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鸮无法理解杨子夜的行为。
作为宇宙而来的种族，它们每降临一颗星球，都会为了生存抹杀周围一切带有威胁的物种，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规则。夜鸮从来不会关心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个体，从来都不会。
但，杨子夜不一样。
在妹妹与自己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夜鸮的记忆中，人类和地球上的生物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在漫长的斗争中，人类逐步消灭了所有威胁的个体，才站在了地球食物链的顶端，与血族一样，他们亦是在斗争中换来了自己的生存，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个叫杨子夜的人类，会做出如此相反的决定？
“小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再这样下去，你会第一个被他们消灭掉！”
“我知道……”杨子夜的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口，俨然成为了一个血人，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倒下，“但是……我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那个妹妹的性命，真的比自己还重要吗？
即使只是一个意识，夜鸮也知道杨子夜死亡的严重性，一旦他的生命特征消失，自己也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这是它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杨子夜就不应该丢下手中的肾上腺激素，这样一来，即使妹妹被敌人控制住，他也不会失去反击的机会……
“夜鸮，你错了……”
杨子夜似乎注意到了夜鸮的想法，他浑身是血地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妹妹，仅此而已……就算我死了，也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自己死了，是绝对不会复活的。
“你应该不会理解的吧，夜鸮……毕竟你是血族……”杨子夜上前一步，艰难地站在了红蝶的面前，“对于我们人类而言，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可是比死还要难受啊……”
头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杨子夜吐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次重拳，挨了多少记踢腿。随着体力的迅速流失，伤口的更新速度最终超越了血族的自愈能力。
“哥哥！你们不要这么做！不许对我哥出手！”
杨月还在哭喊，就像是处刑一样，毒蝎血族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它冷笑着伸出自己背后的毒刺，缠住杨子夜被鲜血浸透的身体，优哉游哉地将他吊在了半空中。
“怎么样啊……A级的血族？即使到了这一步，你都不愿意动手吗？”
“只要……你能放了我的妹妹，我就不会……”
“哈哈哈哈！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居然真的为了这个人类，放弃了自己作为高级种的尊严！”
毒蝎血族猛地举起自己的另一只大钳，打中了杨子夜的腹部，只听一声闷响，他的身体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口。黑色的污血混合着坏死的碎肉，慢慢染红了天台的地面。
“哥！！！”
杨子夜早已动弹不得，伴随着大失血，身体的诸多机能早已进入了休克状态，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活动两下自己的手指。黑色的暗幕从四方袭来，笼罩住杨子夜的双眼，他看不到自己妹妹的身影，更看不到攻击自己的血族。
身体轻飘飘的，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感受不到任何的重量。隐隐约约，杨子夜似乎听到了某人的呼喊，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和精力，去观察来者到底是谁了。
“小子，这样就好了吗？你是会死的。“
“是吧……但是这样一来……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战斗的？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吗？”夜鸮想不明白杨子夜这样做的理由，它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心服口服的答案，“还是说，你认为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是那种不惜命的笨蛋呢，只是……如果连想要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了，获得再强大的力量，也没有意义了啊……”
这就是，所谓人类战斗的理由吗？夜鸮没有回答，它是血族，而杨子夜是人类，两者之间注定有无法达成共识的地方。
但在长时间的相处后，夜鸮反而感觉……自己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人类，杨子夜已经做出了太多它先前没有想象过的事。他会对陌生人的遭遇表示同情，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大团圆结局而不惜战斗到最后一刻，会为了身边的人，忘记自己的安危。
愚蠢，的确很愚蠢，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才会被这么低等的情感控制，做出这种不过大脑的行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夜鸮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这些人类的行为和举止。
“夜鸮，我会死吗？”
“也许会吧，毕竟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这样的重伤，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复原的。”
“抱歉，我好像……有点……”
夜鸮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杨子夜的意识缓缓陷入长眠，有些事，是这个情感动物做不到的，它们这些践踏着敌人鲜血的生物，注定不会迎来温柔的结局。
“你做不了的事，我会替你完成，到了那个时候，随便你怎么说都好。”
夜鸮笑了，这还是它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
……
“哥！哥！你醒醒啊！”
望着地上不再动弹的杨子夜，杨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在这种地方睡着啊！”
“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即使我们不动手，也会死于失血过多，”红蝶走上前踢了踢杨子夜的身体，转身对同伴开口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大人没说要杀了他，但留着这小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毒蝎的眼睛转了转，将腹部受伤的杨月掷在地上，挪动着八条肢体爬到了杨子夜的身边，对准他的头颅举起了自己的黑色大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除掉！”
不行，不能让他们伤到哥哥。
杨月捂住自己流血的腹部，艰难地掏出父亲发给自己的防御枪，里面装填的虽然不是实弹，但仍可以发挥巨大的威力。对准毒蝎血族的身体，杨月大吼着扣下了扳机。
“离我哥远点！！！”
气弹射在毒蝎血族的身上，却只是留下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真是可惜啊，小妹妹，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用能打伤人的子弹哦，对不起我好像忘了，普通人是没法得到武器的，那就怨不得我了。”
“不要……求你了……别对我哥哥……”
毒蝎血族冷笑着张开钳子，夹住了杨子夜的脖颈，望着他那满是血污的脸，血族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没想到我居然能杀掉一只A级血族，真是天意啊。”
“砰！！”
毒蝎血族的动作停了下来，它难以置信地伸出钳子，抚摸着自己被射穿的右眼。一股钻心的痛从伤口处传来，它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这只嗜血的野兽怎么也无法相信，会有人趁自己毫无防备，一枪射穿它的眼球。
是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
红蝶察觉到了远处逼近的杀气，她举起手枪迅速扣动扳机，将角落里的木箱打成了筛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颗闪光弹不知从何时落下，在脚边炸开，限制了她的视野。
“呜！”
“不许动！你们这些怪物！”
一位手持武器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天台的另一侧，他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对准毒蝎血族射出了一整梭子弹。伴随着枪响，毒蝎血族的身体爆开几十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它喷射出一大股绿色的污血，仰面倒在了地上。
“双手抱头！将你的武器丢下！”
红蝶没有照做，即使毒蝎血族身中数枪，也没有轻易死去，只要撑到它苏醒，击杀这个青年简直是信手拈来。
但……在她记忆的深处，似乎保留着那位青年的身影。他们曾一起在高楼之间穿梭，在敌人的追击中充当彼此的后盾，在闲暇时间讨论午餐的口味……
那份记忆，并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自己确确实实经历过的。
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确确实实经历过的。
“子夜……”理查德不知道杨子夜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快步走到杨月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红蝶，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告诉我，你真的是红蝶吗？”
红蝶？那的确是自己的名字，是这个身体原本的名字。
“如果我说是呢？”
理查德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神情，他一边警戒着红蝶的动作，一边缓缓俯下身，察看着杨子夜的伤势。
“如果你是红蝶，为什么会复活？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红蝶无法做出回答，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此刻的她，是以这些人类血肉为食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