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消,一女子已出现在门口。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成熟雅韵的容貌在一席华贵衣衫下竟能无比和谐。她并不似念再晨猜想那般风尘味十足,相反,甚至颇有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素雅。
此人生得一副好模子,念再晨自然心生好感,但随之而来的亦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此女子不失礼节的笑容后,一份严肃并不难辨别。
“看来不是个简单角色。”念再晨心道。
念再晨自然不敢怠慢,终究能不能出了这扇门现在看来还有变数。随即伸出右手道:“相比您就是他们口中的‘老板娘’。我是念再晨。”
很简单的开场白,念再晨自认还算得体。但那女子并不这么想。
“公子何意?”女子微锁眉头,似有些不解。
念再晨闻言急忙缩回右手,心里自然明白了几分。虽说何年何月还未对上号,但毕竟不是现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自然没有“握手”这种礼节。当下转用拱手姿势重新行礼,赔笑道:“抱歉抱歉,这是我那里打招呼的方式。”
女子点点头,脸上维持着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说道:“看来公子所来之地民风颇为......豪放。”
豪放......念再晨不免心中生笑,心想记得看的电视剧里、电影里,这古今差距似乎也没那么大,现在看来多是节目效果了。
气氛稍显尴尬,念再晨注意到站在女子身后的宝虎偷偷将钞票撇出几张塞进衣服里,并且还冲着念再晨使了点眼色。
女子再度开口:“公子,今晚的事奴家亦有耳闻,心想若非外邦来客,也不至于行事如此荒唐。或许公子口中的华夏国强盛,但是非是是非,与其他无关,公子以为如何?”
念再晨点头应道:“是是,是该一码归一码,姑娘不必担忧。我的钱......”
念再晨自然不想莫名其妙地去包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钞票那可是真钞票,只不过在这个地方用不了罢了。随即便欲把那一张一百两的说辞对此女子故技重施。
那女子倒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嘴巴微张随即开口道:“公子不要误会了,烟雨阁虽说在这长安城内颇有些名声,但终究是一群弱女子赖以谋生的道道。奴家亦不过是红尘中微不足道的妇道人家,跋山涉水的事自然就不考虑了,还望公子见谅。”
女子又向念再晨走近了些,脑袋一歪,伸出右手摊在后者面前:“五百两,恕不赊账。”
此女子虽笑意盎然,但眼神中颇有一副不给就别想踏出这个大门的杀气。
“宝虎,还不将公子的物件归还了,当真想去华夏国散散心?”女子撇过头冷声道。
宝虎亦不敢多嘴,当即从怀里重新掏出几张私藏的钞票,一柄理顺了双手奉在念再晨面前。
“公子,还给你。”
念再晨不觉倒退两步,难免觉得此人当真不好糊弄,三言两语已然断了自己说辞。但这五百两银子究竟从哪儿弄来?凌空生物的本事他是没有的。
无奈,念再晨只得从宝虎手中接过钞票,但他心中清楚的很,此物到手已然与废纸无异。梁国的钱庄万不可能当真真金白银去兑换他的现代纸钞。
“嘶......”念再晨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一筹莫展。
“嘶......是何意?”女子不依不饶。
念再晨只道女人若是精明起来可真比男人狠辣,难怪古语云“红颜祸水”,面前这个貌美女子可堪比硫酸,断不是邻家纯情小妹,倒与书中所写的上海滩大佬颇有几分相似。
女子自然明了念再晨身无分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嘴角又生笑意,道:“若实在没有银两,公子想要易物抵债亦可行。”
“易物?”
念再晨自嘲不知何故来到这个地方,浮生二十余载,经营着一家小画廊,靠倒卖仿作为生,收入平平,衣物都是寻常至极的地摊货色,如今更是沾了油渍,看起来不名一文且脏。
“黑匣子!”
念再晨突然想起那个物件,自己来到这里的皆是源自那个黑匣子。想到这里,手已摸向裤兜,黑匣子果然在那。但撇开这黑匣子值几钱几两不说,若真给了她,那在这陌生的地方真孤立无援了。
思前想后,念再晨浑身上下似乎只有最后一种方法可以一试了。
“不知梁国......可对文玩字画感兴趣......”念再晨的声音已然没了底气。
“文玩字画?”女子呢喃重复道。
见其不经意间双眼放光,念再晨重拾希望。看来还真行得通!
