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随着水含烟脸色寒了下来,周遭空气都略有些冷凝,碧绿的花草不禁低下了头。
望着面前这个火气滔天的老者,实在不明事理,水含烟冷声道:“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你那乖孙,今日早晨之事,前因后果我自然知晓,水门石的不对,受些皮肉之苦也是理所应当。”
大长老老眼一突,斑白的发丝一震,右手指着水含烟,怒道:“家主,他虽然是你夫婿,但你也不能如此护短。”
“我护短?”水含烟差点气笑出声来,任她平时温雅含蓄,不想和这些长辈理论,此时心窝也忍不住升起怒火来,冷然道:“大长老,你虽是我长辈,但也要明事理,休要胡搅蛮缠,不然休怪含烟不留情面。”
“老夫胡搅蛮缠?水含烟,你虽贵为家主,但也不要如此信口雌黄,我不想与你这小辈计较,若执意如此,休怪我弹劾你,让你做不成家主。”大长老阴沉着脸威胁道。
当着家主的面公然说弹劾一事,对于阶级森严的青岚囯而言,无异于藐视对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空气顿时沉重起来,呼吸都有些停滞感,水含烟俏脸一寒,一字一句冷声道:“大长老,你这是在威胁我?”
大长老闻言,自知说错了话,暗道一不做二不休,怒声嘲讽道:“身为水家子弟,更身为水家家主,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伤风败俗之事,竟然随便与人成婚,你不知道家族血脉容不得外人玷污吗?你何曾见过哪个女子像你这般?做出此等有伤大雅的事来,简直辱我水家门眉,对得起列祖列宗否?”
“老夫活了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
对于血脉之事,水含烟自然知晓事情的重要程度。在伊亚,血脉至关重要,每个家族都非常珍视家族血脉,擅自引入外人,会导致传承过程中污染血脉,诞生出的孩子继承不了父母的力量,施展不出家族特有的道术。
曾经有个上古世家便是因为擅自与外族肆意通婚,几代人下来,慢慢导致家族失去血脉之力,整个家族衰败下来,家破人亡。
虽然曾有世家两两联姻,诞生的孩子出现血脉变异,拥有强大可怖的力量,或者同时继承了父亲和母亲两种道系,但是概率非常微小,极大多数沦为平凡人,至此普通一生,因此世家对血脉传承一事都持谨慎态度,一般不会轻易联姻通婚,即使通婚,出生的孩子也只能算作家族旁系。
如今因为此事,大长老直接撕破脸面,竟公然当着她的面说弹劾一事,可想自己家主身份,对于这些长辈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威严,水含烟顿时冷若冰霜,脸庞沉了下来,眼神微眯娇喝道:“我所决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大长老闻言,褶皱的脸颊充满傲气,自满道:“怎么?想用武力解决,他们兴许怕你,但我可不怕你。”
水含烟顿时面色一凝,素手轻抬,挥手而动,惊起一股劲风,狂暴的气流四散开来。
噗!
一口鲜血直直吐了出来。
一个苍老的身影直接飞出别院,直挺挺的躺在青石板上,惊异的眼神恐惧的瞅了瞅别院方向。
“大长老,你怎么啦?谁怎么大胆!竟敢伤你。”路过的水家子弟先是一惊,停下来发现竟是平日里颇有威严的大长老,赶紧跨步上前,扶起此时如风中残烛的老人。
大长老右手先是一撑,头一仰,满脸不可置信,又是一口鲜血,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快来人啊,大长老被人打伤了。”
“救命啊。”
“什么!大长老被人打伤了。”
“高家来人了吗?”
“岂有此理!欺我水家无人是吧。”
……
顿时几个水家子弟赶了过来,看着大长老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禁愤怒起来,双手握拳,气得颤抖不已。
“何人竟敢打伤大长老?”
“滚出来!”
“贼人做了事就不要心虚,胆敢出来与我一战?”
