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会抹去你我存在的痕迹,可白纸黑字却是永存的。我谨以把我的故事载于在这薄纸,让后人知我未刨白的心意。
女学生对着《番汉合时掌中珠》翻看,疑惑地皱了皱眉。“没错啊!”
“什么没错?”老者闻言举着放大镜踱步过来。“这可是自国外借回来的资料可要小心些。本是自己的东西,如今用着却还要借。可惜了那些被毁的佛塔了,也可惜这些珍贵文物流落海外竟无人识的。”
“教授,你看这段!”
老者皱着眉看学生翻译过来的西夏文。按说这些都应该是佛经才对,这一卷着实有些突兀。他仔细看了下去,越看越觉得熟悉。“哦!”他想起来了,早年在陕西那里考古,有个家族墓葬群落进了水。他们进行抢救时在其中一个墓穴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上面记叙着一个差不多的故事。当时他们还说这写故事的人文笔好来着,只是可惜了那是一个将军墓。
公元1080年,这只是中国历史长河中小小的一朵浪花。这一年是北宋元丰三年,王安石变法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试图改变国力积弱的局面。而与此同时位于中国西边儿的夏却正在进行一场未知胜负的拉锯战。
西夏的皇帝李秉常下了朝就急匆匆地往自己的母后(梁太后)宫中去了。
“母后!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秉常一进门就是这么一句。想到方才在朝堂上朝臣们一面倒的局面他就觉得脸上挂不住。
梁太后自然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也沉了脸,把杯子啪地往案上一放。“皇帝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李秉常自知此时羽翼未丰,硬碰硬对他而言并无好处。他努力平复着心绪,朝梁太后施了礼。“儿子问母后安!”
“起来吧!”梁太后也缓和了神色,母子之间关系不宜太僵。
侍女上了茶之后便被她都给遣了出去。“说吧!。怒气冲冲的所为何事?”
李秉常心道自己母后这是明知故问了,他就不信前殿的事情母后就没收到一点风声。抿了抿唇角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舅舅今日在朝堂上引领朝臣当众驳了儿臣大力推行汉礼的提议!”
“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想当初你年幼继位,朝中多的是人阻挠。恢复旧制之后,依靠贵族们的帮扶这朝堂局势才慢慢平稳了下来。现在你推行汉礼,改新制恐招人非议。”
“母后!当年他们是帮扶了儿臣,可这些年好处儿臣也给了不少。行汉礼,改新制势在必行。不革新除弊,西夏如何进一步发展?又如何在辽和宋之间谋的立足之地?”
“够了!”梁太后站起身来。“推行汉礼,不必再议!”说罢就唤侍女进来。
李秉常攥紧了手,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母后!你也是汉人!”
梁太后只是脚步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走。
侍女小心翼翼地俯首问“太后!可是要去后堂礼佛?”
“不必!唤相爷进宫吧!”梁太后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怕不是这么容易罢休,还有的闹腾。她得和兄长好好合计合计。
“是!”
李秉常看梁太后已经离开,挥袖将茶杯扫落到了地上。不管如何,他才是西夏的皇帝。推行汉礼他做定了!
“相国!推行汉礼是皇上的心愿,也是先帝遗愿。你何故阻拦到底?莫不是怕推行汉礼影响了某些人的利益,便不再顺从与你不成?”
说这话的是一位看起来儒雅的将军,但说话却是字字珠玑。让梁乙埋觉得有些棘手。
“李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啊?恢复旧礼明明是景宗在位时提倡的。景宗有言我大夏既已立国便当恢复自己旧有的礼法而不是一味地仿效他人忘了自己的出身。”梁乙埋似笑非笑地把人堵了回去。
他上前一步行了大礼。“皇上仁孝,一定会秉承景宗先帝的教诲!”
“相国!你!”
高位上的李秉常揉了揉额角,视线在大殿一旁的帷幕边儿一闪而过!
下了朝李秉常怒气冲冲地就往后殿去,李清跨着大步跟在身侧。苦了小太监一路小跑也落了老远。
回了后殿李秉常就啪地关上了门,直接把小太监挡在了外面。“李清!你说朕这皇帝是不是做的窝囊极了!父皇当年十五岁杀没藏氏夺回皇权,而朕二十岁,亲政四年还是不能撼动梁氏分毫!”
“皇上!您和太后毕竟是母子,未必就要这样剑拔弩张!”
