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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魄

一位公子在彼得堡的生活面

人物

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沙日考夫 一位公子。

马提外 他的仆人,一个老头子。

瓦西里·瓦西列维奇·布里诺夫 草原上一位地主,沙日考夫的邻居。

一个俄国商人。

一个德国人 鞋匠。

一个法国人 画家。

一个女孩子。

一个车夫。

一个陌生人。

一个养狗的人。

一个石印店的助理员。

一间家具相当考究的屋子。沙日考夫躺在屏风后面的床上。马提外进来。

马提外 (在床边)提冒菲·彼特洛维奇,请起!提冒菲·彼特洛维奇!(静)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呣——

马提外 少爷,请起;是时候儿啦!

沙日考夫 什么时候儿?

马提外 十点一刻。

沙日考夫 (极不高兴)你为什么不早喊醒我?我昨天没告诉你?

马提外 我喊你来的。你不肯起来。

沙日考夫 那,你就该抽掉被窝。(从屏风后面出来,披着一件浴衣)啊,啊!(走到窗前)外头一定冷。这儿就冷。马提外,把火点着了。

马提外 没柴火。

沙日考夫 怎么搞的?全用完啦?

马提外 没了一个星期啦。

沙日考夫 胡说!你拿什么烧火?

马提外 我没烧火。

沙日考夫 (沉默了一下)所以我才几乎冻死……你得找柴火来。不过,缓缓再说。茶烧好了吗?

马提外 好啦。

沙日考夫 很好;拿茶来。

马提外 好罢。不过,没糖。

沙日考夫 糖也光啦?一点点也没?

马提外 一滴滴也没。

沙日考夫 (生气)没茶我甭想活得下去。去,弄点儿糖来!去!

马提外 我到哪儿弄去,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铺子里头。记账。说我明天就付。

马提外 他再也不肯赊着啦,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他现在直骂人。

沙日考夫 我们欠他多少?

马提外 七卢布六十考排克。[9]

沙日考夫 小意思!再去试一回;他也许会给你的。

马提外 他不肯的,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对他讲,两天里头,你少爷就会收到家里钱的,收到就付。去!

马提外 去也没用的,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没现钱他不肯给的。我知道——

沙日考夫 他不肯欠账,因为你是一个傻瓜!你当做一个面子事冲他要:“请,信任我们。”你一点儿也没——本国话是什么来的?……好,反正一样,怎么你也是不懂。(门铃响。沙日考夫跑到屏风后头。低声)别放人进来;谁也别放进来!听见没有?说我今天一早儿就出了城。

〔拿手指堵住他的耳朵。

〔马提外走出。

鞋匠的声音 少爷在家?

马提外的声音 没。

鞋匠的声音 Gotts Donnerwetter![10]没?

马提外的声音 没,不在,我告诉你。

鞋匠的声音 就回来?

马提外的声音 我不知道!不,不见得就回来。

鞋匠的声音 怎么搞的?不对。我等着钱用。

马提外的声音 他出门啦。我告诉你,他出门啦。他有事出门啦。

鞋匠的声音 哼!我等。

马提外的声音 你不好在这儿等。

鞋匠的声音 我要等。

马提外的声音 不成,不可以在这儿等,不可以。走。我自己就要走,也就快了。

鞋匠的声音 我要等。

马提外的声音 我告诉你,不可以等。

鞋匠的声音 我等着钱用;钱我等着用。我偏不走。

马提外的声音 走,走,我告诉你。

鞋匠的声音 不要脸,不要脸!正经人,好干这个!不要脸……

马提外的声音 见鬼去!我不能够陪你讲一小时的话。

鞋匠的声音 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有钱?

马提外的声音 后儿个来。

鞋匠的声音 什么时候儿?

马提外的声音 就是这时候儿。

鞋匠的声音 好,再见。

马提外的声音 再见。

〔门关了的响声。马提外进来。

沙日考夫 (从屏风后面畏畏缩缩地朝外看)他走啦?

马提外 走啦,少爷。

沙日考夫 很好,很好。这个德国人真该死!他要的只是钱,钱……我不喜欢德国人。现在弄糖去。

马提外 可是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我什么也不要听!你要我喝茶没糖啊?偷也要偷点儿来……去,去,去!

〔马提外走出。

沙日考夫 (一个人)这老家伙简直不中用!我写信要一个年轻点儿的。(静了静)我得搞点儿钱来……我冲谁借?成了问题。(门铃响)见鬼!又来了讨账的!偏赶着马提外弄糖去啦。(门铃又响)我不好给这鬼东西开门的……(门铃响)一定是讨账的——真可恶!(门铃)真混账!……(打算开门)不,我去不得;不相宜。(门铃直响)坏了,我不在乎……(发抖)我想门铃儿让他给毁啦……他怎么敢?……万一不是讨账的?万一是送汇款单子的信差呢?不会的,信差不会这样拉铃的……他会晚点儿来的。

〔马提外进来。

沙日考夫 你丢魂丢到哪儿去啦?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把门铃儿给毁啦。岂有此理!好,糖拿来了吗?