……
水含烟素衣翩翩,夹杂着微微怒气,不紧不慢的走出别院,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大长老,发现老人躺在青石板上,早已昏睡过去,人事不省。
“家主。”周围水家子弟见状,一阵惊慌,赶紧躬身。
“家主,你可曾看见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击伤了大长老?”一个水家子弟躬身振振问道,脸上义愤填膺,誓要杀了贼人方能卸下心头怒火。
“是啊,家主,大长老伤势如此严重,一定要给大长老报仇雪恨,一雪耻辱。”
“家主,你一定要拿下那狗贼的项上人头,正我水家威严。”
……
水含烟并没有回答,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若无其事吩咐道:“送大长老疗伤去吧。”随后端庄典雅,莲步轻移,漫步远去。
独留几个水家子弟于凌乱的风中,茫然的四处望了望。
不一会儿,几个子弟商议了一阵子,拿定主意,抬着大长老疗伤去了。
……
房间里,两张担架,躺着两个人,一老一小,周围不少水家族人,一个药师老者正忙前忙后,手里拿着各种疗伤药物。
药师前前后后,包扎,绷带,上药,忙活了大半天,终于松了一口气,灰白的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汗水,捋了一把大白胡子。
“我们都出去吧,让他们好好调养。”药师老头对着周围人群吩咐了一句,于是带头走出房门。
周围人群顿时放下心来,大多恭敬的点了点头,对于老者木苟的医道,颇为赞赏。
待所有人都走出房屋后,药师老者木苟缓缓关上了房门,看着众人,捋了捋花白的大长胡子,疑惑问道:“有人闯入水家了吗?竟然接连打伤两人。”
周围人群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摇头不语,闭口不言。
良久,房间内,一老一小两人都醒了过来。
“小石乖孙啊,我怕是给你出不了头了。”
“爷爷,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只是不幸被石头拌了一下。”大长老暗自决定,以后不再管水家琐事了,就此安养晚年,想到此处,不禁摇头长叹了一声:“老了,老了,老了啊。”
前不久他被水含烟一招打晕过去,那股力量,他绝对不会看错,含烟这丫头竟然动用了那种力量,她就不怕像她父亲一样?
“唉……管不了年轻人的事了。”
“水家……唉……算了,一切随风而去,一把年纪,是该休息了。”
听着苍老而幕凉的自言自语,水门石有点惶恐,不禁问道:“爷爷,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乏了。”
水门石看着大长老脸上深深的皱纹,衰白的大胡子,嘴唇深深的瘪了下去。
爷爷什么时候这么老了?
平时怎么没发现?
凝视了一阵,老人不同于往日的威风凌凌、容光焕发,取而代之是暮气沉沉,犹如秋风落叶,水门石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毒,这一切都怪那个男人。
爷爷是他最敬爱的长辈,如今竟然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男人,受了如此大伤,他不过是个入赘进门的外人罢了,竟敢如此嚣张。
可恶!相信就算把那个男人杀了,家主应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水门石才是水家之人,初北只是个外人,万一查出来,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就说玩闹失手了……
这笔帐不得不算。
可恨!等着……
……
正房中,古色典雅,按照约定,水含烟果然回家来吃饭了,手里还提着一些食材。
初北用余光略微瞄了一下,几颗青幽的青菜,一只打理干净的鸡,一些圆圆扁扁的土豆,上面俨然还带着些干褐的泥土。
飘然身姿,如同凌波仙子,水含烟正对着初北,迟疑一阵平淡道:“以后就不要去公堂偷……拿食材了。”
初北愣了愣神,想起那晚好像当作家主的面偷盗她家东西,不禁少许尴尬。看着水含烟面色平淡,神情自然,不过黛眉中略显冷凝,夹杂微微怒意,旁人兴许看不出,但两世为人的他,对人心把控虽谈不上出色,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初北想来因为早晨之事,给水含烟带来了不少麻烦,迟疑地说了一声:“早晨之事……抱歉了。”
水含烟淡淡回了一句:“没有的事,只是觉得,要想打破僵局,势必要动用一些非常手段,看到你早上行事,似有若悟。”
“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一味的迁就形式,不免陷入泥潭,为形式所困。”
“至于你今日行事,势必让一些对你有歪心思的人,不敢太过造次。”
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初北暗自惊叹,早晨之事,不过随意为之,他可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得那么深,但水含烟从一件小事纵观大局,这些眼界和谋略可不是常人所能具备的。
兴许,那晚高家来人,她自有手段对付,即使他不出面,水含烟亦能化解危局,当时贸然插手,倒是自己唐突了。
“此女若度过困境,日后必定非寻常人家。”初北暗自想到,实话说,聪慧过度的女子,他可不怎么喜欢,更不想与之亲近,不过好歹应该不久就会离开水家,想来倒也无所谓了,因果了结,应该与她便再无关系,今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