“你不清楚!”李秉常叹了口气,平常百姓家的母慈子孝与他而言已然是奢望。他的母后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儿子看,或许有。但那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从前他是母后争夺权势的筹码,现在他是母后操控权势的傀儡。
“李清,你下去继续暗中联系朝中的大臣和贵族,只要我们这边儿支持的人多,母后他们也难犯众怒!”李秉常敲着桌案。母后怕什么?以前怕的是她身上留的纯正的汉人血统。现在怕的是支持她的贵族倒戈,手中的权势崩塌。
“是!”
话虽如此,但是李秉常还是低估了自己母后的心狠程度,同年五月梁太后就防患于未然将他以礼佛的名义幽禁到了行宫之中。而梁氏以太后之名行天子之事!
李清偷溜进行宫的时候李秉常正衣冠散乱地坐在榻上。“你来了!”
李清匍匐在地。“皇上!臣实在想不到太后竟然,竟然会为了夺取权势如此对您!”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用了!”李秉常摊了摊手。“我现在只能在这方寸之地做无用的喟叹。”
“皇上!李清以皇上唯命是从!”
“就你一人?”李秉常浑浊的眼瞧了瞧他,摇了摇头。
李清向前膝行了几步。“或许还有一个法子可行?”
李清欲言又止,李秉常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直说便是!”
“这个法子虽是有损我大夏的利益,对皇上来说却是断臂自保,浴火重生啊!一旦成功便可将朝中太后一党尽数消灭,一统大夏所有的权势。届时皇上想要推行汉礼或是其他新政就无人再来阻挡了。”
两人就那样一坐一跪皆是无言,直到蜡烛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火爆声时李秉常才招手让他过来。
李清悄声在李秉常耳边说了他的计划,李秉常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到了这地步容不得他后悔,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帝王者心必须要狠。这还是他的母后亲自教他的。
“那么此时就尽交付于卿了!”李清把桌案上的酒坛子递给了他。
“皇上请放心!”李清一饮而尽把空坛子放在了李秉常的面前。
元丰四年,大安七年。
李清一身夜行衣又悄然到了行宫之中。“陛下,出使宋的事情属下已经安排妥当。”
李秉常颤抖着手将自己的私印交给了李清。“国印在梁氏手中,朕无法可得。只得以此印作为凭据和宋谈判,此一去千山万水,望保重性命!”
“臣必不负所托!”
言罢李清就翻身而出。最近他动作不少,梁乙埋那个老匹夫对他有诸多的监视,就指着揪他的尾巴了。他悄声翻进了自家府邸却见府内漆黑一片。
“不好!”他转身就走,刀却是从身后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李将军!太后有请!”
李清咬咬牙,身后妻儿的呜咽声扰的他心烦意乱。这事他自认为做的极为隐秘,太后未必就发现了。如果发现了。他垂下双眸平静地跟着来人去见梁太后。
说是请,一路上禁军半步都不离他左右。眼见着就到了太后宫中李清也猜到事情多半已经暴露了!这是最坏的情况。
他摸了摸怀里的印鉴,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相国之女梁乙燕每月都会进宫陪太后礼佛,算算日子这个时候正在宫中。
许是已经进了太后宫中,禁军看顾没有之前那么紧了。他用力撞开身边的人,一个跃身没入了宫墙之中。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乒乒乓乓的刀枪剑戟之声,李清知道自己今晚是决计逃不出去了。他原本也没打算逃,他朝南望了一眼。唇角微勾。
梁乙燕支着手在灯火下翻看着兵书。
“小姐!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无妨!看到正兴处,稍待时就睡!你先下去吧!”
“是!”
梁乙燕又翻了两页,合上书正准备吹灯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声。姑母的寝宫也敢这般吵闹,这些奴才们是都不想活了吗?
正想着,窗户上就传来了砰砰的敲击之声。
“李将军?”梁乙燕打开窗诧异地看着来人。她只知这人是秉常表哥极为亲近的朝臣,可他们之间素无来往。这深更半夜夜闯禁宫莫不是表哥出了事?她眉头微瞥。
李清直接从怀里掏出印章并一份图纸。“万望乙燕小姐莫要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梁乙燕不明其意。正要细问时禁军就已经上了来。她本能地就把东西往后藏了藏。
“梁小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叶统领,这是出了是什么事儿?”
叶悖麻把李清交由属下带走了才道。“太后请李将军进宫,没想到李将军却半路跑到了此处!”
