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们的班主任,私底下我们都称他“老郝”。老郝五大三粗,看起来孔武有力,偏偏他教的是语文。课堂上,当他满怀深情地范读课本,动情之处自然地伸出小半个兰花指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忍不住“呲呲”的嗤笑起来,即使没笑出声音来的也是捂着嘴巴耸动着肩膀。在开学之初,同学们都不太适应这种落差,觉得上老郝的课就像是在看张飞绣花,课堂上自然少不了一些骚动的情况。可在经历过短暂的错觉后,他就让我们认识到他不但会教语文、能绣花,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武力值爆表的真张飞。
在我们正式上课的第二周,一位同学在自习课上偷看小说,被他以倒拔垂杨柳的姿势连人带桌提起来扔到了走廊上。这个呆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全班同学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祭出了自己的第二招杀技——巨灵吼。是的,没错,就是那种巨灵神般的怒吼。这是一种直达灵魂的轰击,整个走廊都回荡着这种吼叫。许多同学是被这暴起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后才意识到班上有事情发生了。全班同学都不敢相信,昨天课堂上那个挑着兰花指绣花的小媳妇怎么突然就爆发出如此残暴的力量。我们趴在桌上气都不敢出,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却遭受到了老郝的第三波杀技——灵魂斩。待我们回过神来想看看外面的战况时,那家伙已经被老郝拽着脖子拖进了办公室。隔着几堵墙,我们仍然能感受到不时有巨大的能量从那间办公室迸出。待那家伙从办公室里面出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只被阉割了还被扒光了毛的公鸡。尽管我们没有亲眼见识办公室内的场面,但是我们根据那小子魂飞魄散的样子推测,老郝对这家伙使用了灵魂斩,他的灵魂已经被秒杀掉了。
仅此一战,全班同学的灵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大家认识到眼前这个满脸带笑,貌似和蔼的老郝在本质上是怒目金刚、张飞再世,不敢再在他的课堂上造次。后来偶尔有人头脑发晕去挑战他的,结果都是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就后悔此生投胎做了人。因此,我们班快速的进入到了学习的快车道,人们只谈学习,不问其他,整个班级秩序井然。这次月考,班级各科成绩都是凯歌高奏,语文成绩更是傲视年级,大有冲出校门走向全国的架势。他自然高居学校光荣榜的名师榜头名。此次秋游也可谓是老郝的秋风得意之行,却不曾想到会发生学生坠水的事情。
他把围着的学生往四周赶,告诫大家不要围观。他自己蹲在坠水女生的身边说着什么。同学们想靠近又不敢,但是又不愿立马散去,只能都四散在周围远远的看着。这时的我顾不上他们是什么情况而是在江面上寻找着我刚才脱下的衣裤。这套衣裤是我仅有的一套换穿的衣服,如果就这样没了,不知道这个月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逞一次能而要光着屁股在学校晃荡一个月,那将意味着我会失去自己脆弱的尊严。此刻江面上除了我刚才踩出的半江浊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这样的结果让我大大的失望。抱着近乎绝望的心情,我“咚”的一声再次跳入江中去搜寻。
我在江底摸索着,可那些衣服全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踪影。这时候我才发现,要找回一些丢失的东西比救回一个眼前的活人要困难得多。当我怀着裸奔的恐惧,沮丧地钻出水面时,正好撞上老郝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他对着我吼道:“孔芳雄,你不要命了吗?”
不知道是河水已经有点冷了还是承受不住他巨灵吼的威力,我的身子抖得厉害。我往岸上看了一眼,女生们迎着我的眼光低下了头,有的还捂着嘴巴偷笑着转过了身子。我赶紧抱着身子半蹲进水里,哆嗦着说:“老师,我…我…老师,刚才为了救她,我的衣裤掉在河里了,我想把衣服捞上来。”
老郝叉着腰,像头发怒的狮子,在我跟前来回踱着。我身体瑟瑟发抖,准备随时再次缩回河里躲避他的下一个杀技。还好,这次我比较幸运,他没有使出什么绝技,只是咆哮着说:“衣服没了可以买。你下河出了事谁来负责?”
我答不上话,怔怔地蹲在那儿一言不发。我听不进老郝对我说了些什么,心里都是那套捞不上来的衣裤。
高中生活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秋游就以这种意外的方式结束了。鉴于此次事故,校外活动的内容从此从学校的教学计划中彻底消失。回到学校后,我从老郝那里得到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裳,终于避免了裸奔的尴尬。由于体格的巨大差距,我穿着这身衣裳的样子就像是犀牛套上了大象的皮一样,直到高三的时候才勉强称得上合身。高中这三年,我就是裹着老郝的这身“大象皮”见证着自己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