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着风茗和大叔的身影，确认他们逐渐隐藏在昏暗的街尾之后，诺兰关上了诊所的大门。
“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通往二楼的阶梯下面，一片阴影缓缓流动，收拢，显露出一个年轻女人。她有着黑色长发，以及不寻常的红色眼眸，身上穿着黑色的运动衣和长裤。
“我听着呢，能量又不会隔音。”她跟诺兰说着话，但是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看她这个样子，诺兰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你就在这里躲着，要是万一情绪不稳定，伪装失效怎么办？要是谁碰到了你的伪装怎么办？”
“又没人刺激我，哪有那么容易情绪不稳。”她依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墨染！”诺兰有些着急，“时间不早了，这是你接下来一周的药，拿着上楼休息吧。对了，你也吃了一周了，副作用怎么样？严重吗？”
说着，诺兰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又一盒写着复杂说明的药物，堆成了一座小山。
被称作墨染的女人被打断了思绪，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与诺兰的对话上。她用胳膊一扫，把面前小山般的药物全都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管它什么副作用，该吃还得吃啊，总不能停药吧。对了，那个失忆的叫什么名字？”
诺兰看着抱起一堆药盒的墨染，皱着眉，眼里满是担心：“风茗，草字头的那个茗。”
听到这个名字，墨染忍不住笑了一声。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她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去，沿着楼梯缓缓走上二楼。
诊所二楼是一条不长的走廊，昏暗无光，两侧和尽头共连通着五个房间。一上楼靠左边的房间虚掩着门，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墨染用脚踢开门，把怀里的药往门旁边的床上胡乱一撒。径直走向房间的另一头。
这个房间十分狭小，布置也很简单。门边上就是床，正对着门的方向则是书桌，上面随意的摆着一个运动背包和一个女士手包，还有一个小巧的手机。墨染拿起手机，熟练的拨打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不等对面传来任何声响，她直截了当的说道：“找到他了，在木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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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没有窗户，四周的墙壁都漆成纯白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套桌椅，房顶上的吊灯让房间如同白昼。房间布置得十分简约，只有做工精致的吊灯和设计精巧的复古老式电话暗示着屋主人的身份。
一名两鬓斑白老者放松的靠在椅子上，静静聆听着带着强烈电流音的讯息，那声音是从面前的一台奇怪的机器里传出来的。
“沙……他……沙……木槿街……”
老人坐直了身子，拿起面前的电话听筒，缓缓转动上面的轮盘。等待电话接通的沉默中，他空闲的右手手指一下又一下，沉稳的敲打着桌面。
“咚，咚。”一下又一下，像是强健有力的心跳。
“喂，会长？您找我？”电话终于被接通。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气息中带着一丝急促与困倦。
“派人去查哪座城市有叫木槿街的地方，”声音沉稳有力，“他们近期有大动作。”
电话对面传来了应允声。老人把听筒放回原处，身体缓缓向后，又靠在了椅子上。他闭上双眼，继续聆听着嘈杂的电流音。
............
奥立根市，木槿街23号，公寓门前。
“行了，我家就这儿了，四楼左手边那家，有事来找我就行。”大叔在这里停下，摆摆手示意风茗可以走了，但风茗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咋了，失忆连家住哪都忘了？不对呀，我看见你那会儿你不是从这附近过来的吗？”
“我家也在这儿。”风茗抿着嘴，一副憋笑的表情。
“那行吧。”大叔没有多问，往楼上走去。爬到四楼，他发现风茗还跟在他的后面。
“你住在？”
“五楼。”
“我靠你小子早有预谋是吧！”大叔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借着楼道黯淡的灯光，他正好看见了风茗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你！”大叔有点恼羞成怒，不过看着风茗的表情，他也笑了，“挺好，不是一开始那一副面瘫脸了。人啊，就该活的有点人样。”
大叔并没有等待风茗的回应。他掏出兜里的钥匙，熟练的打开房门。那一瞬间，他好像不再是一个失控者，而是给了风茗一种中年上班族的感觉。
风茗的目光开始游离。面前依稀出现了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性，正在兜里翻找着钥匙，准备开门。自己拿着一袋子蔬菜，和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那个男性朦胧而亲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赶紧给你妈送去，不然她做饭该着急了。”
自己答应了一声，门一开就用自己勒得通红的小手提着蔬菜，往厨房冲去。身后，那个男人说了一声……
“砰！”
沉重的关门声拉回了风茗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往自己的家里走去。直到躺在床上关了灯，他的思绪仍然不能平复。
“那就是我过去的记忆吗？我的父亲和母亲？看来只要遇到和我过去相关的情景，记忆就会自动恢复，不需要着急。”
“大叔说我不再面瘫了，可我不是笑了吗？我难道没有正常的感情吗？”风茗有些疑惑。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哪里不对，因为苏醒以来，他产生的情绪都是那样自然，和正常人没有半点不同。他开始尝试做出其他表情。”
