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烈,晒得土石子山路烫脚。
两个互不相识的小男孩山路上对望着,狭路相逢。
在狭窄的进山小路上,两人互不相让,你往左一步,我往右一步,互相遮挡,谁也过不去。两人同时站定,各自退后一步,烈日下都眯着眼,互相仔细打量着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山里出来的男孩一身麻布衣裤,袖口和裤脚高高卷起,却依然松松夸夸很不合身。此时已经全是黄土色,胸腹和膝盖处的衣服还有几条纵向破口,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也有擦痕。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脖子,手脚看着都很干净,鞋子漆黑还有点反光,看不清材质,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干净的。此时他嘴里叼着几根甜草根,正允吸着汁液,啧啧有声。
对面要进山的孩子,皱着眉头,皙白的脸上,一片浅浅的小雀斑,额头上一片汗渍。穿着整齐合身的蓝色短袖衬衫和一条灰黑色绸背带短裤,此时解开了领口第一个扣子,胸口微微汗湿,脚上一双棕色皮鞋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他一听对面孩子的啧啧声,很是不适应的打了个冷战。
“哼,你是谁?来干嘛?”
叼着草根的孩子看着对面孩子的衣服,有点嫉妒他大热天里也能穿的那么整齐。不过,还没到过年,也不是先祖祠祈福的时间,穿那么好干嘛?头发还梳得那么整齐,最重要的,是身上一点土都没有,干净的像画上走出来的。
“你又是谁?在这里干嘛?”衣衫鲜明的孩子不甘示弱,学着他的口气,明显不想认输。
“吐呸!”把嘴里草根超路边草丛里一吐,顿时惊出一只蛰伏的草蜢,两下跳不见了。可俩孩子就跟没看到一样,完全对草蜢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我告诉你,我是孟四宝!这山是我的!你在这儿,得听我的!”
孟四宝叉着腰,似乎觉得动作不够威猛,又举起右手拳头晃了晃,带着身上黄土直掉。
“看见没有,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你好看!”
对面的孩子可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盯着孟四宝瞪着的眼睛,不甘示弱的前进了一小步。
“哈,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怪物‘鬼子’啊!”
这个孩子上下打量着孟四宝,鄙夷的斜眼瞅着他。
“哼,也不怎么样嘛!脏死了!你能怎么着,我就走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孟四宝皱了皱眉,关于他身世的传闻满天飞。他从小到大都被村子里的孩子们嫌弃。也只有韩家姐妹会和他玩,不介意。没想到,这个从没见过的小子,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的事。居然还找上山来了。顿时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打量了一下对面孩子的个头,他在心里盘算着各自的胜负可能。他不想认怂。
“哼,什么‘鬼子’不‘鬼子’的!嘴巴放干净点儿!”
“再说了,你说打就打啊!我还不愿意了呢!我告诉你,我可有哥哥,等会儿他就下山来了,一拳能把你打到那边树林里!”
孟四宝指着山下极远处,通往村子路边的一片林子。
“就你有哥哥吗?我也有哥哥,他来了,能把你一拳打到山那边去。”
其实,这个孩子还真没有哥哥,只是不想认怂,编着谎话。孟四宝倒是有哥哥,可是哥哥好几年都没下过山了,所以,他也是在说谎。两人都拼命的吹着牛。
“光说你哥哥有什么用,你还不是现在就要被我打?”
孟四宝一下抓住了重点。
“你来啊!你打啊!别是你从来没打过人吧。”
那孩子虽然站在下坡,却仗着个头高,蔑视着孟四宝。
问题又陷入了循环。
“哼!我打人可是要给钱的,你有钱吗你?你没钱我凭什么打给你看!”
孟四宝转了转眼珠,可也挂不住脸上有点发红。
对面孩子一挑下巴,从裤袋里摸出两个银币来,在手里颠了颠,格楞格楞直响,阳光下发出刺眼的银光。
“看到没有,2块钱哦!怎么样?动手啊!别说你不敢啊!你来呀!”
