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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279.深渊大雾-玉(3)

“你……你来干嘛?”语气勉强称得上强硬,后退的步伐已经表达出退让与弱势。

屋内几人的目光本就大部分集中在她身上,这下更连李渺颜都看过来。屋外的男孩走进来,惊讶的抬了抬眉,没想到深夜时这里却客似云来,他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主人休息,现在看来,主人的确忙碌。想摸摸妹妹脑袋的手被躲开,他只得先和众人问声好。

“本来是有些事想问问高沧同学,他室友说他在学长这边,或者我晚点……改天再来?”

“没课的时候我都在图书馆,或者直接打我电话也可以。”高沧走过来,两个男孩相对而立。他不是不知道高桥悠树想问什么,自己唯一能提供的消息,只关于高桥奈津江而已,而且他也想不到第二个自己身上对方会感兴趣的点了。

“来了,就一起坐下说吧。”

李渺颜的话让其他人有些惊讶,毕竟能让大老板开口邀请的人迄今为止还不存在,他们自己都是被要求以及厚着脸皮蹭会,高桥悠树的特殊对待似乎很让人眼红。不过在场一半人员不在意这些,另一半人员是粗神经,倒免去了很多麻烦。

“原本想问问你奈津江为什么换到石河去住,不过现在好像有更好的选择了。”高桥悠树坐在卡特琳娜旁边的高脚凳上,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转回身一手拿着杯子在身前,一手搭在背后的吧台上。像是环抱着卡特琳娜,目光却落在林妙妙身上。

“不是,你最应该问你旁边的人吧……”林妙妙被他的目光盯的不自在,低头撸猫。

“我们时间比较紧张,高沧,你先说说之前的一些情况吧。”李渺颜放下水杯,示意同伴开始。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我要自己说吗?”

李渺梧拍了拍他的肩,那神情看上去有点像已经在为他默哀。“有句话怎么说的,自首总好过揭发,坦白从宽,你还有救。”

“你们在说什么?”看看李渺梧又看看高沧,林妙妙意识到了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清楚。”

“好吧。”高沧靠在沙发背上给自己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低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祷告。“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只妖怪,来这里是有一些私妖原因的,为了了解一些事,也为了掌握各位的信息……”他心里默默盘算了一圈,绝望地发现,在场所有人无一幸免。“我在各位身上放了一片我的分身,来观察大家的起居行为。”

还好他提前伸手捂住了高桥奈津江的嘴,否则女孩的怒吼声已经震碎了这层楼吧,每个看到此时女孩表情的人都会这么想。

“这过分了。”魏沐白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比起自己和瓦莲莉娅可能被获悉的种种,和卡特琳娜的一切甜蜜又隐晦的那些过往,想到曾有明目张胆暴露在别人监视中的可能,心中就是一阵五味杂陈。

“你违规在我身上施法,还说是为了检查身体,就是因为这个?”手里的猫在对高沧呲牙威胁,她的矛头则直指李渺梧。

“呃呃呃……怕你生气,怕你生气。”

“晚了,已经开始气了。你们男生还真是狼狈为奸的狗东西,想得出玩的花。李渺颜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你们真是龌龊的太恶心下作。卡卡,奈奈,我们走。”林妙妙站起来,怀里的野猫窜到了高沧身上一阵乱挠。

“你的手,还是拿下来比较好。”高桥悠树话音未落,高沧手心一阵剧痛,女孩狠狠的咬了他一口挣脱了站起来,猫挠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疼,顾此失彼还未反应过来,暴怒之中的女孩一个掌掴摔在脸上。

空气凝固,高沧侧着脸,血色冲上来,指印分明。他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头发遮住眼睛。高桥奈津江却不依不饶,从进入校园开始,身上来自哥哥的光环就让人对她侧目,只有这个男孩从不在意这些。寻找豁免凭证,夜以继日在图书馆翻档案查资料,他们互相接触试探,又互相靠近帮助。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相互防备,但未尝不是一种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博弈,而在他们关系愈发明朗时,猛然发现男孩竟然是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不惜以伤害自己达到目的,这如何能作罢。

她举起手,还要再动作,却又迟迟不落下。

直到听到高沧低声道:“我不会还手,可以解开禁制吗?”

“抱歉,你的做法很的很难令人信任。”滴滴的警报声从高桥悠树的手腕处传来,他的侦测设备亮起了红灯。“从什么时候开始?”