马提外 (从衣袋取出一个小灰纸包)这儿是。

沙日考夫 (打开)就这点儿?只有四块,还都是灰土……

马提外 少爷,这我就费了老大劲。

沙日考夫 得,够瞧的。拿茶来。(开始哼着一个意大利调子)马提外!

马提外 是,少爷?

沙日考夫 马提外,我要给你定做一身制服。

马提外 好罢,少爷。

沙日考夫 你觉得怎么样?我要给你定做一件最最新式的制服,一件紫灰的,蓝肩章……(门铃响)地狱!

〔跑到屏风后面。

〔马提外走出。

商人的声音 你大爷还在睡觉?

马提外的声音 没,他出门啦。

商人的声音 出门啦?

马提外的声音 出门啦。

商人的声音 这样子;起得挺早。钱怎么着?家里哪儿搁着钱吗?

马提外的声音 我承认,现在没有,不过,也就快啦。

商人的声音 那是,什么时候?快的话,我好等的。

马提外的声音 不必,你还是过两三天来罢。

商人的声音 这样子;现在家里一个也没搁着?

马提外的声音 现在没。

商人的声音 他欠的并不多;不过我说,为了收这点儿钱,我跑坏了我的靴子。

马提外的声音 等两天罢。

商人的声音 那是,星期三?我还是星期五六来罢。

马提外的声音 好,成;就星期六好啦。

商人的声音 家里没搁着钱?

马提外的声音 没,眼下没。

商人的声音 这样子;那么,我什么时候儿来?

马提外的声音 我告诉你来的——星期六。

商人的声音 星期六?好,成,我星期六来。那么,你现在任什么也没?

马提外的声音 ,基督!任什么也没。

商人的声音 连二十五卢布也没?

马提外的声音 没,没;一个铜板也没。

商人的声音 连二十也没?

马提外的声音 我到哪儿找去?

商人的声音 那么,你一个钱也没?

马提外的声音 我没,我没,我没!

商人的声音 那么,我什么时候儿来?

马提外的声音 星期六,星期六!

商人的声音 提早不成?

马提外的声音 你高兴你就早来;全一样。

商人的声音 我星期五来。

马提外的声音 成,星期五来。

商人的声音 我拿得到钱?

马提外的声音 拿得到。

商人的声音 现在你一点也没?

马提外的声音 没,没。

商人的声音 这样子!星期五?

马提外的声音 是的。

商人的声音 就这时候儿?

马提外的声音 是的,是的。

商人的声音 还是索性就星期六?

马提外的声音 你看好了。

商人的声音 那么,我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来,看我方便。你明白,看我方便。

马提外的声音 就你合适来好啦。

商人的声音 也许星期五……现在,真就一点钱也拿不到?

马提外的声音 ,主!,主!,主!

商人的声音 那就星期六。对不住。

马提外的声音 再见。

商人的声音 再见。我星期五六这个时候来。对不住。

〔听见关门的响声。马提外进来,脸色苍白,出了一身汗。

沙日考夫 (从屏风后面出来)跟这傻瓜讲了一点钟话,你臊不臊!那是谁?

马提外 (粗暴地)木去商。[11]

沙日考夫 我欠他钱?

马提外 五十二卢布。

沙日考夫 真的!凭什么?桌子都裂成碎片啦。看。样子什么也不像。将来,我买嘎布萨的木器。我恨俄国造的木器。俄国人懂得留长胡子,可是不懂造木器。便宜,然而粗糙。(门铃响)活见鬼!又来啦!他们就不让我做做事。我连茶也不能够静静儿喝……真可怕。

〔躲到屏风后面。

〔马提外走向过道。

女孩子的声音 你少爷在家吗?

〔沙日考夫赶快从屏风后面往外望。

马提外的声音 没,他早晌出门啦。

沙日考夫 (高声)那儿是谁?

女孩子的声音 你为什么说他不在家?

马提外的声音 好,进来罢……既然他自己……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子进来。手里拿着一捆东西,戴着帽子,穿着上衣。

沙日考夫 (愉快地微笑着)你希望什么?

马提外 她是洗衣服女人打发来的。

沙日考夫 (有点儿窘)!那你有什么事?

女孩子 (给他一张账单)我要钱。

沙日考夫 (无所谓)啊!(看看账单)很好。十一卢布五十考排克。很好。明天来,请。

女孩子 阿芮娜·玛提维耶娜叫我今天来取。

沙日考夫 我满想今天给你——(微笑)欢喜给你;不过,我没零钱——就是,相信我,真没零钱。

女孩子 我到铺子给你兑换。

沙日考夫 不必,你还是再来趟罢。(玩着浴衣的穗子)明天,或者,你高兴的话,今天下午,饭后。

女孩子 不成,请,现在就给。我要是不带回钱去,阿芮娜·玛提维耶娜要骂我的。

沙日考夫 这女人就这么心狠!骂你呀,不公道透顶。我宣布——我不明白——你叫什么名子,我的亲爱的?

