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微露，国军173团军营里一片寂静。
三连营房里忽然传出江崇义的声音：“集合，集合啦！快点，快点”三连战士们听令慌慌张张跑出营房，列队集合。
看着战士们懒懒散散的样子，江崇义脸色沉了下来。
王直掏出金表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大哥，头一天来就出操？”江崇义瞪了一眼王直：“正因为是头一天，才要出操！弟兄们，今天是我们加入国军的第一天，咱要给吴团长和国军弟兄们留个好印象，不能懈当王直赶紧应声：“是！不能懈当三连战士在空荡荡的操练场中率先开始了训练。
三连已在操场上跑了三圈，日头才刚刚跃到军营顶上，其他连队的战士这时也零散地出现在操场上。
“向右转！跑步走！1，2，1……”林奉天洪亮的口号声引起了国军其他连队战士的注意，大家纷纷指指点点。
林奉天看在眼里，叫宋晓丹道：“眼镜儿，给弟兄们起个头儿。”“唱啥?”宋晓丹不明白为何非选这时候唱歌。孟刚蚂道：“我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
战士们兴奋起来，齐声唱起：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激昂的《大刀歌》打破了军营的沉寂，在营房上空回荡着。
三连战士整齐地列好队，林奉天站在队伍前列：“弟兄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从今天起，都给我铆足了劲，好好训练，练好了身体咱就痛痛快快的杀鬼子！听到没有？”战士们响应：“听到了”
林奉天：“好！今天的训练内容是，白刃格斗中拼刺刀的技术。大家听好了，拼刺刀首先要快、稳、狠！看好了”说罢，干净利落地做了一个标准的刺杀动作。
“大家跟我来一遍！撤步！目视敌人！杀”林奉天在前示范，战士们学着林奉天的样子：“杀”
队伍中，孟刚瞧着身上的皇协军军服浑身不自在，动作有些走样变形。朱大生在一旁起哄：“孟黑子，瞧你那熊样，长跳蚤了？”大伙儿忍不住轰地一声笑起来。
江崇义沉下脸来：“干什么？我们现在是国军了，正规军就要有正规军的样子，嬉皮笑脸的毛病以后都给我改改，不能让别人给看轻了”孟刚叫道：“大哥，穿着这身狗皮浑身不自在，咱什么时候换军装？”林奉天接话道：“弟兄们，打仗靠的是真本事，人家八路军要枪没枪、要子弹没子弹，穿的是破衣烂衫，可人家有真本事，打起鬼子来照样不含糊。说句笑话，画儿上的娘们儿倒是漂亮，能当老婆用吗？”大伙儿轰地一声笑了。
江崇义皱了一下眉头，脸色阴沉：“弟兄们放心，咱已经是国军了，换军装急什么？现在好好训练，给吴团长和国军弟兄们留个好印象”王直跟着叫嚷：“听到没有？好好训练”大伙应了一声“是”，认真操练起来。
操场对面，国军的几个士兵正趴在墙边往这边偷看着。三连的喊杀声传过来，一个长着两撇八字胡的老兵嘲笑说：“嘿嘿嘿，大伙儿瞧那儿哎，皇协军出来现眼了哎”另一个士兵踮着脚往这边看看，狠狠地啐了一口：“呸！汉奸神气什么”众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瞧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好像有多大本事”
八字胡老兵奸猾地笑笑，招呼众人：“哥儿几个，臊腥臊腥他们去。”“走走走”众人吹着口哨，嘻嘻哈哈地朝三连走去。
喊杀声响彻云霄，朝阳照映着大家头上的涔涔汗珠。
“稍息！大家休息一下。”林奉天话音刚卢战士们就七倒八歪地就地坐下了。江崇义一看，阴了脸：“都坐好！像什么样子”
孟刚挪挪屁股，大着嗓门说：“三哥，都说小鬼子拼刺刀厉害，让俺说也不咋地，跟三哥比差老鼻子了。”林奉天：“话不能这么说！不是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鬼子拼刺刀确实有一手，说句实话，咱中国军队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鬼子也是人，也没见他比咱多长一个脑袋，咱只要练好了技术，小鬼子也没啥可怕的。”朱大生插话：“三哥，我就一直不明白，为啥鬼子在拼刺刀之前，要退出枪膛里的子弹？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大家一下笑了起来。
