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安秀小时候,去一趟超市,那得是逢什么大节日才能过上的,顶顶快乐的事情了。在哪里不仅可以看到很多平常见也没见过的,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她甚至在超市见到了宰杀开来的鳄鱼肉,还上前摸了摸。还可以小小奢侈地要求爸妈给她买点便宜的小零食——空手出去不太好,爱面子的妈妈说的。妈妈也很喜欢逛超市,甚至对安秀说过,她的愿望就是等儿女都长大了,可以去超市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看价钱。
那是1999年,弟弟刚出生没多久。霞山的昌大昌超级购物广场也刚开业,大家都很热衷来凑热闹。带着三个小孩出门总是特别不易,那个大超市离她们住的城中村还是有点距离的,这几个孩子又走不了这么长的路,安秀家里更是打不起出租车了。于是爸爸就骑着运木柴的大板车出门。那是链条连接齿轮的人力三轮车,经过改装之后,也能像蓄电电动车那样拧着把手行驶了。一家人坐在三轮板车上,还要大包小包装着纱的尿布和换洗的衣服。回家的时候总是装着臭臭的湿了的裤子和纱布,有人哭了有人睡着了,伴随着妈妈的骂声。
就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次,安秀看到了法棍面包。十块钱一根,长长的,用牛油纸包着,是电影里看到的样子。哀求了很久,刚好那天她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还不错。于是爸妈不仅答应了,还买了一瓶1.5L的果粒橙。一路上,安秀开心地抱着这两样东西,一点儿也不舍得放开。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大家都马上郑重其事地在地上围着坐起来,好像在吃西餐一样。他们地板上铺的是纸皮,隔壁家具城的总是有很多纸皮让他们捡回来——所以可以直接坐在地面上,反正他们家也没几个凳子
然而进展并没有很顺利。先是切这个面包的时候出了麻烦——皮也太硬了,水果刀根本切不开。菜刀倒是重一些,但安秀家里的菜刀也很久没磨了。最后靠爸爸掰开的,小心翼翼地一人分了一截法棍面包。甚至妹妹安瑜还争了一下,必须分得一样大小才行。还倒了橙汁,仿佛吃了就是上等人了。
可是这个法棍面包太不争气,硬梆梆不说,还没有香味,还没有味道。里面倒是不硬,可一点面包水份也没有,直像她们现在坐在身下的纸皮。大家默不作声地嚼了大半天,妈妈小声说:“是不是过期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看了生产日期是今天”安秀连忙澄清,她想证明自己选的是正确的。
安瑜最先说,我不吃了。就跑床上玩去了。妈妈也放下了,她还要追电视剧。安秀捡了起来,现在她有三块了。爸爸安海峰倒还坚持着咀嚼,只不过嘴里嘟囔着:“怎么外国人喜欢吃这种东西呢?”
那时候安秀才刚上小学四年级。她又把剩下的面包只当了好几天的早餐,泡着开水全部吃掉了。
她上高中后,有一次同学生日,请了要好的朋友去吃西餐。才发现,咦,西餐的面包是那么柔软的,配黄油的。法棍面包根本没出现在餐桌上,后来又看美食节目,发现法棍是要加蒜蓉进烤炉焗了才好吃的,配着各种酱料。干吃自然也有的,只不过需要刚出炉,外脆里软的时候,才最适合。
她家买的那次,已经不知道是超市放了多久的存货了。
在安秀更小的时候。妈妈跟她同学出去吃牛杂。妈妈还是一个少女,第一次带孩子跟同学见面。这个才四岁多的安秀表现得不太好。牛杂太香了,雷州远近驰名的清汤牛杂。沿着南湖边上摆着桌椅,大家围着小桌子,坐在矮凳上吃着滚热的牛杂汤。铁线串着小块的牛杂丢进去没一会儿就好了,再捞出来放在套了小塑料袋的铝盘子里,边上有酱。炖煮柔软的牛杂配上简单的豆瓣酱,不仅辟除了牛杂的膻味,还让牛杂串串散发更加浓郁的香味。边上还有一碗汤,大块大块的部分牛杂,酸菜,白萝卜,油亮的汤面上还撒一大把葱花。天气炎热,吃得满头大汗,店里是那种旧式的吊顶风扇,几十平的店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地坐着。她吃了个光光,还开始舔碟子上的酱。妈妈本来跟同学在聊天,她同学说,要么我再给你小孩买一点吧。妈妈说不用不用,就带着她快步回家了。后来,安秀就再没见过她出来跟同学聊天了。
下嫁给爸爸的她失去了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东西,外公家那么有地位也足够富裕,她却因为任性,从此过上了吃一顿担心下一顿的日子,可是她当时不知道。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做的选择可能会影响一生,可你却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
小时候,安秀每次被带出去吃酒席,总是吃相很难看,被批评:“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汤汤水水的,吃相邋遢。”等到了大一点,出去吃饭就特别畏手畏脚,特别拘谨,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也不敢夹菜。
当别人提起,妈妈总是尴尬地用骂安秀,试图糊涂过去:“哎呀这个小孩太不懂事了。”然后就自己给她夹菜,妈妈夹的菜总是能吃的,她也眼观鼻地只管低头扒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