女孩子 玛提芮奥娜。

沙日考夫 我亲爱的玛提芮奥娜,我非常喜欢你。

女孩子 不,不;请,给我钱——账单上的数目。

沙日考夫 相信我,我要给——一文不少。我在困难之中……(门铃响)鬼抓了他们去!再见,我的亲爱的,明天罢。明天来,我一次付清。再见,我的小天使。

女孩子 不,不,不要……

〔沙日考夫藏到屏风后面。

马提外 走,走,我的亲爱的;走——

女孩子 可是阿芮娜·玛提维耶娜要骂死我的。

马提外 好啦,走,走!

〔轻轻推她出去。

沙日考夫 (冲马提外嚷嚷)带她走后门!听见没有?不然的话,她会撞着人的。(向自己)真恶心!真可恨!不过,她长得挺俊。我得……

〔门铃响。又藏起来。

陌生人的声音 (既沙且粗)在吗?

马提外的声音 不在,先生。

陌生人的声音 你说谎!

马提外的声音 上帝在上——

陌生人的声音 你少爷是怎么回子事?他寻我开心呀?他以为我是谁——他的信差?我给他钱,他要我见天儿在后头追。给我一张纸,一管笔——我写给他一个条子。

马提外的声音 成。

陌生人的声音 脱掉我的上衣,狗东西!

〔陌生人进来。中等高度,矮粗,两腮黑髭。马提外给他纸笔。他坐在桌边,嘟囔着,写着。屏风后面是死一般静。

陌生人 (站起)拿这给你少爷。听见没有?

马提外 是,先生。

陌生人 告诉他,你少爷,我不喜欢玩笑。我要关他牢监;告诉他这个。给他厉害尝尝!

〔走出,在过道蹬上他的胶皮靴,声音挺大。门关了,过了一两分钟,沙日考夫出来。

沙日考夫 (恼怒)混账!他想吓唬我。,不成;吓不了我!他不晓得我!(读纸条子)混账!混账!简直混账透顶!(撕碎纸条子)粗野不文的浑人!这,而且,我不如他!我居然跟这种人打交道。瞧,想吓唬我!(激动地,走来走去)我得采取步骤……(门铃)天!

〔躲到屏风后面。

马提外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

车夫的声音 昨儿,我吆你少爷——

马提外的声音 他在哪儿乘你车的?

车夫的声音 包及阿切司考伊;乘到撇司基。[12]

马提外的声音 那你怎么着?

车夫的声音 他叫我今儿来取车钱。

马提外的声音 多少?

车夫的声音 三十考排克。

马提外的声音 明天来。

车夫的声音 (稍缓)是,先生。

沙日考夫 (从屏风后面出来)是的,我看得出来,清清楚楚,我需要更多的钱。真的,我得弄点儿钱来,绝对必需。马提外!(马提外进来)你知道申切耳将军住在哪儿?

马提外 知道。

沙日考夫 拿张信纸来。去,我会叫你的。(坐在桌边,写信)笔真坏!我得到英国铺子买点儿来。(高声读)“大人——冒昧上书,——实以有所奉闻……”(改正)“有所奉恳:能否借在下现金三百卢布,作数日之用?惭颜奉扰,尚希鉴宥,倘蒙见允,铭感无已,当于近期奉赵不误,谨此并候”……我看,这样就成。语气有点不拘,不过,没关系。这正好表示一点独立,自由,轻适。这没什么。我在社会生活上并非没有地位的人。我是一个贵人!会生效的……马提外!(马提外进来)这儿,拿这到那边去。不过,别在那边逗留。你得马上回来;他就住在附近。

马提外 (走出)凭什么逗留?

沙日考夫 好,一定有结果的。我想他要借给我的。他是一个好人,他喜欢我。我还没喝我的茶!一定冷了。(静)冷啦!好,没办法。(稍缓)我得做点儿事……不成,做不了;我等马提外。他不会空手回来的。万一他去,偏巧人家不在家呢?……是什么时候儿?(走到钟前)十一点半。(变成思维的样子)我试着写点儿东西?……写什么?(躺在沙发上)真可怕!(发抖)马提外!……不,还没。(吟)

“青春白给了我们,

想着就忧愁……”

是呀,正对:忧愁。普希金是一位大诗人……马提外怎么的啦?(想)说实话,我不该不服兵役。第一,要好多了;第二,我对战术有——我心里觉得我有——才干——我当然有……好,现在没法儿想啦。

〔马提外进来。

沙日考夫 (头藏到枕头里面,拿手盖住脸,嚷嚷)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在家?好,他不在家?……好,快讲!

马提外 不,他在家。

沙日考夫 (仰起头),他在家?……有回信吗?

马提外 是的,少爷,有。

沙日考夫 (扭开脸,伸出手)给我,给我……(摸信)空的。(细看)好!(信从眼边挪开)这是我的信!

