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了半天,尸队却找不到了。
“这真的是怪事!找到路却又丢了尸队!”我骂道:“怎么这么倒霉?是什么妖鬼在捉弄我们!抓住他非活剥了他!”
“鬼见怕”突然拉了我一下说:“不用找了!”
什么不用找了,高司肯定有好招了?
我转头看他,他已经就地烧起纸钱,念起经来。
他这次念经声音特别尖,特别用内力,目的是在黑夜中让声音传得更远。我想这个“鬼见怕”还懂点乐理知识呀!
程序完成后,他接着大声喊起来:“畜生们起罗——”
连喊几声,天摇地动,奇迹就出现了,就在我们前方不远的草从中,呼啦啦,一具具尸体立了起来。
这一下,让我眼睛都看直了,急忙就跑了过去。
接着,就听见“鬼见怕”的铃铛响起来了。
迷蒙的月色中,尸队很快就跟着他走起来了。
这应该是在洞庭湖的湖洲上,这么遍地的芦苇,四处都是湖杨,应该是没错,但我不敢肯定。
我们艰难地行走着,虽然道路不象山区那么多登山攀爬,但湖区的泥泞却总是裹满尸体们的脚掌,拖累他们的脚步,行动很是艰难。
铃声悠悠,似乎传到了很空旷的远方,沙雁在夜空中送来哀号,野鸭子“咔咔”的寻母的鸣叫……
这夜的一切,都让人处在一种恐惧之中。
我们虽然是行走在陆地上,但似乎总离不开水边,总时不时是左边有水塘,就是右边有水港,或是突然看见有个水坑,这大概就是湖区的特点。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亮光,一闪一闪,夜空中就象鬼火。
不管怎样,在黑夜里行走,突然看见光亮,心里总有一丝兴奋,就名寒夜里看见的那点点月光,不管是鬼火还是人间亮光,我们都朝着这个方向走去。
可是,亮光象离你不远,却就是到不了近前,时有时无,时近时远。
难道又遇上了迷魂鬼?我不觉又害怕起来。
绕过一个大的芦苇洲,那亮光突然就在面前,那一刻别提多高兴了。
看看离天亮不远了,好不容易遇上了个有屋的地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歇脚。
我赶快打前去联系。
这是建在湖岸边的一座齐檐屋,有点象乡村的土地庙,但是看不见香炉和菩萨。
一盏马灯就挂在门头上,门檐上几个招牌字照得忽明忽暗,但总算能让人看清:“墩善堂”几个字。
“墩善堂?”我是在山区长大的,对“墩善堂”的功能不太清楚。
我走进堂内,前厅并不见人。
里面进身很大,一条走廊到后厅,墙上一盏豆油灯发出的微光,远远的让我看到了地下几堆白色的东西,我不知那是什么。
走拢去看,遍地白色的是被单,我有点恐惧但又好奇,揭开被单,真的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地下竟然全是尸体。
顿时我脑袋一片空白,这里怎么这么多尸体?
但是我马上高兴了,这么多尸体存放在这,这不就是一个喜铺吗?
突然我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对不起,你是领尸吗?”
我猛地回头,一个穿黑长袍的人就站在我身后。
“你是?”
“我是这里的堂主,你叫我刘堂主吧!”对方一乡苦瓜脸:“这么晚领尸?”
“我,不,我们打脚歇店。”我说。
“我这不是店铺,是墩善堂。”他的湘南口音很重,“堂”字和“铺”字近音。
“墩善铺不就是喜店吗?”我问。
“不是!我们是做慈善,专门帮人打捞尸体。”他解释说。
“打捞?到哪打捞?”我问。
“就是在这洞庭湖上,渔船帆船出了事,淹死了人后,我们帮忙打捞起来,临时存放在这里,让人家家属来辩来找。”
正说着话,有一个人背了一具水淋淋的尸体进门来了,他问:“刘堂主,这尸体就摆这吗?”
“你那打捞起来的有多少?”
“还有五具,一条挖沙船上的人。”背尸人说。
刘堂主叹道:“看来这里放不下,要放到侧边灵堂蓬子里去。”
这时候,正巧“鬼见怕”从外面走进来,他接言:“阿弥陀佛,侧面灵堂蓬子里我们的尸队在里面。”
“尸队?”刘堂主问:“哪里的尸队?我这尸多得没处放,哪里还来个尸队凑热闹?”
“鬼见怕”双手合十答道:“施主开恩,我是赶尸匠大司命,我们路过此地,求施主让我们打店。”
“多少打店?”刘堂主问。
“七具尸体。”我回答。
“这么多呀?”刘堂主感到很为难的样子。
“啊!是这样。”我解释说:“我们这是一批九江战役牺牲的抗日烈士,我们要把他们赶回去。”
“抗日烈士?是不是国民党128师768团的?”刘堂主睁大眼睛问。
“正是。”我说。
“我们这里就有团长陈锋烈士。”“鬼见怕”很是自豪地说。
“啊!我们这里人都知道了,英雄抗日团长,我们湖南凤凰的陈团长!”他立刻肃然起敬说:“那不行!”
我一惊:“怎么不行?”
“抗日英雄烈士不能宿在侧边灵堂,应该摆后厅大堂上!”刘堂主说:“孙砣子,你把这里停尸堂的水鬼挪几具到侧面灵堂去,让他们抗日英雄,堂堂堂正正进停尸堂。”
我连忙说:“刘堂主,已经这样了,就不动吧?”
“不行!不然人家晓得了会骂我,我们这里当初还有人捐款准备送去九江前线劳军的,没来得及。这回英雄进了我们这块地,是看得起我们乡亲。好吧!你们就在前厅侧房休息,让我们来做就行了!”他把我们带到前厅旁边的一间小房里。
里面有两张行铺,还有桌椅板凳,面盆手巾。
我很感动,握着他的手说:“刘堂主太谢谢了!这么客气。”
他热情地说:“不是客气,抗日是中华民族的事,我们大家能出力就出力,他们连生命都奉献了,我们应该多为他们做点事。”
安排妥当,他准备出去突然转过身来严肃地说:“有一件事,这里洞庭湖游击队很活跃,鬼子常来搜查,特别是对外来人,要是真碰上鬼子来搜查,你们就得委屈一下,去躲一躲。”
“躲哪里?”我问。
“藏尸窖!”刘堂主说。
“死人窖?藏尸窖?”
“对!准确地说叫藏魂窖,就在停尸厅的下面。”
我点了点头,但愿鬼子别来。
刘堂主一走,“鬼见怕”说:“你先休息,我得去看看他们搬喜神。另外,我们喜神队的畜生们的脚,也得重新包一下。”
“鬼见怕”称呼尸队为“畜生”的话总是让我感觉剌耳,但他已经习惯了。
我瞟了他一眼:“好吧!在外人面前,千万注意,我们尸队都是抗日烈士,别总这样叫畜生,人家会打人的。”
“哦,你看我这张嘴巴,说惯了改不过来!”“鬼见怕”不好意思地一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