“……开学,到去年十一月。”

“奈津江只是个普通人。”

高沧涨红了脸,再说不出一个字。还能解释什么呢,总不能告诉女孩的兄长,他是真的担心那些没有抢到豁免凭证的特殊学生们一气之下对女孩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才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来确认她的安危。这解释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

众人细看,才发现高沧的周身各处关节都被细而韧的风缠绕锁死,其余人只是默然,毕竟少年伤害的是他唯一的妹妹,而李渺颜看了看面上甚至带笑的男孩,心中对他又有了其他看法。悲伤、愤怒、不甘等等情绪起伏的时刻是最容易导致力量失控的情况,但能在这种时候依然维持力量均匀分布的人,自然是不容小觑。那些细若游丝的风,每一股的强弱粗细都几乎没有区别,足以见得高桥悠树是个多么深藏不漏的人。

高桥奈津江还是放下了手,绕开茶几往房门外走去。

“妙妙,对不起。我早该跟你说的……”

林妙妙不理李渺梧,挡住他抱过来的手臂,猛地把他推回到了沙发上,似乎还想再骂两句,不知是碍着李渺颜的缘故,还是一脸震惊明显不知情的魏沐白的缘故,甩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也跟着高桥奈津江怒气冲冲的离开。

“妙妙,奈津江。”卡特琳娜却在座位上没动,这也是少年们没想到的,对自己要求越高的人越接受不了别人的亵渎,在她身上却似乎不是这样。连高桥悠树都雷霆万钧的抒发怒火,她却只是淡然。“别急着走,看看他们的表情,显然还有更过分的事。你们就这么走了,也太宽宏大量了。”观察了一瞬魏沐白的表情,确认他并不知情后,她心里稍作安慰。毕竟是早就得知自己身上有那片花瓣形能量标记的人,如果不是因高桥奈津江的话她相信高桥悠树也会和自己一样冷静。“接下来不会要告诉我说,你们三个人还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我们身上发生的事了吧?”什么被泄漏被偷窥,她才不在乎,这是她职业生涯中家常便饭的事。她在意的,是自己暗地里的成长,是自己不为人知的盗窃与把戏是否为人所知。

两个女孩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被朋友的话提醒之后也等着进一步的说明,等着男孩们的坦白。

“李渺梧!给我说实话!”

少年一跃而起奔过去,想握住少女的肩膀又怯生生地收回手,虽然犹豫了好一阵,但开口便不再含糊其辞。“我们虽然仔细的研究了一遍,但是我保证绝对没有看不该看的!绝对!我哥,我哥可以作证!妙妙对不起,但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对现在的情况基本有了一些把握。对不起……”他闭紧了眼睛,表情凛然。“你也可以打我…怎么都行,但是别生气不说话…我…你打我吧,我最怕别人不说话。”

“滚滚滚!狗东西滚远一点!”林妙妙又踢又踹,还踩了好几脚。她气急了连捏死李渺梧的心都有,但少年这么一说,还让自己有些舍不得,又更气自己的心软了。

高桥奈津江看看李渺颜,对方气定神闲的姿态侧面印证了弟弟的话,但比起刚才,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无论怎么说,这都已经极大程度侵犯了她们的人权,甚至达到可以量刑的标准。再看看依旧沉默的高沧,比起他的所作所为,她更接受不了的是少年的毫无辩解,相处半年多,她有眼睛也有心看得到感受得到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妖怪。从前的恐惧偏见都因此随亲身体会淡去,可现在,那些东西虽然不至于卷土重来,但她明白,自己也绝不会像以前一样看待他,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我先走了,我今天就在我自己宿舍睡吧。”

她靠近了门口,她打开了房门。高桥悠树疑惑地看看高沧,禁制已经解开,警报也接触,可高沧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这迟钝的模样让他这个做哥哥的都看不下去了。

林妙妙还在和李渺梧赌气,最后拦住高桥奈津江的,还是飘飞过去的卡特琳娜,这把前者也吓了一跳,反射性放出能量,两个人的警报滴滴滴的响。

“奈津江,别生气了。”她轻轻拉住了女孩的胳膊,趴在她肩上,悄悄耳语。“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对不对,先把我们要的东西搞到手,再慢慢报复这群小傻瓜,好不好吖?”

女孩侧过头看那张脸,她还对自己眨了眨眼悄悄使眼色,幽绿的眸子光彩熠熠,这个跳荡着算计的狡猾表情,是那么的可爱调皮,难怪男孩们对她青眼有加,就连自己也不能拒绝这样的拉拢。

“你别勾引我啊你……”她有点脸红,也压低了声音。

卡特琳娜知道她受不了这个,故意在女孩耳边呼气。“你好可爱呀,像生气的兔子,是要被捉走的哦。”

“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女孩躲开同伴的拉扯,推着她的朋友绕开另一对男女来到沙发边坐下。“渺颜学长也说两句好话嘛,不要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

在场众人都是悄悄话老玩家,唯有高桥奈津江暂时还不知道在他们这些能力者中没有“悄悄话”一说,还真以为挚友有什么大计划。这让两边的人都暂时和平下来的小技巧不由得令人佩服,而更加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说完了那番话,还胆大包天的摸了摸少年还带着潮意的头发。“学长,不吹头发容易痛风的。”

她旋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瞥了一眼高桥悠树。“我终于看到你脸上惊讶的表情了,真有趣。”

“她刚刚…是摸了我哥的头吗?”