马提外 他在你的信背后写着字。

沙日考夫 好,我明白,我明白!他拒绝……真不是东西!他的回信我看也不要看。(扔掉信)我知道上头写些什么……(捡起信)不过,还是念一遍好;也许他根本就没拒绝。也许他答应——(向马提外)他亲自拿信给你的?

马提外 不是的,少爷;他叫人拿出来的。

沙日考夫 呣……好,我就看看信;丢不了我什么。(读信,玩世不恭地微笑着)真有他的,真有他的……“余所亲爱之提冒菲·彼特洛维奇,足下所请,无以应命。但余仍望能为……”但他仍望能为!这就是所谓盛意!这就是你来往的朋友!(扔掉信)鬼抓了他去!

马提外 (叹一口气)今天不是一个黄道吉日!

沙日考夫 好啦,要你插嘴!走开。我得工作,你明白我的话吗?(马提外走出,沙日考夫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糟,糟……(坐在桌边)我得工作啦。

〔挺直了,拿起一本法国小说,随便翻开,开始看着。

〔马提外进来。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好,你有什么事?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西道尔来啦。

沙日考夫 (几乎听不见)他来干什么?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他说他需要钱。他的东家要回乡下,带他上路。所以他来要他的钱。

沙日考夫 (几乎听不见)我欠他多少?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连本带利,大概五十卢布。

沙日考夫 (几乎听不见)你告诉他我在家的?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没。

沙日考夫 (几乎听不见)好;不过,我怎么没听见门铃响?

马提外 (几乎听不见)他打后门来的。

沙日考夫 (发怒地耳语着)你凭什么让他们走后门?他们怎么知道后门的?他们就许有一天抢了我的。这种乱法儿,我不喜欢。要进来,就走前门。

马提外 (耳语着)是,少爷。我现在打发他走。只是,他问他什么时候儿好来拿钱。

沙日考夫 (低调)那——那——好罢,一个星期左右——

马提外 (低调)是,少爷;只是,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想法子拿钱给他。

沙日考夫 做什么?你跟他是亲戚?

马提外 是。

沙日考夫 所以你才拼命帮他!好,去,去……成。我给他就是啦。去!

〔马提外走出。

沙日考夫 人人就关心自己……我认识他们……全是一个模子……

(又想看法国小说;但是忽然昂起头来)我没想到他这样子……什么?还有什么指望?他还是我父亲的朋友,军队里的同事!(站起,赶到镜子前面,唱着)

“停住,挣扎着的热情,

安息,没希望的心……”

好,我得工作啦。(坐在桌边)是的,我需要工作;我需要工作。

〔马提外进来。

沙日考夫 是你,马提外?

马提外 是,少爷。

沙日考夫 什么事?

马提外 来了一个养狗的;他要见你。他说是你叫他来的。

沙日考夫 ,是的,是的;正是。我叫他来的。他有没有带一条狗来?

马提外 他带了一条。

沙日考夫 叫他进来。是不是长毛?进来,我亲爱的朋友。

〔进来一个养狗的。他穿着一件粗上身,一条手帕兜着他的脸。他牵着一条又老又丑的狗。

沙日考夫 (拿起眼镜打量狗)它叫什么名字?

养狗的 闵道尔。

〔狗怯怯地看着它的主人,痉挛地摇动它的尾巴。

沙日考夫 它是一条好狗?

养狗的 一条顶好的狗。伊西,闵道尔![13]

沙日考夫 它会拿东西吗?

养狗的 当然,会。(从胳膊底下拿出他的便帽,朝地板一扔)皮耳·阿包尔提![14]

〔狗把便帽送给他。

沙日考夫 好;它在地里怎么样?

养狗的 等一等……库石!提包!,你![15]

沙日考夫 岁数大吗?

养狗的 今年是第三个年头儿。库德,库德,你?[16]

〔揪一下牵狗的绳子。

沙日考夫 好,你要多少钱?

养狗的 五十卢布!不能够再少。

沙日考夫 瞎扯!太多。就算三十。

养狗的 不,我不能够。我向你要得很少。

沙日考夫 ,那你干脆要十个卢布好了!

〔马提外的脸显出焦忧急虑。

养狗的 我不能够,先生;真的,我不能够。

沙日考夫 那么,就去他的。是什么种?

养狗的 好种。

沙日考夫 好种?

养狗的 我们不收坏种。我们从来不养坏狗。

沙日考夫 (玩世不恭地)你们从来不收坏狗?

养狗的 我们为什么要收坏狗?

沙日考夫 (向马提外)你觉得怎么样,它是一条好狗?

马提外 (沮丧地)好狗。

沙日考夫 好,三十五卢布,你卖不卖?

养狗的 顶少也得四十卢布。你要买,就出四十。

沙日考夫 不,不;不再多啦。

养狗的 好,算啦,拿去。

沙日考夫 你早就应当答应了。它是一条好狗吗?

