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淋雨
外公外婆住在大瓦房的日子,很是煎熬。
自不必说房子变小了的事——现在就只剩下两个房间了,里间跟外间各放了一张床。外公外婆自然是住外间的,里间还要留给过年回来的舅舅和舅妈住着。
婚房布置得满眼都是大红色。外婆却在外面唉声叹气:“你看看这厕所,就贴着墙建的,进都进不去。”她叙述的语气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絮絮叨叨:“我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摔倒在里面,第二个人想进来扶都进不来!”她拧在指头的手帕已经湿透了。可眼角的泪水还在往外流,“这个瓦房的瓦也不牢靠,一下雨,到处都漏水!我只好拿盆来接!”大力地擤一下鼻涕,又抽泣着拍大腿嚎叫起来:“我都临老不到头的人了,怎么要受这种委屈啊!”
大姨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妈,这院子顶头铺的沥青怎么回事,水全往院子里流了......”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抱作一团的母女三人,也明白什么回事了。
这套大瓦房,外婆本不想买,她是住惯两层楼的人。习惯了上上下下操持家务,外公和她结婚快三十年来,她就只需专心照顾家里的各项,不需要出去干活。这里院子又不能种菜,地势又低,水全积在这个地方。只因为刚好是大姨住的地方正对面,人老了,也希望住得靠近子女,好有个照应。舅舅也再三催他们把小别墅卖了好筹钱让他在江门买房,所以就匆匆买了。
唉,还是小两层好。虽然排水做得不算好,但胜在地基高,南方的夏天,雨水充沛。下雨天的时候水像小河一样流过家门口,也丝毫不会浸湿家里的地板。房屋的外面墙壁下端有一段深绿色的青苔。有的时候会长出一些小蘑菇,有的时候会长出一些小花,那些花还会变成蒲公英。可以煮水喝,清热解毒的。广东人总是在利用野生植物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安秀喜欢看下雨,下雨的时候,空气里湿湿的,鼻子很舒服。暑假里下雨的时候,也会凉快一些。外婆是比较吝啬的人,夜里很少开电风扇,总是摇着一把大蒲扇。白天就更热了,安秀午睡的时候,头发全黏在一起,背后也全是汗。所以为了方便,她一直都是平头模样,没有留过长头发,也不曾扎过辫子。除了性格文静,外观就跟一个小男孩似的。
饶是这样,脸上脖子后背还是长满了热痱子,幼儿园的老师都叫她“痱子大王”。有汗的时候,就更痒了。所以她长水痘的时候,外婆还说怎么今年的热痱长这么大,后来才知道是水痘,也没吃药,就是熬过去了。听人家说,墨水里面有中药,涂在水痘上会好得快些,便也给她涂了。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邻居直取笑她,说外婆怎么把她涂成花脸猫。正好长水痘也不能吹风,于是安秀便恼得只呆在自己房间了。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妈妈给安秀买了一把红色的小伞。那时候她就盼望着下雨,听着雨点“啪、啪”地落在伞面上,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可不像现在,真倒霉,第一次出去买菜,回来就遇上了大雨。安秀一边拎着菜一边在雨里跑。“幸好没穿跑鞋,不然就要湿透了,还是我的塑料凉鞋好。”钥匙在宽大的篮球裤里哐当哐当,她赶紧拿出来握在手里。雨越下越大,就像有人从天上倒水一样。只好在旁边的小书报亭避一下雨了。
书报亭里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17.8岁吧,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安秀倒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凉鞋,没有刚买回来的那么水晶透亮了,毕竟是塑料,靠近脚底的地方有些发黄,厚鞋跟的格子里还卡了一块小石头。露出来的脚趾头还真的有点冷,正泡在雨水里气鼓鼓地看着她。她才想起口袋里的零钱,摸了摸。还在。今天买了菜之后还剩下不少零钱。
于是她才下决心,翻了翻书报亭外面的架子,就拿了一本《少年先锋队》和一份《广州日报》。《广州日报》一块钱一份,是最划算的报纸了,有新闻版,国际版,还有娱乐版。安秀最喜欢看娱乐版,不仅印刷是彩色的,还经常有港台明星的新闻。背后的“每日闲情”栏目,会有一些散文和笑话,甚至还有漫画。老师在语文课上教过大家摘抄和做剪报。这一版总是安秀的最爱。
女孩收了钱给套好袋子后,又额外给她扯了一个袋子。“套一下头,头发别淋湿了。”
“多谢靓女。”安秀终于说出了来到异地的第一句粤语。就赶紧又跑进雨里了。
幸好家离得不远,用哆嗦着的手打开打开门放好东西之后她就赶紧去洗澡了。外婆说的淋了雨要感冒的,现在脚也越来越冷了。
“嘶!”热水器煮好的水从花洒争先恐后地喷洒下来,星星形状那个沐浴露还没有用完,安秀又享受了好一会儿蜻蜓翅膀,才心满意足地擦身子。正要出去了才想起,真是糟糕,光记得赶紧洗澡了,忘了拿换洗的衣服。安秀看着已经换下来放在洗手盆边上的,湿漉漉的衣服。
舅妈小梅中午回来的时候,安秀正在拖地,客厅,厨房的地板都是亮晶晶的。小梅不由得夸了一下:“这么勤快啊!”
“谢谢舅妈,舅妈你吃中午饭了吗,我煮了。”洗了两次澡的安秀心情也不错。小梅于是洗手走到餐桌前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