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凤七百六十三年,垂月国太女皇泠烟诞生。
垂月国上下为太女的平安降世举国欢庆,垂月宫更是大摆十日流水宴席,恭迎这座皇城未来的女帝。
自五岁懂事起,皇泠烟便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要肩负起的责任。
她素来好学,又天资聪颖,学起东西自然都是信手拈来。
皇阮对女儿满意地打紧,过往心下的担忧,早就烟消云散。
原来,垂月国自皇阮接手以来,一直内忧不断,她一心扑在国事上,三十岁时,方才择一皇夫。
因着年轻时操劳过多,身体受损,这不,将尽四十方才得来这么一个女儿。
宫医说,她的身子不可能再有身孕。
皇阮十分担心,怕皇泠烟资质愚钝,将来若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还不晓得将垂月国败成什么样。
好在,上天垂怜,送给她的,是如此一个才貌双绝的孩子。
六岁的皇泠烟,一身水蓝色长衫,素白的衣带束着她细细的腰肢。虽是年岁尚小,却能瞧出些往后的惊鸿之姿。
她携着一本书,端着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沉稳大方,进了皇阮的书房,双手端在身前深施一礼:“儿臣,拜见母上。”
皇阮搁下狼毫笔,展颜一笑:“泠烟来了?此处并无外人,你不必过于拘礼。”
皇泠烟故作严肃的小脸上慢慢堆砌起笑容:“母亲,礼不可废嘛。”
“来,到母亲边上来。今日又有什么疑问?”
皇泠烟走到书案后,只是将书搁下,却并未摊开:“女儿今日读这《乱臣实记》,心下不解。谋逆犯上者,十之六七,皆是女帝的皇夫。这些男子已经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还是要夺这至尊之位?”
皇阮道:“泠烟,你自己也说了,这是至尊之位。多少人为之趋之若鹜。男子的野心,本就大于女子,何况也只有这栖凰界,才以女帝为尊。”
皇泠烟偏偏脑袋:“母亲的意思是,其他界,是男子为尊?”“是。”
“那...”皇泠烟犹豫了一瞬:“父亲呢?父亲可是有不臣之心?”
皇阮的眼光骤然一冷:“自然是有的,否则,我也不会将他发配到垂月国边境戍边。”
皇泠烟虽小,可这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不错的。
她能感受到皇阮身上的冷意,其中还夹杂着懊悔,痛恨。
她与那林生从未谋过面,更无论什么父女之情,她自然不会因此,忤逆疼爱自己的皇阮:“母亲息怒,是女儿错问了。”
皇阮爱怜地摸了摸皇泠烟的小脑袋:“母亲怎么会责怪你?只是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轻信任何人。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要留两分心眼,不能让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皇泠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了,”皇阮取出厚厚一沓书:“明日,你便要入学御书堂,这是书本。我还给你添了另外的几本,你收好。”
“是,母亲。”
侍女银霜走了进来:“陛下,殿下,丞相求见。”
皇泠烟敛去和暖乖巧的神色:“母上还有事忙,儿臣先行告退。”
皇阮点点头:“去吧。银霜,传陆丞相。”
“是。”
一出殿门,皇泠烟便瞧见丞相陆海,带着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候着。
陆海瞧见皇泠烟,连忙施礼:“臣,拜见太女殿下。鸣华,快些见礼。”
那小男孩被自己的父亲一推搡,有些腼腆地施礼道:“鸣华,拜见太女殿下。”
皇泠烟抬了抬手:“免礼。”随即向白玉石阶走去。
银霜福了福身子:“陆丞相,陛下有请。”
陆海牵着陆鸣华步入殿中,携着他跪下:“臣携犬子鸣华,叩见陛下。”
皇阮道:“陆相快快免礼。此番,是为了鸣华入御书堂一事吧。”
陆海站直身子:“陛下英明。鸣华能获准入御书堂,实乃荣幸之至,因此特来谢恩。鸣华!”
皇阮微微一笑:“不必了。陆相是本宫的肱股之臣,让鸣华入御书堂,天经地义,何恩可谢?别站着了,来人,赐座。”
“谢陛下。”
皇阮瞧着那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男孩:“鸣华,今年几岁了?”