“有空关心别人?”

“嘤,别掐了,好疼……”

“还嘤嘤?”

李渺颜骤然站起来,吓了几人一跳,李渺梧反射性的把惨叫憋住,听见少年朗声。“对于大家,还有没有在这里的很多同学,我们确实做错了,跟踪是高沧展开的,要求观察你们是我的决定。伤害了你们,很抱歉。虽然是情急之下的决定,也是强迫了你们,我向你们道歉。但站在大局让我重新选择,有这个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什么窥视欲或者掌控欲,可能在你们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但我并不是。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牺牲,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牺牲个人的选择、理想、名誉,甚至信念。我愿意做这种牺牲,也相信如果各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时,也会愿意。”

“为什么帮我们做决定,这里你伤害的人,都不需要你来指点。”能在此时和他针锋相对的,只剩下了高桥悠树和态度不明的卡特琳娜。而其他人不是打心底里认同,就是还在怀疑思考,总是都不会是直言不讳的表达。于是少年从座位上起立,能看得出他自从得知自己的妹妹也在被监视之后,积压着阵仗颇大的怒火无从发泄。

“你如果不愿意,可以离开。”李渺颜没和他争论,淡淡地抛出了一句算不上回答的话之后,施施然坐下。

高桥悠树侧头看了卡特琳娜一眼,女孩立刻心领神会的拉了拉他的手臂。“先听听看嘛……”

表面是看在女孩劝告的面子上,实际两人心知肚明,这是绝不可以错失的机会。从很早之前开始,他们就已经十分的默契了。

“……”看到男孩乖顺的坐回旧爱身边,魏沐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从浴室里取了一块冷水浸透的毛巾出来递给高沧,沉默的坐下,觉得每一次相遇她都要比从前更成熟优秀,但自己已经失去了。好像是错过了整个收获时节的农夫,用锄头支撑着身体站在田垄上,徒然回忆播种时那期盼的心情。

平静详细的叙述开始了,每个人的表情都随故事的起伏出现或大或小的微妙变化,时而忧心,时而凝重,第一次获知这些消息的人,无数次获知这些消息的人,此时都默默感谢李渺颜的每一个字句。他将看似毫无关联的消息组合拼接成为全新的预设,将混杂在一团的消息拆分梳理成为枢纽与节点。一张贯通人物,时间,事件,以及最复杂的关系的脉络铺陈开来,稍加留意就能发现,每个人都在其应当处于的位置。

不过对于卡特琳娜来说,这又额外带来了新收获。她对其他人称得上知之甚具,而别人对于她则一无所知,更有安全感的是,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对她同样全知全晓。

林妙妙的神情与其说是凝重不如说是宽慰,自己对于事态的把握本已有了大概,李渺颜的解说为枝干增添了叶芽,于是她的世界观更加葱茏饱满,她也因此更加自信。因为她所做出的选择正是伙伴们需要的,正是自己所认可的,因为她和她的朋友,已经决定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而今这股力量正在统一壮大,她第一次开始质疑李渺颜的话,这不是牺牲,没有人会牺牲,他们会手拉着手,一鼓作气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而这正是她所追求的,无论何时,都不丢弃反叛的勇气。

男人们与女人喝着茶,学院后勤也准备了现烤菠萝派和咸味曲奇。只是很少有人真的去吃它们,于是秘书们只好为头顶上司一遍遍的斟茶,但随着斟茶频率的上升,显然,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好在几个坐在办公桌边筛查材料纹丝不动的部长副手们,终于有人递上了结果。否则真会让人以为,那几个眼镜片上反射着幽蓝屏幕光芒的操作员,其实是写定了程序的机器人。细想下去还是会毛骨悚然,当你发现你与朋友的心有灵犀都是代码的安排时,很少有人会依然全无隔阂吧。

“梁部长,闫部长,自今年二月开学以来的学生体检记录都已经检查完毕,除一些正常数据波动,和刚刚那位同学的异常以外,没有其他价值。”

“正常数据波动是指什么,通俗点解释。”晨光熹微,国安部长已经疲倦不已,要知道有时候坐着谈话也会让人疲倦,特别是他们面谈的对象还是陈末夏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明示暗示说服她和妖怪划清界限都被她轻描淡写的打太极一语带过,挫败感也成为疲惫的来源。

“我来为您解释,梁部长。是这样的,体检具有偶然性,比如体检前熬夜、饮酒、小疾病等等都会导致某些数据有异常,这是正常的情况。看得出为了极大程度避免这些数据干扰判断,陈校长要求学生每月体检,已经是很明智的做法了。”黑衣人中不乏某个三甲医院经验丰富的优秀医生,从另一方面为女人辩驳。