“原来如此啊!那叶统领快去吧!免得姑母等急了!”
“是!”叶悖麻临走前又往后看了一眼。“李将军没和小姐说什么吧?”
“没有。我刚打开窗户你们就过来了。吓了我一跳!”
“如此便好,如果李将军真和小姐说了些什么的话还请小姐一定要如实告诉太后。”
“这是自然!”梁乙燕半低着头。等叶悖麻走远了才掩上窗户。
第二日梁乙燕便听说李清将军中毒身亡,而离都城五里之外的木砦突然多了大量的兵马把守。
梁乙燕偷摸着打开了昨夜李清交给她的东西。其中一件她认得,那是秉常表哥的私印。平日里他们交流书信,上面盖的都是这个印章。还有一件,她缓缓打开了来。是一张夏州的地图,上面标注了一些东西。她捏着图纸的手微微泛白,这些标注的东西她是知道其中意味的,父亲给她看过。那是西夏埋在大宋一处城池的暗桩所在。
她托着腮望着窗外,这图纸究竟该如何处理?上交给父亲?不!姑母对李将军下了手。此事还是亲自去问表哥问个明白的好。
“来人!告诉姑母我要去表哥!”
梁太后一见梁乙燕就亲热地拉过她的手。“来,来,来这边儿坐。靠我近一些。”
“是,姑母!”梁乙燕乖顺地微微蹲坐在了梁太后面前。
梁太后拍着她的手。“听婢女们说你想去看皇帝!”
“是!好久未见秉常哥哥,燕儿颇为想念。”
“是该看看,毕竟将来可是要携手一生的人!”
“姑母!”梁乙燕红着脸轻唤了一声,佯恼道“姑母尽会拿燕儿打趣。
!”
梁太后笑呵呵地点头。“去吧!去吧!每次你去他总是开心的!”
“多谢姑母!”梁乙燕咬着唇,也不知道表哥现在情况怎么样?是否已知道李将军神死的消息。
“笃笃笃!”梁乙燕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看了看旁边的内监。“你们都先下去吧!”
“梁小姐!这……”
“姑母问起自有我担着。”梁乙燕横眉冷对还是有几分唬人的气势的。
“是!”内监挥了挥手让一干人等都跟着他退下了。
“笃笃笃!”梁乙燕又敲了敲门。“秉常表哥!是我乙燕!”
这次门倒是缓缓从里面打开了。
梁乙燕看着衣衫凌乱,拿着一个酒瓶子的男人鼻头微酸。她对自己的侍女道“你在这儿守着!”
“是!”侍女站立在了离门一尺远的地方。
“坐吧!”李秉常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垫子。“你也看到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不用招待我!”梁乙燕摆了摆手,从怀里把李清交给她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亲自来问表哥你了!”
李秉常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谁交给你的?”
“李将军!”
“他人现在在何处?”李秉常踉跄着站起身来。“他肯定事情败露被抓了。不行!我得去救他!”
“他已经死了!表哥,他已经死了!”梁乙燕一把拉住情绪失控了的李秉常。
李秉常就势腿一弯瘫倒在地上,抱着头。“都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梁乙燕也红了眼眶。“表哥!”
李秉常平复了好久才看向梁乙燕。“他,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母后杀了他?”
“我不知道!”想到姑母和表哥之间冷凝的关系,梁乙燕摇了摇头。“宫中只说是有人给姑母酒中下毒,却被李将军喝了!”
“肯定是她,肯定是她杀了他!”李秉常攥紧了手,怒目圆睁。
他看着手里的印章和书信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想必李清也是如此想的才把东西给了燕儿。“燕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表哥尽管说,能帮的乙燕绝不含糊!”
李秉常握着她的手把东西又塞回给她。
“表哥!这是?”
“燕儿!现如今整个兴庆府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听完李秉常的打算,梁乙燕垂下双眸。“让我再想想!”
“燕儿!你看这哪里是礼佛啊!层层官兵把守着,分明是在看管一个重刑犯!我出不去,但你可以!”
梁乙燕抽回了手。“秉常表哥!”
“燕儿!我们两小无猜地长大,我的志向你该是明白的。要我一直甘愿做母后操控的傀儡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畅快!”
听见最后一句,梁乙燕颤抖着双唇。“表哥!”
“这西夏只能有一个统治者!我向你保证即使将来我掌了权势也绝对不动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