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从表哥那儿回来,梁乙燕一直在想自己答应表哥究竟是对还是错?
还政于帝本是应当。至于姑母,毕竟是母子,表哥不会做的太过。只要有姑母在,梁家就在。她握紧了双手,决定了就不能回头。
“小姐!”侍女敲了敲门。
梁乙燕把包裹慌忙藏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什么事?”
“姐姐是我找你!”一个轻柔的声音插了进来。
梁乙燕的手无意识地揪了揪身下的毛毯。“是乙迪啊!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找姐姐说说话。怎么,不方便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你进来吧!”
梁乙燕说着又把毛毯往下拽了拽。
“姐姐!”
梁乙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听闻姐姐刚从表哥那里回来,表哥可还好?”
“我也不知道!”梁乙燕皱眉,乙迪一向聪慧并不好打发,要赶快圆过这个话题才行。
“姐姐难不成没见到人吗?表哥怎么可能会不见姐姐?”梁乙迪的语气明显有些诧异。
梁乙燕斟酌着开了口。“并非是没见到,而是表哥一句话也未曾和我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怎样?”
“身体呢?身体瞧着怎样?”
“表哥一向身体孱弱,现在更是风一吹就仿佛要倒下去的样子。”梁乙燕心想没了以往的精气神儿整个人可不就消瘦下去了,不过这次兴许是有了盼头,表哥的双眼要明亮上许多。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应该站在表哥那儿,没了她表哥可不就孤立无援了。
“唉!”梁乙迪叹了口气。“姐姐!你说表哥怎么就不知道向姑母服个软呢?”
梁乙燕本想说他是皇帝怎能向他人妥协,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垂下了眼眸。
“这次表哥和姑母之间怕是不那么好化解了。方才父亲从宫里回来就匆匆请了人去书房,我听说是姑母下令要父亲封锁整个兴庆府呢!”
封锁兴庆府!怎么会如此突然?梁乙燕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姐姐!姐姐!”
“怎么了?”
“你说封锁兴庆府?姑母让父亲封锁兴庆府做什么?莫非是要清查暗探?辽和我们一向交好,倒是大宋的汉人和我们一向不对付。”
“这是父亲他们的事情,你我就不必多言了!”梁乙燕勾了勾唇角。
“姐姐!”梁乙迪嘟囔着嘴。“咱们西夏女子和男儿有着同样宽广的天空,你又何必自己画地为牢圈禁自个儿呢?不说别的,就说我可是好几次听见父亲和大哥和姐姐一起讨论政治时局呢!”
“好了!”梁乙燕被封锁兴庆府扰的心乱。“时辰也不早了,乙迪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成!那我明日再来找姐姐。”梁乙迪站起身来行了礼,转身时往榻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弯。
“父亲!”梁乙燕推门而进时,梁乙埋正在和一众人一起商量事情。见是她便直接点头让她过来了。
“乙燕见过罔大人以及各位大人!”
“梁小姐不必多礼!”
“梁小姐请起!”
一个个都有些惶恐地避了避。毕竟这位如无意外,看太后和相国的意思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手握实权,又有着强大的娘家做仪仗,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下一个梁太后。还是捧着点儿的好。
梁乙燕不落痕迹地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布防图。
“你来有何事?”
梁乙燕紧了紧手,状似无意地提起来意。“听说太后下了令封锁兴庆府,特来问问父亲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丢了个东西罢了!现如今外面四处戒严,如非必要你就暂且不要外出了。”
“女儿遵命!”梁乙燕临走时又扫了一眼墙上的图。
回到房内她时不时地凝神回想着方才记下的那张图,又结合了自己之前看过的兴庆府水利图涂涂抹抹了半天才画了一个完整的架构出来。
兴庆府在建立之初时是由当时的景宗皇帝派人考察了长安和如今的汴京之后根据传回的图纸亲自执笔构图而成的。不仅仅仿照了建筑形制还一样挖了沟渠,虽地处西北,兴庆府却有着一样复杂的地下水系。
梁乙燕在沟渠那里点了点。如果说哪里能够畅通无阻?就只有这些个沟渠了。
此时位于西夏和宋交界处的夏州地下集市里,一个一身短装打扮的少年站在简陋搭建起的窝棚里看着桌子上摊放着的西夏地图若有所思。
“少主子!”开口的人幽怨地看着他手上拿的饼。“我也想吃!”
原本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少年听见这话立刻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手上没吃完的饼子,然后拍了拍手。“没了!”
“可是包袱里还有很多!”
一听这话少年就炸了毛似的跳了起来。“延松!小爷我可警告你少打那些饼子的主意。我的那些个饼子都是有数的,少一张我就找你练练。”
延松不满地嘟囔着嘴。“不就是贴饼子嘛!等回去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至于这么小气嘛!”
“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去外面看看鸽子有没有回来的。”打不过的延松只能憋屈地把对自己少主子吃独食的不满压在了心里。
“快去快回!”