大人物们一时没开口,人体试验是郭启宁的猜测,他们也只是借此机会向姬临学院施压迫使陈末夏稍作退让而已。但这个女人丝毫不为所动,审查查到了面门上也一步不让,真不知道那群妖怪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些学生又能给她多大的底气。

“陈校长,不好意思请教一下。”那位医生又开口了,看得出他也是带着使命来的,是了,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谁不是使命加身呢。

“您请坐,请说。”陈末夏笑容可掬,比起另外两位,她仍年轻且不服输,人会因为想守护的东西而时刻保持警惕紧张,她也不例外。

“是因为我个人觉得,学生们毕竟还在上学,接受的环境刺激比较小也好控制。所以是不是执行官们的身体情况更需要密切关注一点,毕竟他们更辛苦,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才更重要。这里没有执行官们的体检报告,所以有些好奇,校长先生千万别介意。”

“这哪有什么介意的,反倒是文医生这么关心大家的身体,让我这个校长都有点惭愧了。”陈末夏端起茶杯隔空施礼,呷了口茶水,目光转向张封鸿。“执行官的管理在执行部张部长那边,有什么问题,您可以和他沟通。”

倒没让文医生再重复自己的话语,张封鸿也是直来直往的聪明人,问题的关键很容易就把握的到,不过想从自己这里抓到执行部乃至学校的把柄,也是天方夜谭。“执行官的身体状态管理和学生们一样,每月一次体检,所有记录都可查,不过也有例外。”他不屑于郭启宁这些舞文弄墨的小手段,削弱妖怪是对人类执行官价值的保护与最大化,而今资源短缺,只有有价值的执行官,才能得到更多的保护与帮助,他承认自己倾向于同胞,因为这没什么可掩饰。那么当下,自然也一样。“执行官非常忙,有时候会因为任务错过每月一次的体检,所以我们保证每年四次体检,每季度一次。但其实…梁部长是知道的,执行官在外很少有不受伤的时候,受伤回来进入医院治疗,自然也会进行全身检查。我们也保留了所有的就医记录,如果需要的话,任何时间段都可查。”

依托现行制度,坦然以对,毫无可指摘的地方。

“小郭也是太敏感了点,态度是好的,陈校长别往心里去。”今天似乎也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国安部长笑着缓和气氛,余光扫过坐在下首的郭启宁,对方却不看他,只盯着屋角的球状微型监视器。作为也曾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真枪实弹拼杀过的人,有一等一敏锐的感知力,这毫无疑问提醒了他。“今天暂且到这里吧,也别影响学校正常运转。陈校长这么配合,看来的确是我们多虑了。”

“能理解,对抗堕妖是非同小可的事,我们都不愿意看到有损战斗力的事情发生。今天也是个周末,不如大家一起吃个便饭,也尝尝我们学院的特色菜?”

“那怎么好意思校长请客,不过我那还有几个文案要批,还得马上赶回华安去,咱们年中汇报再聚。校长这次可不能再推给张部长了,跟几个老朋友也挺久不见了吧。”教育部长本身因可能涉及学生才被紧急调派过来,忙活了一晚上赔了一晚上的笑脸什么事都没办成,一肚子的不痛快也不能甩脸立刻走人,哪有心情吃什么特色菜。

“我还要顺便去沧乐云州视察,都安排好了,咱们年中再会。”

“一定一定,闫部长别抬举我了,几位都是我的前辈,哪敢说是和朋友聚会呢。”

离开了会客室,到出电梯将来客送上专车,不免又是一阵虚与委蛇。陈末夏并同行的另外两人在原处相送,女人朝远去的车辆抬起右手作告别状,片刻后放下,目送几位大人物离开。

“看来郭主席对我,是相当的不满了。”

这也是令人倾佩的一点了,对手刚刚跨入车门,女人脸上还是标准又不谄媚的微笑,嘴上已经展开了新的战旗。

直到车辆的踪影消失在树木掩映后,男人都不知如何回应,自去年约尔曼冈德来访会后的小争执后,女人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她本身也不是一个会与人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即使撕破了脸,也静如止水。这是权谋者的共性,隐藏自己的一切,让对手暴露一切。

“我明白你的处境,理解你的立场。你没有试图来劝告我,已经符合我对你的预期了,所以我也不会对你强加指责。如果你奉行的道理是自己所认可的,我无话可说。张部长,您也一样。”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发现她一丝不苟的白色套裙上也和自己一样有久坐之后的褶皱。这是不是说明,在她努力粉饰太平的表象下,也同样有怎么都无法忽视的差错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观察穆曦微,观察她,是自己来到这里唯一的任务与使命,她们越亲密,破绽就越多,越强大,在不可见人的地方就越脆弱。找到它们,解析它们,控制它们,即是职责也是愿景。世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他就是要通过那个至今未被人发现的缺漏,牢牢掌握主动权,为整个世界的所有普通人类,掌握主动权。