养狗的 这样的狗,先生,全城你就找不到第二条。

沙日考夫 (有些窘)这样,你明白,我亲爱的朋友,我现在有一点点钱;不过,我必须买别的东西……你明天来,还是这个时间,你清楚,要不,后天,可是要早点儿。

养狗的 给一点保证金——我就把狗留在这儿。

沙日考夫 不成,我办不到。

养狗的 一个卢布就成。

沙日考夫 不必,我还是一下子全付的好。

养狗的 (朝门走去)听我讲,先生:现在,给我现钱,你出三十卢布我就卖。

沙日考夫 现在不成。

养狗的 好罢,给我二十卢布。

沙日考夫 现在不成;绝对不可能,我的亲爱的。

养狗的 伊西,闵道尔,伊西!(微笑,怨抑地)很显然,先生,你阁下就从来没有钱。伊西,浑蛋,伊西。

沙日考夫 你怎么敢?

养狗的 他好意思叫我到他家来!伊西!

沙日考夫 滚出去,混账东西!马提外,踢他出去!

养狗的 放安静!我自己走。

沙日考夫 马提外!我告诉你什么来的?

养狗的 (在过道)到我跟前来,老家伙!

〔马提外随他走出。

沙日考夫 (朝他背后嚷嚷)踢他出去;砸他的头!滚出去,滚出去!……(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简直是一条恶狗!……那条狗,我想,也不是好东西。我高兴我没买;可是他没权利侮辱……他没权利……(坐在沙发上)这一天真不像话!打我起床到现在,一件事也没做,什么钱也没搞到。而我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钱。马提外!

〔马提外进来。

马提外 什么事,少爷?

沙日考夫 拿我一封信去见克芮尼秦。

马提外 是,少爷。

沙日考夫 马提外!

马提外 少爷要什么?

沙日考夫 你觉得——他会借我钱吗?

马提外 不会的,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他什么也不会给。

沙日考夫 他会给的。(打舌头响)看好了,他会给的。

马提外 他不会给的,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为什么?为什么?

马提外 (稍缓)提冒菲·彼特洛维奇,许我这老糊涂说句话。

沙日考夫 说罢。

马提外 (咳嗽一下之后)提冒菲·彼特洛维奇!许我对你讲一句话:你不该在这儿住的。你,少爷,生下来是我们的主子;你,少爷,继承祖业,是一位地主;你何苦住在这儿城里头,缺钱,闹饥荒?你有一份祖产,你知道:你母亲,上帝庇护,日子过得挺好——你何不去跟她住在一起,住在自己祖产?

沙日考夫 你接到母亲信了罢?你像跟她一个调调儿。

马提外 我是收到了太太一封信;不妨说,她认为写信给我还配,我回她信,报告你的健康,一切细情,她吩咐我这样做。许我对你讲一句话,提冒菲·彼特洛维奇,她直不放心你,她要我写信给她,报告她你在做什么,你交往些什么人,你去些什么地方,不妨说,样样儿她要知道。她吓唬我,不妨说,要处罚我,我要是落下一样儿没告诉她的话。她信上写“告诉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他母亲不放心他:不该住在圣彼得堡,什么事也不做,净糟蹋钱。”这就是她信上的话。

沙日考夫 (勉强微笑)好,你回信给她说些什么?

马提外 我回信上说,样样儿全好;她要我做的,我全做了,我还要讲给提冒菲·彼特洛维奇听,再打回信。,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你只要回家,住在自己的房子,再添一位少奶奶,日子就会过得像一位大老爷。你何苦住在这儿?门铃响一回,你就跳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管脚底下是什么就朝前蹿,结果你还是没钱,不是钱来得不够,就是不对时候儿。

沙日考夫 不成:在家里,在乡下,太冷清;邻居愚昧无知,女孩子只是眼睛瞪直了看你,随便对她们讲点儿什么,就吓得直出汗。

马提外 ,提冒菲·彼特洛维奇!这儿女孩子又有什么好?你交往的人们又有什么好?说实话,看也没什么好看!他们是又刻薄,又坏,又病,又咳嗽,愿主饶恕我,他们就像羊。可是在家里,在乡下,就不同了。不错,现在不跟往常那样好啦。是的!你祖父,提冒菲·吉卢奇,上帝保佑他在天之灵,身格儿很高。他一发脾气呀,就尖着嗓子直叫,别人巴不得死了才好!他是一个主子!可是万一他喜欢上了谁呀,或者赶上了高兴呀,他会赏一个底下人,赏得底下人呀,许久许久也忘不掉。他太太,老女当家的,人真和气!她从来不讲别人坏话。

沙日考夫 凭你说,反正我不要回乡下住。我在那儿会疯的。

马提外 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你在那儿就有钱了,少爷。在这儿,好比说,我只是你的农奴:当然喽,我是这个!可是,反正不开心。看,请——(掀起他上身的下摆)——这条裤子,也就是应个名儿。乡下样样儿东西富裕!暖和的房子,一个人能够睡一整天,吃的东西也多……这儿,许我说一句,我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还不提那边,少爷,可以打猎,猎兔子,红松鼠,又让你母亲,瓦西里西雅·谢尔吉耶夫娜,晚境安乐。

沙日考夫 好,也许我可以回乡下去;不过,去了,他们就不再放我出来了。我就甭想离得开啦。他们会给我成亲的——谁知道?