孟四宝哼了一声不再废话。猫腰蹬腿,利用上坡的优势,急速蹬了两步,瞬间飞奔而至。嘴里:“啊~~~啊~~~”的喊着,一下跳起,迎着面门,就给干净孩子推到在土路上。
两人顺势滑动了一人高距离,吓得干净孩子连连喊叫。孟四宝骑着他胸腔,双膝迅速压住对方双臂臂弯处,一拳一拳打着对方的头脸。任凭对方双腿骚动,也无法弓身抬起他来。
“你求饶啊,你求饶我就放过你!”
孟四宝双手压住对方肩头,硬顶着不让对方动弹。
干净孩子满面眼泪鼻涕,脸上挨了几拳很是疼痛。他后背被山路上的尖锐小石子们,给划得生疼。估计衣服也破口了,此时又翻不了身,站不起来。只好带着哭腔认输。
“放了我吧,我认输。”
“哼!这还差不多!”
孟四宝站起身来,立刻退开两步,保持距离。
他也坚持不了了,那孩子毕竟比他大,挣扎起来也很用劲,要不是他一开始就占着优势,很难赢。
干净孩子一翻身站起来,小心的探手摸了摸后背,疼的龇牙咧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裤子,摸了摸后脑勺,那模样就要哭出来了。他侧身向着山下,边退边伸手指着孟四宝。
“你等着你!我就回去叫我哥来打你,有本事你别跑。”
“手下败将,快滚吧!你哥来了,也会被我哥打飞!”
孟四宝朝着对方背影喊着,他对他哥有着谜一般的信心。
“我,我是不小心!我可不是败将!有本事,下次我们再比一回!”
对面的不甘心。
“行啊!3天后,小树林界门边上!你敢来吗?”
孟四宝得意洋洋。
“我林竹风有什么不敢的!3天后就3天后!不见不散!”
人影喊完,转身跑了。
一身刚刚还干干净净的新衣服,此刻已经和孟四宝一样皱巴巴脏兮兮,背后的破口和头发丝一样多。
“哼,小样!肯定是个新来的!”
孟四宝揉了揉肩膀。
“3天后,看我全副武装,揍扁你!”
说完他帅气的迅速合拢右手五指,做出握拳的动作。
“呸!说好的两块钱也没给,我看看是不是掉在附近……”
他猫着腰,低头往山里走了几步,突然一下站直了腰,折返往下山的方向慌慌张张的跑去。边跑边喊。
“唉呀,唉呀!惨了,差点忘了和她们约好了!去晚了要被她俩打死了!”
他回头看看草丛,咬牙一跺脚,一路绝尘而去。
可他跑了没两步,又拍着头,从山下往山上跑去。
……
“奶奶,小宝整天胡闹,不用管一管吗?”
一个少年躺在枣树下的竹躺椅上,拿蒲扇遮着脸,一身米色麻布衣裤,松散合身,人很高瘦,声音懒散,听上去就要睡着了似的呓语着。
“他呀!你不用操心,自然有他的缘法。”
闻言,一位白发夫人停了手里活计。她坐在不远处西侧屋子敞开的门槛里头。一把靠背竹椅子,身穿素色长裙,此时伸出一双穿着竹屐的双腿,晒着太阳,上半身却藏在阴影处。
少年仿佛已经睡着,没有回答,夫人继续做起了手里的活计。
她的绣线摆在膝盖上,双手迎着阳光绣的是一个底色暗橘的缎面荷包。荷包上面的花样是一扇快要绣好的云雾组成的门,白白丝线组成的光亮的云朵里,有着灰色丝线代表阴影处,蓝色丝线代表水雾聚集处,偶尔闪烁的银色丝线浅浅的勾着边,让云雾组成了一扇闩着门闩的门的模样。四周框着暗紫红色的丝线,或隐或露的交代着门的四周边框。简单的样式,别致好看。
这是一条连成一条线的,宽敞的,白墙茅草屋顶房子。横断着划出了,前后两片特别宽广院子。
紧贴着仅有的一排屋子的前后,相对的种着四颗不同的果树。
四周围成院子的白墙外边,又饶了一圈竹子。
若是站在高处就能看到,这圈竹子种的形状,就好似那淡紫色的丝线组成的门框外缘。
白墙是内框,屋子和树组成了门闩。
这院落从上到下,还拿白色石子铺就了一条一人宽的小径,贯穿了房子,代表着门缝,为了写实,屋顶相应的茅草处也压上了白色石子,非常别致。又透着一丝丝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