陆鸣华被皇阮突然地发问吓了一跳,被陆海踢了一脚才道:“回陛下,我......”又是一脚“...草民今年八岁了。”
皇阮含笑道:“陆相,不碍事的,孩子嘛。”陆海恭敬地一笑,随后暗瞪了一眼陆鸣华:教你的规矩,你忘完了?陆鸣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瞧。
陆海站起身来:“陛下,臣来此只为此事。陛下日理万机,臣便不再打扰了。”
皇阮重新执起狼毫笔:“那便跪安吧。”
陆海与陆鸣华跪下:“臣(草民)告退。”
陆府书房——
陆海一个爆栗敲在陆鸣华头上:“今日差点失了礼数。好在陛下不是计较之人。”
陆鸣华捂着脑袋:“爹,我本来就是孩子,陛下怎么会与我计较?爹,你怎么那么重视把我送到御书堂啊?咱们陆府,不是有自己的书堂吗?”
陆海道:“你懂什么。太女伴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若是你得到太女青睐,娶她为妻,待她登基以后,我陆家的地位再无人可撼动。”
陆鸣华放下手:“爹,那太女一脸冷然,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陆海道:“你在御书堂,便比别人多了太多的机会,再说她年岁尚小。鸣华,你是我的嫡子,保陆家兴盛这个担子,你自然要扛。”
瞧着儿子还有些疑惑的模样,陆海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还小,很多事情你暂时不明白。你听爹爹的话就是了。”
陆鸣华看了看搁在肩上的手,应了一声是。
垂月宫,小烟殿——
“殿下,该歇息了。”若风添了一些灯油。
皇泠烟揉揉额角瞧了瞧窗外:“几时了?”“回殿下,亥时过半了。”
皇泠烟将书翻了一页:“子时再来唤本殿吧,这书,本殿得看完。”
若风应了声是,将灯盏往皇泠烟身边挪了挪,福身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只余下偶尔翻书的声音,烛火将女孩执书的影像,映在窗户纸上。
若雨瞧见若风合上门出来:“殿下不肯现在歇息吗?”
若风摇头:“殿下说,她得把手头那本书阅完,让我子时再去唤她。”
若雨感慨:“咱们这位太女殿下,着实是用功到废寝忘食啊。”“谁说不是呢?连吴嬷嬷都说,殿下比之陛下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连我都说什么?”年过半百的妇人,端着莲子羹走了过来。
若风若雨福了福身子:“吴嬷嬷。我们在说,殿下不肯歇息一事。”
吴嬷嬷闻言也道:“殿下年岁尚小,却如此这般,实在容易伤了身子。偏偏又听不进劝。”
若风掩嘴轻笑:“连陛下都劝不住,咱们这些人,顶什么事儿呢?”
吴嬷嬷亦笑着摇摇头:“我把莲子羹给殿下送去,你们先去歇一会儿吧,免得守夜懈怠了。”
若风犹豫道:“可是,殿下吩咐了子时再去唤她,嬷嬷送羹进去,殿下不会怪罪吧?”
若雨道:“哎呀,姐姐多虑了。吴嬷嬷是殿下的奶娘,何况只是送碗羹汤,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如何会怪罪。”
若风还欲说什么,便被若雨拉着走远了。
吴嬷嬷瞧见她们没了踪影,便信步踏进了主殿。
门又被推开,被打断了思绪的皇泠烟神色不耐地朝门口瞧去:“不是说了,子时再来唤本殿吗?”
皇泠烟虽小,但身上的威仪气势却已肖母,吴嬷嬷不由得埋下了头。
皇泠烟捏了捏上鼻梁:“是阿嬷啊。阿嬷怎么来了?”
吴嬷嬷见了礼,将托盘搁在皇泠烟身侧的案上:“老奴见主殿灯火未息,估摸着殿下又在挑灯夜读,便做了这莲子羹来,免得殿下空了肚子,难以入睡。”
皇泠烟瞥了一眼莲子羹,重新执起书卷:“阿嬷,本殿没有用宵夜的习惯,这你是知道的。”
吴嬷嬷眼神闪了闪:“老奴这不是担心殿下睡不安稳,影响明日去御书堂吗?”
皇泠烟的视线从书本挪到吴嬷嬷的老脸上:“阿嬷似乎很想让本殿喝下这碗莲子羹?”
吴嬷嬷似乎不敢与她对视,赶紧低下了头:“老奴自然是忧心殿下身子的。”
皇泠烟的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她搁下书卷:“既然是阿嬷的心意,本殿喝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