敌人固然可怕,但与自己一同对抗敌人的盟军也不是全无威胁,这就是战争,稍不留意,就会腹背受敌陷入绝境的战争,执行官们的鱼死网破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一晃神,同僚已经打过招呼离开,女人的背影在交错的树林中不甚清晰,只有自己脚下的路,仍有某种无声的召唤在催促。他彳亍在这条路上,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将要掌握的事实。

从李渺颜宿舍出来已经是晨光普照,这是个舒服的周六,碧蓝的天空显示这将会是个晴朗惬意的好天气,适合劳累整夜的男孩去补觉也适合睡到自然醒,适合错过早饭与加餐一顿丰盛的下午茶。

趁着没多少早起的学生,李渺梧兑现了自己惩罚,先人一步背着林妙妙和她的新宠物“豹豹”,去买几个人的早饭,还被特意要求带上往生的晨间特供。

高沧跟在高桥奈津江身边闷声不响的走,女孩的气也消了大半,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李渺颜的演说辞,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男孩的语气并不激昂,但在容易自己钻牛角尖的女孩这里,要全然理解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好在她已经领先了林妙妙与卡特琳娜,至少现在还在持续思考的,也就只有她了。

于是这么走着走着,另外一对少年少女就自然而然落在最后。如果你有心观察的话,班级里学习最好最轻松的人,往往不是那些每天嘴巴里永远在讨论问题的学生,而是张弛有度,时而严谨时而闲适的那些老师们嘴里的“有天分的小孩”。显然,高桥悠树与卡特琳娜,应该是名单上的这一类人。

“不夸夸我的演技吗?”

想到自己以“即使是一样的属性,也有强弱的差别,我和瓦莲莉娅是不同的”风轻云淡的回应李渺颜关于香取夏绪身体的疑问,还同时讽刺了一把最先以及这一点的魏沐白,卡特琳娜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舒畅,以至于贪恋更多,想要更多人的认可。当然这在高桥悠树的眼里,只是求得成全自己傲娇性格的邀功,自然是好不可爱。

“应该夸,但不太想开口,不想让你更得意了。”

“哼。”夜晚使人失去理智,夜晚洽谈则使人相爱。这个危险分子总在自己将将要沦陷的时候,及时破坏美感,就算她已经不怎么会为挑逗或依赖动心的现在,也依然会被诱惑。“你想问奈津江的事,怎么不来问我?”似乎不久之前,就有机会开口询问的。

“嗯?不开心了吗?”收回凝聚在妹妹身上的目光,重新打量身边的人,第一个自己还没有失去兴趣,没能牢牢掌控的人。“女孩子们的秘密,你看起来不像是能告诉我的样子。”

“难道高沧会吗?”前面的少年少女已经走远了,看起来不太和谐,又十分相融的样子。

“他会,我就处理掉他,奈津江身边,还是少一些这样的人比较好。”

“要是不会呢?”

“那样我会很不开心,还是会处理掉他。”

卡特琳娜打了个寒颤,觉得抚在发丝间的手散发着某种恐怖黑暗的气息,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橘红色的日出。“怎么这个样子呀你,好可怕。”

不过那气息一瞬间就消失了,少年放开手,表情依然温和。“怎么,除了可怜魏沐白,你还会可怜别人?”

“偶尔会的呢~”

“所以…你总是看他,确实是可怜他是吗?”

“是咯。”地上的黑色鹅卵石在灰与白的中间是那么显眼,让她忍不住想要狠狠地碾碎。“可怜我的旧恋人,看不到我的新内衣。”

少年话语停顿,脚步也停顿。于是身边的人自然赶到了前面去,她的背影纤细,又热烈,好像细细的枝上挂着盛放的蔷薇,肆意挥洒欲望的枝蔓。

“嗯?怎么了?”她回过头,自然的把散落在肩头的几缕长发轻轻甩在背后,穿过树林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投下睫毛的阴翳,面容和脖颈胸脯都是嫩白,唇却红润。

他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些旖旎的乱绪清除出去。“没,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太阳升起来了。”女孩没有回应他的话,但也确实给出了回应。日升月落,每个人都在一刻不停的改变。

“好暖和啊……想抱你,过来。”

“嗯?”卡特琳娜只当他又在开玩笑,吐了吐舌头转身要走。而少年已经到了近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背后的风都把她往对方的怀里推。

“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他身上有好闻的柠香与木棉的味道,躲在这里,就进入了牢不可破的堡垒。

“相信我,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这似乎是风的应答,没有人能够捉住风,只能恳求他的停留。