看着延松走了,少年又从包袱里掏出个饼子一边咔嚓咔嚓地咬着,一边思索着自己方才看到的图纸。
他是受命来西夏接人的。五叔父交代他此次要接的是一个名叫李清的人。当然李清这个名字是五叔父打探到的,事实上圣上见他的时候只说了何月茴三个字。这次的任务对他十分重要,做的好了他便能彻底的回到京都走他的武将路而不是在边关小城里做整日管东家长西家短的现管。因此,叔父才格外地上了心。
“彝叔!李清是奉命潜伏在西夏的,他前几日说何月茴不日将归……”
他一到夏州就派底下人去打听消息了,日前的最新消息是李清被抓了。他咔嚓一声咬了一口饼子。这接人变成了救人。在他国都城救人可不好救。说白了此次的任务就是块儿试金石,是金子就会被好好收着,是石头他就会被丢弃在一边。或许看在叔父的面子上给他个闲职挂着,可这也太跌份儿了,让兄弟们知道还不得笑疼了肚子。这他得再考虑考虑看有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
“延松!”他朝刚踏进来的人招了招手。天色为黑,黑市还没有开张。他左右看了看。“情况如何?”
“少主子,情况不妙。大人安插的暗线说李清已经死了,现在梁太后已经下令封锁兴庆府。”
“封锁兴庆府!”少年咬了一口饼子思索着。“死了一个敌国暗探怎会就封锁了都城?又不是逃逸了。想到五叔父说的何月茴将归。”他摸了摸鼻子。
“少主子!你看人都死了,我们是不是就要准备返程了?”延松心里美美的,搓了搓手,等回去就可以吃锅贴饼子了。
“再等等!”少年掀起帘幕。“不过你可以准备回去的货物了!”
梁乙燕紧了紧手上的臂弩,把包裹绑在了身上。入睡前她就找了借口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现在应该是无人。
但保险起见她打开门还是先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直奔后院荷花池而去。她记得家里荷花池的水引的是一池的活水,从那里一定能顺着水流出去。
夜色黑沉,她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响声。
只听噗通一声,水面荡起了几圈涟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梁乙燕依照着大概的方向往城外游去。但她所没看见的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躲在了暗处,见她入了水,紧跟着也跳了下去。
梁乙燕早有了准备,她用随身带的铁丝打开了府内池塘连接外面沟渠的闸门。
等她离开后,身后跟着的人拿起打开的锁一看,勾了勾唇。
茫茫夜色中,街道上来回巡逻的士兵没有注意到河道下的人影,直到到了城门处,梁乙燕拉了拉闸门的锁。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事关整个兴庆府的闸门锁怎么会是一般的锁?她有些懊恼,手下失了分寸。紧接着就发出了金属撞击之声。
“谁在那儿?”
躺在城楼边儿的士兵猛地被声音惊醒。“谁?”
他拿起一旁的刀,小步地挪到河道边儿往底下看了看。
河道面上的水一点波澜也不起,除了柳叶掉下来时打起的一圈圈儿涟漪,再未见丝毫的波澜。“真是奇了怪了!”他有些迷糊地挠了挠头。
有被他吵醒的士兵嗤笑。“这三更半夜的哪儿有人啊!你怕不是做梦呢吧!”
此话一出引来了其他几个士兵的附和,一时间嘻嘻哈哈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
水下的梁乙燕捂着嘴,尽量放低呼吸但还是有一串水泡冒了上去。
“咕噜噜”的几声水响引起了士兵的注意。“这河道又没有养鱼,哪里来的声响!”
旁边有士兵提议。“要不下去看看!”
“我看可以!上面这几日查的严,还是小心为上。”
有人跃入了水中,朝这边游了过来。
梁乙燕摸上臂弩,对准了来人。
“姐姐!是我!”
“乙迪!”梁乙燕放下手臂。“你怎么来了?”
梁乙迪从湿漉漉的腰间拽下一串钥匙。“亏姐姐聪明一世竟然忘了这个!”
正是水闸的钥匙,梁乙燕摩挲着钥匙。“你怎么会有这个?”
“没有这个我是怎么每次悄无声息地溜出府城玩耍的?”
“果然!”钥匙上有一些刮痕,觉非是新配的。梁乙燕收了钥匙。“那我就拿去用了!”
“对了!”梁乙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这里面有些银票,虽是不多但带在身上总归是好的。”
“乙迪!”
“姐姐你就收下吧!我吃住都在府中也用不了这么些个银子。”
梁乙燕思量再三还是收下了,毕竟此去路途遥远。“你不问我为何在这关头偷摸出城?”
“姐姐行事自有姐姐的理由。”梁乙迪搂着梁乙燕的腰,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待到梁乙燕打开了闸门游了出去之后被打晕的士兵也三三两两地醒了过来。
“什么人?”
梁乙迪把令牌朝他们晃了晃。“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明白!明白!”
梁乙迪转身离开。“姐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此后不久兴庆府就传出了梁家大小姐梁乙燕缠绵病榻的消息,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