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漠之战整整打了一天一夜才见分晓。左贤王打过大月氏,打过乌桓,与汉军也交兵无数,却从没见过像霍去病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们不怕人多,不惧锋利,左右冲杀,又张弛有度,总能精准定位到敌军的指挥官,并于万军从中取其首级,左贤王的指挥系统终于支撑不住,全线崩溃。
左贤王见大势已去,仰天长叹数声,引十余骑向瀚海方向逃窜。
匈奴军兵败如山倒,霍去病乘胜追击,一场规模空前的草原追逐战开始上演。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汉将历次战事中,或追出一百里,或追出两百里,至多三百里,必定撤回,以防有诈致使前功尽弃。霍去病没读过兵书,不知道这些大道理,他率部整整追袭了三天三夜,跨度近千里,很多匈奴兵不是战死的,而是在逃跑的路上活活累死的。就这么一直追到了贝加尔湖畔,才总算收手。
是役,汉军以伤亡不足万人的代价,击杀匈奴骑兵七万人,斩获及俘虏匈奴贵族、高官无数。
其实,如果西路军胆子再大一点,从范夫人城沿着阗颜山一路打过来,霍去病倒是很乐意跟舅舅在燕然山会师。不过,听说卫青已经罢兵,霍去病也就准备班师回朝了。当路过狼居胥山的时候,他又作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祭天。
祭天是一种封禅行为,历朝历代只有文韬武略的帝王才有资格主持,以示代天牧民的寓意,未经许可的臣子封禅,无异于造反。
霍去病在致天子的信中明确指出,匈奴在整个大漠的势力已荡然无存,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再对大汉的疆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而对于仍在苟延残喘的残部,最好的办法不是赶尽杀绝,而是杀人诛心,彻底摧垮他们的信仰体系。火烧龙城如是,飞夺金人如是,封禅圣山亦如是,就是要让匈奴人知道,从今以后,狼居胥方圆,阴山内外,都是我大汉的天下。
天子很快有了批复,准奏,大办。
汉骑兵,汉步兵,匈奴降兵,数十万兵马齐聚狼居胥山下。霍去病亲率精锐五千骑登顶,造祭天坛,焚香祷告,并在祭天坛之上,检阅全军。
首先出场的是三军仪仗队,被雪藏已久的弼马温大人德彪熙从男爵骑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的率上林苑马术队从检阅台前呼啸而过。上林苑的战马是唯一可以与匈奴战马相抗衡的良种,在历次战斗中做出重大牺牲,几乎绝迹。
紧随其后的是漠南降兵代表队,他们出身贵族,大多是在霍去病刚参加工作时的第一次斩首行动中被俘获的,其中的一些人跟伊稚斜还沾亲带故,至今仍活跃在策反工作第一线;
接下来是河西降兵代表队,这支队伍的人员构成相对复杂,有被俘获的,也有主动归降的,有浑耶王、休屠王的部下,也有河西诸小王的子民,他们世居祁连、贺兰山麓,虽曾被匈奴统治却仍向往和平,是名副其实的河西大捷引路人;
最后登场的,是多年来一直陪着自己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嫡系将领们,赵破奴、靳丑、赵安稽、颐济轩、沙文、来笑我等悉数在列,焉支山的战马依旧生龙活虎,马背上的将军们却已是饱经风霜,他们的盔甲不再鲜明,甚至还能看到斑斑血迹,但不屈的眼神坚定如初。他们中的有些人,不仅仅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也感同身受了胜利的艰辛,以及和平的来之不易。
烽沙似雪,帐外飞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封狼居胥之后,来笑我等人向霍去病辞行,打算一路向西重返敦煌。霍去病也没有过多挽留,他向众人一一致意告别,还特意与沙文校尉多聊了几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祖籍可能还要在瀚海以北吧?霍去病问道。沙文含笑点头。
霍去病略一思忱,又问道,如今你已是射声校尉之职,论战功仍有封赏,前途不可限量,此时离去,未免可惜了?
沙文行了个军礼,缓缓说道,我参军本来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以习武之人的身份,亲历战争的残酷,才能让我更好的明白武学的意义。谢谢你,也谢谢这个时代,给了我这个机会。
说完这些,他解下保留许久的腰牌,扔还给了马上的霍去病。
霍去病接过腰牌,哈哈大笑三声,说道,各得其所,不亦快哉!只是我当年还曾答应过雁霁要将你们送回敦煌,既然你们要从此地折返,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勇士,后会有期!
说完,霍去病拨转马头扬长而去,大漠远山一抹斜阳,将征人的倒影拉的老长。
留下的一行人仔细琢磨了下,好像霍将军答应过的事情,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一个日理万机的统帅,竟然还能事无巨细的兑现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实在难能可贵。
霍去病走了,连同那支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一起渐渐消失在远山之中。他走之前还特意将熟悉地形的老将靳丑给留了下来,以及当初一起投军的龙城病人老秦与慕容。
但是,来笑我此行的目却并非返回敦煌,而是在狼居胥山上,等一个人。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因为是妙瞬夫人亲口告诉他的,所以出征时他才会把妙瞬跟婴元也一起带了过来。
狼居胥山方圆三百里,最高峰积雪三尺厚,一行人艰难跋涉,从祭天台一步步攀向山顶,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终于在即将登顶的时候,妙瞬指着一处积雪冰封的岩壁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山洞。
沙文与来笑我互相帮衬着攀附在岩壁上,以利器四处开凿,突然听见咔嚓几声巨响,一块冰墙开裂后轰然倒塌,一处山洞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