滴滴滴的警报声响了好一会才停下,看到被自己的举动挡了路的维尔娜,女孩趴在少年的肩膀上朝她友好地笑了笑。这毕竟是一条窄小的林间小路,是从樱山到一层校区食堂最快的捷径,走这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赶时间,她自然是抱歉的。只是在对方的眼里,这怎么都称不上是友好,说是志得意满还差不多。

“早呀。”两人分开,看在偶有交集不至于陌生的份上,女孩亲切的问好,男孩也点头算打了招呼。

“早,你们无处安放的激素已经难以压抑到这种地步了吗?”维尔娜生平最讨厌其一久久不结束的夏初雨季,其二阴暗不见天日的森冷地下室,其三能让她犹如置身于雨季中的漏水阴暗地下室的人。不幸中的万幸,只有卡特琳娜一个人荣登榜首。

“你火气未免太大了,我不要的东西你没拿到手还要朝我撒气吗?有点幼稚了,真难看。”比这些难听的话,卡特琳娜听过成千上万句,对女孩们报以最大敌意的,往往都是同性,她也不吝以最恶的恶来揣测所有人。“想知道怎么追魏沐白,我这里的一对一辅导是要收费的。”

“张口闭口还是这些,你浅薄自负的没有任何值得我再耗费精力的地方。根本不用我改剧本,你和沐白,你们分开是迟早的事。”维尔娜收回和卡特琳娜相互较量的目光,从两人身边经过,鞋跟敲在石子路上,笃笃的响。“你也一样。”

“瓦格纳同学,还是那么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高桥悠树把手插进兜里,做轻松状。“真有闲心啊。”

“什么剧本?”卡特琳娜沉了脸色,转身朝女孩倩丽的背影发问。

但维尔娜没有再搭理任何人,仿佛失聪一般,步伐均匀的迅速离开。盯着她的离开的方向,大脑飞速运作起来,刨去几个不可能主动联系的人,卡特琳娜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自己可以从谁那里获得准确的消息,当然还要掩人耳目。她唯一没去想的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已经不再有挽回余地的事实,还是否有必要知晓所有的细节,因为她根本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未知的东西。

“去年校庆的芭蕾舞台剧,剧本维尔娜修改过,男主角人选也是她推荐的。”女孩低头看着路边闭合的花苞,看不到她的脸,少年也就更不可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不过,你居然……会不知道。”

“这样啊,我刚刚才知道诶……”卡特琳娜冲他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袖子。“走吧,李渺梧应该不会知道我们俩想吃什么。”

“不做点什么?”按照她的性格,可是会和维尔娜打得不可开交,毕竟她的确曾这么做过。

“没必要,只是好奇而已。”

高桥悠树展眉做了然状,听话的跟上来。日光渐盛,斑驳的树影落在一对日渐亲密的伴侣身上,他们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于是他们身边的朋友们也会无法真正了解他们内心所想。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或许会带来灾难,带来屠杀,但在一切都还未走上正轨时,即使是始作俑者,也并不是有意要伤害任何人。

关于林妙妙会不会给自己带一份早餐这个问题,高桥奈津江是不抱希望的,一般来说三个人之中会把这些小事安排妥帖的一向是精益求精的卡特琳娜,连荤素营养配比都附带计算好,越想越觉得她果然能和自己哥哥有共同语言,只不过一个因为偶有的小脾气更加真实可爱,一个完美的像虚幻的假人。

不过应该会是绝大部分女孩期望自己能够得到的伴侣的样子吧,虚假的完美也好,精益求精也好,反正都不会是身后亦步亦趋那个木鱼脑袋的样子。

“你跟过来干什么?妖怪不需要睡觉么?”

高沧没有立刻回答,跟着女孩在自助早餐处取了煎蛋火腿和烤香蒜面包。转过来时看到她已经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餐盘里是半片葱油饼、扬州炒饭和八宝粥。看得出昨晚来的匆忙,她连头发都没有扎起来,不时垂在脸侧,于是她时不时用手做梳子把额前鬓发向后抚弄。不过这显然影响了她生着气扒饭的动作,饿急了的女孩狼吞虎咽,把心中还未消解的怨气都发泄在面前的一小碗炒饭上,好像这碗炒饭才是偷窥她生活的罪魁祸首似的。

嗔怒,利落,爆竹一般的却能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即使你知道她会因此更加生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但你还是忍不住,气起来像烟花怒放的人,多么娇憨惹人喜欢啊。

“你说对了,我们不容易困。”他坐下来,推了一颗水煮蛋咕噜咕噜滚到对面的餐盘边。

女孩伸出食指按住鸡蛋,一拨一弹,于是鸡蛋咕噜咕噜原路返回,她低头继续喝粥扒饭,那架势,让高沧觉得自己也能被她生吞活剥。说来奇怪,骤然的获悉了那样庞杂的消息,即使已经是李渺颜梳理过脉络的结果,她们这些女孩却依然在为这些调查手段耿耿于怀,这在少年们看来简直本末倒置。

“总之,你不会再搭理我了是吗?”