林奉天也笑了：“问得好！不过鬼子可不傻，这里边的学问大着呢。”大家一下来了兴趣：“三哥，讲讲，讲讲。”“行埃”林奉天一边比划一边讲解道：“大家都知道，鬼子用的三八式步枪，其特点是枪身长、子弹初速高、瞄准基线长，因而其射程远，威力也大。可是在白刃战中，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鬼子一开枪，子弹往往会贯通对手身体，像穿糖葫芦一样伤到自己人。鬼子本来人就少，再伤到自己人，得不偿失”“小鬼子也不傻埃”朱大生恍然大悟。
宋晓丹满眼钦佩地看着林奉天：“三……三哥，你咋知道的这么多呢？”朱大生白了宋晓丹一眼：“这算什么？三哥在东北军的时候，单枪匹马，夜闯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搞情报，临走还捎了一颗鬼子的人头”王直听不过，骂道：“娘的，你亲眼看见啦？”朱大生挠头皮：“那还用看嘛，这事搁别人身上我不信，搁三哥身上，我信！是不是三哥？”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怪笑声，几名国军士兵已经站在三连身后。
“嘿嘿嘿，小心牛皮吹破了哎！单枪匹马夜闯关东军司令部，想什么呢”
“你还别说，这汉奸没白当，跟鬼子学了不少东西氨
那个老兵怪声怪气地叫起来：“弟兄们，都过来听听啊！听听汉奸连是怎么给小日本当狗的。”
听到喊声，更多的国军士兵围拢过来，对着三连战士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真他娘给咱中国人长脸”“什么玩意！呸，汉奸”
三连战士们咬着嘴唇强忍着，一个个脸涨得通红。江崇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孟刚实在忍不住，跳了出来：“奶奶个熊，狗急了敢炸鬼子军火库，不像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见了鬼子比兔子跑得还快”老兵愣了一下，回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另外几个国军士兵一下围住了孟刚：“孙子，你再说一遍”孟刚拉开了架势：“怎么的，想打架？”
朱大生突然间蹿了出来，提着匕首直奔老兵，嘴里骂着：“娘的，老子骟了你”说着挥刀刺向老兵，老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林奉天眼疾手快，一把夺下朱大生的匕首：“你干什么”这边刚压下去，回头一看孟刚那边又和国军士兵推搡上了。
一名国军军官闻声跑来，大声训斥手下的士兵：“干什么！人家既然投诚了，就不是汉奸部队了，回去”
“听狗吹牛还不如去窑子听窑姐唱戏呢！走啦走啦”挑事的老兵还在嘴上贪便宜，看着朱大生的匕首愤愤地往回走去。其他国军士兵嬉笑着骂道：“滚回去吧，这儿不欢迎汉奸部队。”“呸，汉奸！什么玩意！快滚吧”大家吹着口哨一哄而散。
“大哥，你听他们都说什么呢，今天非教训教训这帮混蛋不可”孟刚气急，说着挣脱王直就要冲出队伍，众人怎么也拦不祝江崇义厉声喝道：“孟黑子，你今天敢去，就别认我这个大哥”周冰谏上前拉住他：“孟刚兄弟，人正不怕影子歪，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林奉天也过来道：“周大哥说得对！黑子，咱们不能自己乱了阵势，让别人看笑话。”“爷们儿不练啦”孟刚气得摔了枪，头也不回地朝营房走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看向江崇义。江崇义脸色铁青：“回营房”
战士们垂头丧气地朝营房走去。
江崇义面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抽闷烟。战士们低着头站在地上，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孟刚蹲在墙角生闷气，刘金锁不紧不慢地卸开狙击步枪擦了起来，宋晓丹不小心弄响了军号，被孟刚瞪了一眼：“报丧呢”
朱大生跟在林奉天屁股后头进门来：“三哥，把匕首还给我吧。”林奉天头也不回：“不行”