“与笑相反的表情……与高兴相反的情绪，是什么来着？”风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闭上双眼，暂且跳过了这个问题。
“反正记忆总会找回来的，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
“我到心理诊所去，除了觉醒，就是发现了包庇失控者的诺兰，以及身为失控者的大叔。”
“如果纸条的目的单纯是让我觉醒的话，那么，要么后续有新的纸条给我指示，要么随着记忆不断找回，我会想起来这么做的目的。
“大叔是突然闯入诊所的，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失控者，疑点比较小。但是我们正好住在同一幢公寓楼的上下层，这一点十分可疑。不过想要查证也只能慢慢试探。”
“相比之下，帮助失控者的诺兰更像是突破口。失控者被官方所追查，就算失控者之间关系和睦，有固定职业的诺兰也不应该毫不掩饰的提供帮助，除非她并不担心暴露的风险。”
“而且，纸条上所写的时间和地点，应该就是让我遇到这个‘实习医生’，而非诊所的其他人。看来有时间需要和诺兰交流一下。”
“口袋里只剩下一点零钱了，家里也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来需要尽快找一份工作了。”
思索着今后行动的计划，风茗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在将睡未睡的朦胧中，他又回忆起了和大叔一前一后行走的情景。只不过这一次，大叔的背影似乎变得瘦小了许多，也亲切了许多。
............
高档公寓楼区，虽然也是人员密集的高层住宅区，但在这里生活的居民也都颇有积蓄，称得上是四级以下能力者中的成功人士。一户人家通常占据一整个楼层，居住的房间空间开阔，装修精美，有着很好的隔音效果。
也正因如此，在这个深夜，同一幢楼的居民们听不到某一层的房间内，发出撕心裂肺般尖叫的女高音，和发出痛苦哀嚎的男声，更不可能闻到房间内浓郁的血腥味。
房间的角落，一盏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灯光，却衬托得夜晚的房间愈发昏暗。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躺着一位身无片缕的女性，娇艳的面容如今双目圆睁，满是惊恐。女人的腹部直到下身被利器剖开，内脏和秽物散落在床上。
床的一边，一个男人握着她尚有余温的手，啜泣着。男人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下身穿着黑色西装裤，上半身白色的衬衣湿透了，正面喷溅得满是猩红的污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呢……”男人的语气轻柔，嗓音有一些沙哑。
床的另一边，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金发男性倒在血泊之中，用尽力气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身边散落着一堆衣物，以及一张工作牌，名字被鲜血覆盖，只能看到身份是奥莱公司的高级主管。
“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明明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握着女人的手用力攥紧，剧烈的抖动着。随着他的动作，衬衣在地上滴下了一片透明的水渍。
“为什么！我已经四级了，马上就能升职，过你想过的日子了，”男人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哭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男人怒吼着，脸上的表情狰狞。他的双手狠狠用力，仿佛要把指甲剜进女人的皮肉里。一道寒光闪过，女人的手掌在他的手里分解成一块块掌骨和指节。
他如释重负一般，软软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大口的喘息着，双手不断的颤抖。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收音机的播报声：“近日，奥立根市市长私生子身份曝光。奥立根市市长不仅是一名优秀的政治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奥莱公司的最大股东。有关他私生子的消息是……”
男人静静的听着，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平稳，只有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听着听着，他的嘴角慢慢上扬，脸颊的肌肉不断抖动，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跑出房间，冲出房门，钻进电梯，使劲的戳着一楼的按钮，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渍。
男人来到了楼外，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前。他用有些不停使唤的手拿出了车钥匙，打开车门，发动汽车。“奥立根，奥立根。”他低声喃喃着，脸上露出残酷的狞笑，一脚踩下了油门。
对面公寓楼的天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俯视着银白色轿车飞速离开住宅区，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按照您的指示，把目标引导向奥立根市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的，他不会和目标有直接接触。”
“明早之前，我会全部搞定。”
“明白，您也请早些休息。”
黑衣人挂断电话，望向对面的大楼，伸出一只手。
尚且无人知晓的凶案现场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透过了玻璃的缝隙，缓慢而又坚定的飞往对面大楼的顶层，那只张开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