高桥奈津江动作一顿,要这么说也不是,要她就此不再和少年来往确实为难,但她也确实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可也不想再也不看他。这么形容有些迷乱,大脑里的思绪理也理不清,委屈与羞怒与失落的种种缘由和归宿,都最终化为一个质问,为什么这件事情的主导人不是讨厌的健康教育课老师,不是讨厌的双胞胎中的一个,甚至是那三个草包室友也好,偏偏是这个人!

我就是不想搭理你,可是我又根本受不了不搭理你。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还有今天早晨的葱油饼也太油了吧!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跟着你……”男孩抬起头注视已经好久没有移动过筷子的餐伴,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只是觉得,如果这么让你走了,以后会再也见不到。”

即使身无长物,为了自己还是跟趾高气昂的人硬碰硬。偷偷摸摸跟在身后的样子,踩着他的脚印不小心磕到额头,为了寻找共同语言啃着又厚又晦涩的文献昏昏欲睡,还为了不昏昏欲睡拍打恍然大悟时会激动泛红的脸颊。如果以后都不会有人躲在背后紧张的抓衣角,还嘴硬的瞎操心瞎解释,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聆听的时候专注的甚至感觉不到别人注视她的目光,无论那目光是不耐烦,是随意掠过,是若有所思的探查,还是日益柔和的追随。

如果没有这个人,再也见不到这个人,甚至从未出现过这个人,那么身边一定会空荡荡的吧。

一个凶狠的会撒气给炒饭的人。

哭起来,却那么柔软。柔软的黏在一起的睫毛,柔软的手揉脸颊揉眼睛,每一颗泪珠都圆滚滚的,好像弹跳的小小精灵,落进八宝粥里,变成透明色的珍珠汤圆。刚刚还那么凶狠的人,呜呜呀呀的哭着,让人不去猜测是不是炒饭里没有了她盼望了许久的金华火腿粒,而那个会给她加火腿粒的老师傅,则再也不会出现了。

“好生气…我好生气……可是我又没办法…和你真的生气…我没办法不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什么…为难我……”她一边大哭,一边咽口水和倒流的泪水。“你最讨厌了!你怎么欺负……欺负我……我以为你绝对…绝对不会欺负我…不会骗我的!我讨厌!我讨厌你!”

“…啊…别哭了。”周围用餐的几个学生眼神耳朵都飘了过来,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责备,高沧先是慌了神,在他短短几十年的妖生里,遇见女孩的概率都微乎其微,更别提看着女孩在面前哭了。伸手想给她擦一擦眼泪,对方一把扯过手里的纸巾擦眼泪又擤鼻涕。“生气也没用啊,这样吧。”

他挥出右手一捏一提,少年眉梢动了动,一枝花开正艳的桃树枝出现在手中。“这个给你,这样你也能知道到我在干嘛了,随时。”

“啊?”高桥奈津江还在用手背擦眼睛,她口齿不清的哭号戛然而止,奇怪的看着递在眼前的花枝。这下不仅是高沧,这种坦率的可爱也被其他人感受到了。“这有什么用!谁要这个!谁这么变态!”

警报声渐弱,少年把花枝放在女孩手边,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剥开蛋壳,最后把一个火候正好的溏心蛋掰开放在女孩的炒饭边上和自己的面包旁边。

“炒饭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好再哭再生气吧?”

“你…你违规了。”果然还是炒饭更有用一点,不过动作不那么凶狠了,结合抽抽嗒嗒的语调,话语之间的停顿就好像是女孩看到花枝那一刻漏下的心跳。

“嗯。”此后过了许多时日,他才意识到,原来漏下的心跳,是自己的。

“外面…太阳好舒服的样子。”

“等会去湖边逛逛吗?”

“……我自己去。”

“那…那我送你过去……”

湖边有什么好送的,刚刚还能说出那几句哄人的话,现在又成了木鱼脑袋。高桥奈津江恨不得把那花枝插进男孩的脑子里搅一搅,或许能搅出一团质地上乘的浆糊来。“有什么好送的…哼。”

“有你要送。”

好吧,一团粉红色的浆糊。

“这什么啊,粉红色…奶里奶气的。”林妙妙扯出李渺梧腰上的一段布料,阳光下,白皙的皮肤与奶油粉色的体恤,让少年像一块香草白巧克力蛋糕,抹着草莓奶油。

“啊?”李渺梧撑起身体低头看去,瞬间从草地上弹起来。“卫衣下面的短袖啊,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么说着,他却飞速整了整衣衫,把这件软萌风格的衣服藏得严严实实。

“让我看看。”林妙妙起身靠过去,长腿在半空画了个半圆骑在了男孩身上,伸手去扯他的衣领。“快点,让我看一下下…”