王直发着牢骚：“娘的，没想到训练出一大堆不是来，窝火”
屋子里有战士愤愤不平：“咱是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呢。”“就是，人家国军根本不欢迎咱来。”江崇义冷冷地看着说话的战士，二人赶忙躲在了墙角，营房里陷入沉寂。
周冰谏打破了沉默：“弟兄们，咱是来抗日的，不是来跟人斗气的。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想让别人看得起，还得靠咱自己，大伙说对不对？”林奉天也站出来：“周大哥说得对，不蒸馒头争口气，只要咱一个心眼为家为国，在战场上多杀鬼子，就没人敢轻视咱。”
“好啦弟兄们，别想这事了。”江崇义想尽快忘掉今天令人沮丧的一幕，没话找话说，“霍爷，什么时候开饭？”霍爷无精打采：“不知道。”江崇义火了：“你是三连的大师傅，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霍爷委屈：“人家不让我进厨房。”“为什么？”“我哪儿知道。”
这时，外面传来国军伙夫的喊声：“开饭了，开饭了”门帘子被掀开，一名伙夫挑着饭菜走进来，他把饭菜重重放在地上：“吃吧”
朱大生一步跨上来，抓起几个大窝头啃起来：“娘的，饿死我了”马金宝揭开菜桶盖子，一股酸味冒了出来，熏得他直皱眉：“什么味儿这是？”孟刚天上前看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这是人吃的饭吗？”伙夫白了他一眼：“一样的东西，别人能吃，你们为什么不能吃？”朱大生突然想起什么，扔掉窝头，瞪着伙夫：“不对，别的连队吃的是白面馒头，为什么我们啃窝头？”孟刚傻乎乎地问：“你咋知道的？”朱大生瞪着眼睛说：“我出去方便的时候看到的。”
林奉天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伙夫：“怎么回事？”伙夫收起担子，轻蔑地说道：“就这饭，爱吃不吃！嫌伙食差回九台当汉奸啊，有酒有菜，还有骨头啃。”
林奉天本想发作，不料孟刚已经火冒三丈，一脚踢翻伙夫，抡起拳头就打。三连的战士再也忍不住，刚刚被压住的火气又蹦了出来：“揍他，揍他！这混蛋太可恨了”屋里顿时像掀翻了锅，放窝头的筐倒了，汤桶也碰翻了。孟刚按倒伙夫，骑在伙夫身上，左右开弓，打得伙夫大喊：“救命，救命，不关我的事，是上面的命令，不关我的事。”
江崇义大喊着：“别打啦，别打啦！拉开他”大家故意把江崇义挡在外面，起着哄：“揍他，揍他”江崇义急了，分开众人一把抓住孟刚：“黑子，住手”
孟刚不肯松手，气愤地说：“大哥，你听他刚才说的话，能噎死人”江崇义命令：“黑子，别惹事了好不好？放开他”孟刚激动地说：“大哥！你能忍，我孟刚不能忍”大家也都嚷着：“是啊大哥，士可杀不可辱”江崇义急了：“弟兄们，就算大哥向你们求情好不好？”孟刚愤恨地盯着伙夫，手下却渐渐松了，伙夫趁机一咕噜爬起来，捂着脑袋狼狈不堪地跑了。
王直沮丧地说：“这叫什么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呢”马金宝一语双关地接茬说道：“反正我是不想回去当汉奸”王直急了：“谁说要回去当汉奸了？”马金宝反问：“那咱们还能去哪儿？”王直一时语塞，想了想补充说：“大哥去哪儿我去哪儿，天下这么大，岂能没你我容身之地？实在不行爷们儿上山当土匪去”
一旁的刘金锁突然冒了一句：“娘的，还不如投八路呢！八路再穷也不至于让咱吃馊饭吧？”“说的也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朱大生也愤然。林奉天正准备说话，周冰谏拉了拉林奉天的衣角，示意林奉天不要说。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突然大家都不说话了，纷纷望向江崇义。
江崇义脸色阴沉，他用力拧灭了烟头，一句话没说出了营房。
173团团部，曹阳正在向吴天汇报刚得到的情报：“团座，八路军独立团团长刘大炮得到情报，说日军最近可能要发动大规模进攻，提醒我们小心防范。”吴天一下紧张起来：“情报可靠吗？”曹阳点头：“刘大炮不会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