“对,不瞒你说,我在我们那儿算个画家,所谓妙笔丹青不为过。如若姑娘觉得可行,我现在就可以画上几幅以抵债。”
牛皮不怕吹破,既然对方不知华夏国,又似颇喜画作,自然先行包装自己一番。万一成了呢?
女子将信将疑,又道:“我梁国大业方定十数年,百废待兴,书画艺坛着实还未有名家出道。若公子此言非虚,奴家倒愿意提供笔墨,虚心请作。”
“云姐,真信他的啊?”宝虎凑近了身子,小声道。
“试试又不亏。”女子对宝虎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身道,“来人呐,文房四宝伺候。”
也是有文房四宝的啊,究竟是哪个梁朝呢?念再晨暗想着,心中也难免后怕,毕竟千年历史,画家数不胜数,自己与历史上那些名家相比实在不名一文,不过是个临摹前人佳作的小子。倘若当世恰巧有过什么名家,今日此举无异于班门弄斧,那时候还真想不到该怎么收场了。
在那些伙计搬来长桌,摆放砚台宣纸的时候,念再晨就一直在思考关于退路的问题。碍于身边有人正在看着,自然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心虚。于是就有了这衣衫略显不整的男子对着伙计指指点点,不时点头摇头指点对错,显得颇为“大家范儿”。
被称作“云姐”的女子也不做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神情姿态十分淡然,就那样站着。这也让念再晨忐忑不安,心说哪怕你表露出一丝鄙夷那也是好的,好歹给我画了条线,明白你们这里大概是个什么样的鉴赏水准。
不少一会儿,伙计们按照念再晨的要求将物件布置完好,一幅四米长的卷轴平铺在桌面上。
女子浅浅一笑,双手附在背后,道:“公子,不知这长卷可还施展的开?”
念再晨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免泛起嘀咕:莫非此人扮猪吃老虎?这长卷作画岂是儿戏,没有点时间如何完成。难不成真学着某部喜剧电影里的江南才子的做派,挥毫之下画出一幅《小鸡啄米图》谎称《凤凰神鸟图》?
“甚好,甚好。”念再晨挤出微笑,点头致意。又抚了抚桌上宣纸,随后伸出大拇指表示十分满意。
“那么奴家就静观公子发挥了。”
“好说,好说。”
......
......
“还在等什么?”
“对了,不知姑娘可曾听闻过名为《千里江山图》的画作?”念再晨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探道。
这副画作是他先前临摹的最多的作品,不说十分相似,倒也定是有那七分神韵的。默画一遍问题不大。再者此作描绘千里江山盛景,其内容、篇幅都足够有威慑力,若侥幸此作此时尚未现世,或许真能蒙混过关也说不定。
女子闻言以袖遮口雅笑道:“呵呵,公子见笑了。奴家才疏学浅,常年深居烟雨阁之中,大梁又以武定邦,确实不曾见过。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喔......我......心血来潮,一时想起了这个名字,想问问看可有雷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那就请公子开始吧。”
“呃......”
“公子可还有什么疑问?”
念再晨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颇为自信的,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画出来再说。
“是这样,毕竟如此篇幅,绘制还需一些时间。我怕姑娘苦等,所以......”
“不碍事。宝虎,你带人去外面候着吧。”女子手臂随意一挥,冷艳神色一闪而过,回过头来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颜,“无碍,无碍。奴家正盼公子发挥。”
念再晨无奈摇头,心知此举分明还是预防他伺机逃脱,如此看来此女不过更加关心钱财罢了。这样一来反倒让他心中添了几分底气。
言不在多,念再晨这便执笔作画。遥想在帝都文艺街区摸爬滚打数年,什么样的奇葩要求没见过。就说伪作仿画吧,画得一模一样是最基础的,除此之外不少老板更要求做旧仿古。如此这般几年下来,更积累了一些绘画之外的特殊技艺。
按照原本计划,念再晨打算画完之后再做个旧,让这伪作的价值再升一升。千百年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做旧的文玩更值钱。这般下来,抵个五百两应该问题不大。
挥毫间,念再晨自然镇定自若发挥稳定,无意间瞥向身边女子,她竟也看得出神。不仅如此,但凡他施展一种技法,此女的眼神中便闪出一道光晕,全不似先前只认钱不认理的做派。
约莫一个时辰后,纸张之上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已现雏形,随着男子握杆挥毫,此女竟看得越发入神,甚至俯下身子,不时助力研墨。
“你懂画?”
“略有研究。”
“未请教名讳?”
女子抬起头来莞尔一笑,眼中星星点点,平添几分春水之柔:“奴家云姓名水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