马提外 少爷,给你成亲又怎么样?基督徒都是这样子。

沙日考夫 别这么说;是的,别这么说。

马提外 随你,少爷。好,譬方说,提冒菲·彼特洛维奇,我必须说,我在这儿简直就不平安。愿主保护我们,这儿要是有东西叫人偷掉,我这条命好在也不值什么;我没当心看好,拿命来赔,也是应该的。可是我怎么看呀?我的事情是做一个农奴;我哪儿也不去……从早到晚,坐在客厅……可是就跟乡下不一样;我的心放不下来。有时候我觉得一阵哆嗦;我坐着,哆嗦着,对主祷告。白天我就甭想打个好盹。这儿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呀!他们下贱,天不怕,地不怕。拿他们跟我们农奴比呀就比不来。他们脸上就不带犯罪的样子;可是他们中间,除去贼还是贼——除去坏蛋还是坏蛋!有些人简直就像没受过教养。提冒菲·彼特洛维奇!乡下的日子呀,就甭提那个好啦,没地方像那么好。你在那儿有尊敬,敬重,安静。你是我的恩主,样样儿东西给我,可是,还听一个老傻瓜的话。我伺候你祖父,你父亲母亲——我一辈子看到的多啦。我见过打奥代萨来的大利人[17],德国人,法国人。我全见过;我什么地方也到过。听一个老年人的话!(门铃响)看,你又打哆嗦了,提冒菲·彼特洛维奇!

沙日考夫 去,去,开门去。

〔马提外走出。沙日考夫坐着,一动不动。

法国人的声音 Monsieur雅日考夫?[18]

马提外的声音 你找谁?

法国人的声音 Monsieur雅日考夫?

马提外的声音 他没在家。

法国人的声音 没?Comment没?Sacredieu![19]

马提外的声音 你是谁?

法国人的声音 Voila ma carte,voila ma carte.[20]

马提外的声音 活像一只老鸦唧唣,该死的!

〔关门。马提外进来,递给沙日考夫一张名片。

沙日考夫 (不看名片)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法国画家——我叫他今天来给我画像。好,没关系。我必须写信给克芮尼秦;不写,就坏啦。(坐在桌边写信,然后,站起,走到窗户跟前,读着,几乎听不见)“余亲爱之费嘉,友人困窘,愿一援手,勿令其华年遽殒。望以二百五十或二百卢布交来人带下,余一生当感激足下而不忘。费嘉,务请勿拒,而如父如恩主之与余……”我想,这样就成。好,这儿是信,马提外。雇辆车去。(看见马提外想反对)就找那个车夫,他呀,这样的,我已经欠了他的。他知道我——他相信你的。信送过去,要一个回信。听见没有:要一个回信!

马提外 是,少爷。

沙日考夫 去,马提外!希望你交运。

〔马提外走出。

沙日考夫 话说回来,我想马提外对;我喜欢他的朴素而又就事论事的谈话。在乡下的确好多了,特别是夏天。冬天我好再来圣彼得堡的。不错,我们的邻居大都愚昧无知;可是他们中间也有几个和气有才的人。跟中间几个人谈谈,甚至于是一种快乐。加以发展,加以指导,可以在他们不知不觉之中做的。所以,做起事来挺称心。至于女孩子们——有口皆碑,她们就像软蜡:你高兴拿她们怎么着就怎么着。(在屋内走来走去)乡下有一样儿坏处:一位理想崇高的人,看到那边尽是贫穷压迫,可能不大开心。可是,另一方面,一个人可以骑马,打猎,在许多别的上头寻乐。(思索)我得定做几身衣服,买些领带,做一件打猎的上身。我今天没买那条狗,真可惜,会有用的。好罢。我再找一条。我必须买几本书,自己写一本,写一个新主题——以前就没人想到过的主题。这一切,想必相当好玩儿的。冬天我会不喜欢在那边待的;可是谁留得住我在乡下过冬的?马提外对;完全对。一个人不可以拒绝老年人的劝告。有时候,他们……是呀,真的,他们是那样子!另一方面,我必须看看母亲。她可能给我钱的。也许免不了一顿数说,不过,她给钱的。是的,我要回乡下去。(走到窗边)我怎么离得开圣彼得堡?再见,彼得堡;再见,京都!再见啦你,亲爱的薇琳喀!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分手!(叹气)多少东西我要留在这儿……(又叹气)我要还我全部的债。说什么我也得走。我也得走!说什么我也得走!(门铃响)家伙!马提外偏又出去啦。他丢魂丢到哪儿去啦?(门铃响)我想这不是讨债的:讨债的不这样揿铃。再说,讨债的时间过啦。(门铃响)我去开开看。家伙,来点儿勇气!反正我要回乡下去。(走上过道。传来吻声与问候)瓦西里·瓦西列维奇!是你?你怎么会到这儿的?(一个壮实的声音回答:“我……我……”)脱掉大衣,到屋里来。

