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冯明朗把目光艰难地从满桌子的菜上移开,尽量带上此生最善意的笑容看向她。
“在下南月,南方的南,霜月的月。”
闻言,三位公子都流露出佩服的神情,纷纷赞赏道:“好名字,好名字啊!”
……
天已经亮了,镜燃迷迷糊糊地醒来,却突然发现怀中空无一物,这下立刻清醒了。
正当他吃力地起身时,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位头戴玉冠,一袭紫衣的俊俏公子走了进来,他的举目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贵气,看起来颇为熟悉。
“是你!”,镜燃突然记起来,眼前的这位公子分明是昨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
“我同你父亲是旧识。”,祁衍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卫大将军为人忠诚侠义,只可惜,当初我被陛下派去南雀国办事。回来之时,已听闻卫府被抄家灭门。未曾想到,卫将军竟然留下了一丝血脉。”
镜燃闻此握紧了手,目光冷冷地望向他,道:“我的剑呢?”
祁衍身后的明笙不满道:“你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昨夜要不是我家大人大发慈悲救了你,你现在哪能这般硬气地说话。”
祁衍不言语,也不看他,身形优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悠然小酌。
镜燃在脑中思索了一番,当年在朝堂上与南雀国有关联,又能轻易救走他的人……
镜燃捏紧了自己的手,低声猜测道:“你……是国师祁衍?”
虽是猜测,但已经带上了肯定的语气。
明笙气哼哼道:“我家大人这般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不用猜都知道!”
镜燃并未理会明笙,对着面前的祁衍道:
“国师大人相助,镜燃感激不尽。只是那把剑是我父亲临终前赠予我的,意义非凡,还请归还于我。”
“今次救命之恩,日后定涌泉相报。”
说完,面色苍白的他向祁衍吃力地行了一个躬身拱手之礼,做完之后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整张脸变得通红。
“你的剑刃上沾了鲜血和肉沫,隔了一夜,闻着腥臭,我便让人将它洗了,随后便送过来。”
听到这句话,镜燃明显神情一凝,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做了就做了,卫家的人怎么如此不堪担当。”,祁衍淡淡道。
镜燃闻声瞬间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眉间青筋暴起“卫家个个都是敢作敢当的人。刺杀王澜那小人是我一人所为,我知晓国师大人一向公正,就算即刻将我移至大理寺,在下也毫无怨言!”
“逞匹夫之勇!倒是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他眼中的轻蔑刺痛了镜燃,镜燃皱着眉毛,脸色颇为难看。
“你可以说我蠢笨,但你不能对我父亲评头论足。”
祁衍听了这句话,嘴角讽刺的微笑更甚了,便顷刻站起身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你知道昨夜是何等情形?”
“昨夜,你刺杀王澜之后,王府的人立刻报了案,因作案手法太过残忍,官府立即将此事回禀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刚刚换人,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将棘手之事推给了新来的孟子言,他立刻派兵搜索全城,昨晚连我的国师府都被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之后,兵马派向了太尉府。”
听到这里,镜燃神情一紧,他捏着手道:“后来呢?”
“千钧一发之际,我偷偷潜进太尉府,将你从萧姑娘那里接走了。”
听到这里,镜燃松了一口气,而下一刻,祁衍虽然面无表情,可语气之间已染上了一丝怒气。
“昨日若我晚来一刻,她可能因私藏杀人犯的罪名被打入大牢严刑拷打,况且,虽说我北秦民风奔放,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私藏男子,传了出去,她的清誉也算是毁了。如今太尉不在京中,他手中又握着虎符,整个太尉府都可能会被你拖下水。”
“墙推众人倒的局面,相信霍公子又不是没见识过。你卫家当初,不也是这般么?这些,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听完之后,镜燃缓缓低头下,鬓间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可若是有人仔细一看,可以看见他此刻神色正羞愧。
镜燃一直将宫主奉若神明,也许是宫主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所以好似无所不能,可他忘了,她也只是一名女子,如今她又与太尉府认了亲,行事早已不如当初那般方便,这件事情是他考虑不周。
是他的错。
“何况,陷害卫府的人……可不只是王澜,他只是一个明面上的推手而已。你真以为,对待卫府这等忠门,抄家灭族很容易么?”
镜燃猛地抬起头,唇色发白:“那是谁?”
“……我也不知。当初,我势力尚且薄弱,虽私下也查过此事,但都无疾而终。你现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在我的府上休养生息。此刻怕是满大街都贴满了你的通缉令。出了国师府,你便是活靶子,我也不可能保下你。”
“小不忍,则乱大谋。卫府只余你一人,若是你昨夜失手了,那些藏在背后的人就能一世高枕无忧了,你甘心吗?”
镜燃神情落寞,呆呆地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一位紫衣公子淡定地坐在酒肆的二楼,身旁的小仆焦急地望着窗外,突然,他神色一变,惊喜道:“大人,萧小姐来了。”
闻声,祁衍眉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消一会儿,从门口处进来一位娉婷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女婢。
祁衍看向她时失了神,随后缓缓移开目光,当事人萧藏鸦只是淡淡地行了个端庄的礼。
他们多年未见,年少的感情早已被时光消磨,如今见着,仍是拘谨和生疏。
祁衍有意打破僵局,可萧藏鸦却是不为所动。
他心想,在她眼里,自己竟然连陌生人都不如了么?
沉默被藏鸦打破,她抬眼,眉间一缕疏离的笑意:“昨夜多谢国师大人。”
祁衍嗯了一句,语气不咸不淡。
藏鸦心里却是疑惑了,今日的祁衍与昨日有些区别,怎么说呢,昨日的他好似更明艳了,可今日他却沉闷地像一截木头。
是那梅花妖的缘故么?
藏鸦忽然想起一段传言,说是精怪最喜摄人精魄,人若是突然性情大变,许是精怪的缘故。
祁衍这边却未曾想到这里,他见藏鸦一语未发,心里更难受了。
丝丝缕缕的酸涩蔓延到四肢百骸,胸口处比平日跳动地更为有力,自他见到她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就从未止息。
突然,他尝到喉头的铁锈味。
应该是反噬,他有好些日子未去影若那边治疗了,但就算身子一日一日地差下去,他也不想去了。
自那日在千霜楼遇见她后,他便不想去了,怕她误会。
他自顾自地说着,撑了撑自己的头“许是最近烦心事多了,最近脑袋有些生疼,这便不打扰萧大小姐在此处休息了。明笙,走吧。”
藏鸦望着祁衍甩甩手就走了,有些意外。
阿念也摸不着头脑:“小姐,明明是国师大人约我们过来的,他怎么先走了?”
藏鸦敛了敛眸色:“不知道。”
心好像因为那句生疏的“萧大小姐”而麻了一下。
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下,委屈,好像就要溢出来了。
祁衍向她颇为得体地微微点头,便含着笑挥袖下楼了,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师大人得了什么乐子,可他一出门后,眉间便淬了冰似的,又回到以往那个眉目高傲人人惧怕的国师。
明笙不敢多言,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祁衍登上酒肆门前的马车,片刻就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街。
萧藏鸦缓缓站了起来,整理好心情之后,欲带着阿念回府。
“小姐,您和国师大人,从前有什么纠葛吗?”
阿念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藏鸦摇了摇头,道:“并非纠葛,只是……一些不足挂齿的陈年往事。”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