“别别别,别闹,姐姐求你了……”不好躲避的李渺梧既要搂住女孩的腰怕她不小心摔下河堤,还要防止自己被扒衣领,头发也乱了表情也扭曲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我跟你坦白一个事行吗,姐姐。”

“不好。我要看,我好奇,你居然会穿粉红色的衣服。那个事等会再说,不准扭了。”

还不是因为你那天居然穿了一条粉红色的裙子,而且居然有一点点的好看,表情笨就算了,跳舞也笨,跟卡特琳娜还跳的那么好。想到卡特琳娜,心里又是一阵烦躁。“看看看,来你过来仔细看。”女孩毫无防备的低头靠近,这让他有了机会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掀起自己的卫衣下摆,把她整个人罩了进去。

呼吸全部喷在胸膛,还好这不是某件穿过的球衣。李渺梧这么想着,心脏轰隆隆的响。

“好看吗?”

那连挣扎都忘了的身体一动不动的杵在男孩宽大的外衣中,一颗小脑袋又点头又迅速摇头,懵懂的样子让少年一下子玩心大发。两只手隔着衣服轻轻揉她的身体,爬上织物中发烫的耳际。

“你下面穿了什么…我也想看。”

在暗下来的狭窄空间里,她终于也体会了一把小鹿乱撞的感觉,心跳和呼吸各自有了不同的欢乐节奏,五感变得敏锐又错乱,气息是滚烫的,脉搏是柔软的。怎么没人告诉过她,原来这只鹿的亲吻与呢喃,是这样的令人脸红心跳。

“啊…你咬我我干什么!”

女孩从衣服里钻出来,看着捂住胸口倒回草地上的男孩,红着脸偷笑。却被自己刚刚使过坏的人拉下去按在怀里,翻身压在草地上。

林妙妙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看的李渺梧心颤,索性伸手捂上了那双神采奕奕的妙瞳,睫毛搔在手心,浑身最枝末的感官跟着发热轻颤,血液两极分化,一股沿着脊椎冲上头顶,一股顺着腰腹一路向下。

“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总是这种时候,心跳停了半拍,全身的悸动全都跟着消退。

“啊…就是之前……”他眼珠乱转,放下手来,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够坦白的好时机,于是临时扯出了其他的话题。“有人…有人跟我说啊……你别生气啊,不是我说的。”

林妙妙“哼”了一声,威胁似的把腿架起来勾住少年的腰臀不准他躲开,或是转移话题。“快说。”

“呃呃……”更难开口了,李渺梧现在有点感谢昨晚突然来电的李渺颜了,多么希望他现在也能突然一个来电把自己找回去。“好吧,跨年晚会之后…过了段时间…有人和我…说你性格又固执脾气也不好除了身材一无是处,让我甩了你。”

“嗷,是吗,那你怎么说?”类似这样的话她见怪不怪,卡特琳娜听到了可能会讥讽到对方羞愤自杀,高桥奈津江就简单多了,会和两年前的自己一样进行一番友好地物理交流。她倒好奇李渺梧能说出什么花来,别把自己气笑就谢天谢地了。

“我说…我说‘谢谢,不用了’。”他轻轻啄了啄女孩的鼻尖,试图一语带过,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对于林妙妙来讲,她更关心的其实是他心里怎么想。

“别装哔。”

“我说‘滚蛋吧,爷就喜欢身材好又脾气大的’……我跟杰森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你给我一刀算了。”她错了,李渺梧其人,嘴里心里都没什么好话,从他那想听到几句夸自己的词,怕是比登天还难。“起来起来,气死爹了…你爹我早晚安排…唔……”

两块汁水四溅的果冻撞在一起,缤纷的水果在榨汁机中相互拥抱,热烈的缠绵,星球爆炸出漫天的火花,那些压抑已久的、隐藏已久的爱恋跟着迸发,呼吸、肌肤、发丝追逐着互相征服又互相体会,带来有着踏实热度的抚慰。

“脾气真大…我喜欢……”少年留出些许喘息的空隙。

“……再说一次。”少女错了错脑袋,身体往下缩,目光偏离到湖边的摇摆的芦苇丛中。

“嗯?什么?”李渺梧偏头去找她被自己湿润过的唇,追着她的颊与腮,又是一连串细碎的吻。

“再说…再说一次。”林妙妙搂住他的脖颈,仰头承受需索。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充满了爱意的眼睛,仿佛在这样笑着的目光里,连萧索的日落都能够是浓郁的唇印。

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唇,情浓之至。

“我…喜欢你,嗯……”

她猛地靠近,就连求爱的动作都像野猫护食一样狂妄又强硬。但那身体却又是想象不到的柔软,看到她紧闭着轻颤的眼睛,大约是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用热烈来回应他的热烈。李渺梧闭眼认真的体会交融,他选择的人,选择他的人,在暮春的阳光下落花里,再一次表白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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