〔沙日考夫回来。

〔瓦西里·瓦西列维奇·布里诺夫进来。

沙日考夫 (最愉快的声音)你在这儿好久?看见你我真是高兴极了!我高兴得不得了!坐下,坐下。这边,这张扶手椅;更舒服些。我真高兴!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

布里诺夫 (坐下)让我歇口气。(拭掉脸上的汗)噢夫!你可真住得高!噢夫!

沙日考夫 你就歇歇好,瓦西里·瓦西列维奇,歇歇好。,天,我真高兴!我真感激你!你住在哪儿?

布里诺夫 在“伦敦”。[21]

沙日考夫 你在这儿好久?

布里诺夫 昨儿晚晌来的。路真坏!全是窟窿,我费尽了气力才坐牢。

沙日考夫 你犯不上这么急,瓦西里·瓦西列维奇;你今天就不该出来。你先应当歇歇才是;你通知我来……

布里诺夫 ,胡扯!我又不是老太太。(张望,肘子放在膝头,头放在手心)你的房间相当小。你的老娘问候你;她说,你忘了她啦;不过,她是女人,信口扯。

沙日考夫 那么,母亲好?

布里诺夫 好;她活着。

沙日考夫 你家里人怎么样?

布里诺夫 都不错。

沙日考夫 你在这儿久待吗?

布里诺夫 鬼知道;我来这儿有事。

沙日考夫 (同情地)有事?

布里诺夫 不然呀,鬼也拉不了我来。我在家里舒服多了。搬来一个混账邻居——拖着我打官司。

沙日考夫 原来这样子。

布里诺夫 的确混账——真该死!我一定要他个好看的——该死的狗!你当官儿啦,是不是?

沙日考夫 现在不是;不过——

布里诺夫 更好。你帮我誊誊公文,递递呈子,骑——

沙日考夫 我把这看做一种快乐,瓦西里·瓦西列维奇——

布里诺夫 好,当然,当然……(停住,笔直看着沙日考夫的脸)我们来点儿渥得喀[22],我冻坏啦。

沙日考夫 (为难地)渥得喀!——对不起,家里没有,我的听差又出去了。真是对不起!

布里诺夫 你家里没有渥得喀?好,好;你不像你父亲。(看见沙日考夫还在为难)我不需要;不喝我也对付得来。

沙日考夫 我的听差马上就要回来——

布里诺夫 我的邻居浑蛋透了——从前当过陆军少校。他一来就跟我谈起一条界线;可是那样一条线,根本就没东西往明里指。我问他:“你有东西往明里指吗?”(沙日考夫用心在听)“地是我的——难道不是我的?”这浑蛋小子就乘着兴乱来;一个劲儿侵犯我的田地。好,我的管事,你想得出来,怎么也不让步。他讲:“这是我主人的,别侵犯啊!”于是他跟我的底下人搞上了,搞得挺凶。他顺着自己的心思划了一条界线——他真这样做。他霸占人田地,现在他想占着不让;可是,他做梦;他要霸占我的地呀,不成;我不干。我给他颜色,他一时安静下来。随后他的书记骑马来了,说:“别朝我们进攻!”我打了他一个耳光子。于是花样儿来啦。混账东西告到法院。他告我打人出血,强占田地。这个混账东西!我——强占田地!官方派人来调解;试试这个法子,那个法子;可是坏小子搅了个稀糟。随后他告我一状,我告他一状。判决了——我想我占了上风;可是坏小子怕夫路铁夫把我告倒了。我马上告到最高法院;他一路驿车赶到这儿,也往上告。可是,我亲爱的孩子,他做梦;我一加油,也到了这儿。这个邻居真是坏透了!——

沙日考夫 一定呕心极啦!

布里诺夫 正是。好,你怎么样?你好吗?

沙日考夫 谢谢上帝,瓦西里·瓦西列维奇,谢谢上帝,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布里诺夫 到戏园子走走?

沙日考夫 当然,去戏园子。常常去。

布里诺夫 你带我去,成不成?

沙日考夫 奉陪,瓦西里·瓦西列维奇,奉陪。

布里诺夫 带我去看一出悲剧。你知道,俄国悲剧,不健康的一种;越不健康,越好。

沙日考夫 很好,瓦西里·瓦西列维奇,奉陪。

布里诺夫 你今天到哪儿用饭?

沙日考夫 我?随你欢喜,先生。

布里诺夫 带我上咖啡馆坐坐,好的。我喜欢——你知道。(笑)你这儿没什么好吃?

