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上亲自下令抄卫家，夷九族，卫征，还不束手就擒!”
幼小的卫燃被母亲关在屋内，他透过门缝胆小地看着外面，此时卫征才从战场上回来，一身染了血的银色铠甲还未脱下，听了这话，他几欲站不稳，妻子林氏搀扶着他，眼中含着泪，但眉目坚定，愤恨地盯着他。
卫征目眦欲裂，也死死地盯着眼前面带八字胡的猥琐中年男子，怒极反笑。
“王澜，你一个奴颜婢睐，曲意逢迎的小人也配来指责我!天大的笑话!”
男子听了这话也不恼，笑眯眯道:
“卫家绝无翻身的可能了，还不如对我说些好听的话，我还能对你卫家余部大发慈悲。卫征，你那清高的劲头放在地底下再同我说吧。”
“昔日你嫌我阿谀奉承便与我割袍断义，让其他同僚笑话我，可结果还不是……”
男子敛下笑容，眸子里带着报复的畅意，冷冷道:
“陛下让我亲自督监，斩杀卫府中人!”
“若是你此时负隅顽抗，卫府立刻就会被围在府外的弓箭队射成血骷髅!”
……
卫燃被仆人带着逃了出去。
庾子年三月初六，正是新年后不久，卫府三百一十八人于众人前斩首示众，王澜亲自监斩，最先死去的是将军卫征，然后他的副将卫柯……
卫燃在逃命期间依稀听闻卫府男丁全部斩杀，女眷一律充作军妓，而他的母亲林氏听闻夫君卫征被斩之后，当即一把长剑抹了脖子，夫妻二人即便不能同生也要共死。
“爹娘去了，柯叔也去了……我还活着做甚?”
仆人满脸是泪，劝着已经三日没吃饭的他，“少爷，您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将王澜那小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能给卫府翻案。卫大将军一身傲骨，林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卫府满门忠烈，怎能被扣下千古罪名!”
“是啊，我要报仇……”
他呆呆道，深凹进去的眼眶缓缓地流下豆大的泪水。
“父亲……”
他梦见父亲在市集上被斩首，他梦见母亲含笑抹了脖子追随，他梦见卫家的血将天色染红，他梦见逃亡之时仆人为给他打掩护结果被那群人一箭穿心而死……
一桩桩，一件件，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大人，这个人怎么眼泪越流越多了?”
明笙指着在床上眉目悲怆泪水流个不停的男子。
男子眉头紧皱，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似是被梦魇困扰。
“心魔而已，不除难以安眠。”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床上的男子，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小丫头尚且欠他两件事情，这事情一帮，就满打满算三件事了，呼，应该怎么利用这三件事呢。
明笙心累地撑了撑自己的脑袋，方才他将大人今日买的东西都放到库房里，本来以为可以酣睡一宿，结果大理寺卿孟大人直接带人搜府，小半个时辰之后，人终于走了，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谁知道大人不知从哪里搬回来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剑，怎么扳都不肯松手，之后他按照大人的吩咐将男子浑身的伤口都擦了一遍药。
明笙暗自腹诽道:大人，不体谅下人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二日，监察使王澜惨死在家中的消息不胫而走，街坊议论纷纷。
一间酒肆里，三个文人聚在一起，桌上摆着一盘炸花生，一壶浊酒和三个小酒杯。
“你们说，这监察使王大人是谁杀的?”，一位拿着折扇的文弱书生神秘兮兮地对其他两位提问道。
“哪能知道呀?不过，我有位好友在王大人府上当差，据他所说，昨个夜里，王大人是被人碎尸万段的，场面那个血肉模糊啊，有好几个家仆昏了过去。”
“天哪，这般血海深仇，是谁这般狠心?”
“狠心?”，其中最瘦弱的那名公子轻蔑道:“你是不知道，王澜虽然如今已经快退出官场安度晚年了，但是早年间行事乖张。他仗着官威欺压百姓的事可不少，也就是这些年，人老了，便不折腾了。”
“他不是草民出身么？这等作风良心不痛?”
“水往低处流，可人往高处走。权力与银两都攥在手心，怎能不趁此机会享受一番?何况，我还听闻王澜早年间大肆敛财，私底下养了许多高手，凡是出门必带上剽悍壮汉保护自己。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阿念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边那三位公子的话，模样颇为认真。
倒是萧藏鸦，待三位公子讲话的间歇，轰然站起来，笑眯眯地拉开一方空椅子，丝毫不避讳地坐了上去。
三位公子正喝着酒，萧藏鸦一坐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倒是拿着折扇的那位公子率先发言:
“这位姑娘，我们三个大男人在这里说话，你过来做甚?”
萧藏鸦笑着不语，先是仔细看了看桌上的那一盘炒花生，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了，还有那壶酒，就是市上最最廉价的高粱酒。
她向小二挥了挥手，小儿笑着道:“姑娘，可要点什么菜?”
“给我来两盘酱牛肉，二十串羊肉串，还有两盘炒田螺!”
“好嘞!等着!”
“对了，还有一壶上好的花雕!”
此话一出，最瘦弱的那位公子犹豫地开口道:“花雕不吉利，不如女儿红。”
这花雕和女儿红有个广为流传的缘故，若有人家诞下女儿，家里人会为女儿埋下一壶酒，若是女儿中途夭折了，此酒就命名为花雕，寓意花凋谢，若是女儿健康长大，在她出嫁的那日家人就会将此酒挖出来宴请宾客，唤作女儿红。
藏鸦展颜，转头对着弯腰的小二道:“就依这位公子所言，不要花雕，要女儿红!”
她转过头来，热切地看着面前的三位公子。
“我前些日子便注意到你们三位了，觉得你们三位真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这人好结交朋友，不如趁今日，交流一二?”
拿着折扇的公子把扇面打开，偷偷地跟另外两位交流，半天不同她说话。
此刻，小儿端着菜和酒上来了。
先是两盘冒着热气的酱牛肉，紧接着就是闻着就很香辣的爆炒螺丝，最后是散发着孜然香气的二十串羊肉串。
“客官，女儿红来了!”
重阵上场的是一壶红布塞着的女儿红，小儿赤膊将红布塞子一扯，浓郁的酒香混合着小菜的味道，只是闻着就很心满意足了。
原来那盘子香脆的花生米，在这一桌子菜面前，瞬间就索然无味，黯然失色。
“这桌子菜，就当是我跟各位结交的礼物，还请三位不要客气!”
最瘦弱的那个公子见这一桌子的菜，眼睛发光，对着拿着折扇的那名公子小声道:
“冯明朗，你答不答应!”
夹在中间的那位公子也看向拿着折扇的公子，他嘴上倒是说:“明朗兄，你看呢?”，但那目光分明是在说:冯明朗，你看着办!
冯明朗把眼睛从折扇里移了出来，看了一眼这一桌子的菜，顺便在扇子底下使劲闻了一闻，他睁大眼睛，丝毫没有犹豫地说:
“既然姑娘如此真诚，那我们便盛情难却了。是吧，殿宵兄，齐山兄?”
说完，扇子立刻合上，颇为含蓄地向她点头。
伪君子!
此刻万齐山和沈殿宵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冯明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