沙日考夫 说实话。我为难——

布里诺夫 (定定地看着他)听我讲,提冒莎——

沙日考夫 什么?

布里诺夫 你有钱吗?

沙日考夫 我有——我有——钱,我有。

布里诺夫 好,我原以为,你知道,你没钱。那你怎么会一点儿吃的也没,哎?

沙日考夫 赶巧就是啦。而且,我的听差出去了——我简直不明白他出了什么事!

布里诺夫 他会回来的。你要不要这就吃点儿东西?

沙日考夫 为什么?

布里诺夫 我相当饿,你知道。我的肚子在叫唤。你带我看悲剧去,好不好?我想看喀纳提吉娜,你知道。

沙日考夫 一定效劳。

布里诺夫 好,穿衣服,出去吃点儿东西。

沙日考夫 不成,瓦西里·瓦西列维奇;我就现在不成。

布里诺夫 提冒莎!啊,提冒莎!

沙日考夫 做什么?

布里诺夫 人家讲,你们这儿有姑娘,站着骑马。是真的吗?

沙日考夫 ,那是马戏团里头——是真的,当然有。

布里诺夫 那么她们站着骑马?长得好看吗?

沙日考夫 ,是的,好看。

布里诺夫 她们是块头儿大的胖姑娘吗?

沙日考夫 不,不很胖。

布里诺夫 倒像——好,带我见识见识。

沙日考夫 成,成……

〔门铃响。

沙日考夫 (窘)是我的门铃……

〔走去开门。他的声音:“,进来。”

〔石印店的助理员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

沙日考夫 我想,你是石印店里的罢?

助理员 是的,先生。我把画儿带来啦。

沙日考夫 什么画儿?

助理员 你昨儿挑的。

沙日考夫 ,是的。你带账单来了没有?

助理员 带来啦。

沙日考夫 (接过账单,走到窗前)等一下……等一下……

布里诺夫 (向助理员)你,老兄弟,是这儿人?

助理员 (意想不到)是这儿人。

布里诺夫 帮谁干活儿?

助理员 库罗普列宁兄弟。

布里诺夫 给薪水?

助理员 是这样子。

布里诺夫 你一年赚多少?

助理员 一百卢布。

布里诺夫 你有户口证?

助理员 有户口证。

布里诺夫 户口证一年一发?

助理员 一年一发。

布里诺夫 事由儿好吗?

助理员 好,慢得很。

布里诺夫 开头还是慢点儿好,老兄弟。

助理员 (懒洋洋地)这是事实。

布里诺夫 你叫什么?

助理员 库日玛。

布里诺夫 哼……

沙日考夫 (走向布里诺夫)我亲爱的瓦西里·瓦西列维奇,相信我,我真不该麻烦你;不过,你好不好借我二十来卢布,借两天,不会……

布里诺夫 那你先前说你有钱?

沙日考夫 那是,我有钱,你要是换一个看法的话;不过,我得付房租,所以,你知道……

布里诺夫 我给你就是。(拿出一捆弄脏了的钞票)多少——一百,两百?

沙日考夫 现在,我只需要二十卢布,不过,你既然这样和善,就给我一百十,或者一百十五。

布里诺夫 这儿是两百——

沙日考夫 我非常,非常承情……明天我全数奉还,要不,后天,不会再晚了……(转向助理员)给你钱,我的亲爱的。今天我还要去你的铺子,挑点儿东西。

助理员 多谢。

〔走出。

布里诺夫 好,我们外头用饭去。

沙日考夫 走,先生,走——我带你到圣·乔治,请你喝那种香槟——

布里诺夫 巧姐有风琴吗?[23]

沙日考夫 没,圣·乔治没风琴。

布里诺夫 那,我不要去那地方。带我去有风琴的咖啡馆。

沙日考夫 成。

〔马提外进来。

沙日考夫 ,你回来啦?怎么样,你见到他啦?

马提外 是的,见到啦,有回信。

沙日考夫 (接过纸条子,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好,不过如此。

马提外 (向布里诺夫)先生,你好?瓦西里·瓦西列维奇,你好?许我握握你的手。

布里诺夫 (递给他手)你好,老哥儿们?

马提外 事由儿好吗?

布里诺夫 很好。

马提外 谢谢主!

沙日考夫 (把纸条子扔在地板上)这种人真无聊!马提外!我要穿衣服。

马提外 你穿漆皮靴子?

沙日考夫 没关系……

布里诺夫 好了没有?穿上大衣。

沙日考夫 好啦!去罢。

布里诺夫 走。你要带我看悲剧和那些姑娘……

马提外 (平静地,向沙日考夫)怎么样,少爷,我们什么时候下乡?

沙日考夫 (和布里诺夫走开)你想到哪儿去啦?去他乡下的……

〔他们走出。

马提外 (叹一口气)太糟啦。(叹气,望着布里诺夫的后影)好日子过去喽!贵族变得都多厉害!

(一八四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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