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喜欢她，那又能如何呢？他永远也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如夏侯骏烨所说，有些事情他也是逼不得已，虽然后宫三千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可他还是不得不与她们“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一想到这一些，她的心里居然有一些难过。好在通往芳菲苑的这条道路幽僻的很，这个时辰除了她之外很少有人会经过，眼下除了月光投射出来的树影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戴觅云握紧了拳头，努力压制住心头那股无名的酸涩，对着满脸笑意的小糖说道：“你只要记住，往后在这宫中，不该看的事情不要看，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知道了吗？”
“小糖知道了。”小糖憋了憋嘴。虽然宫中还有很多她不适应的地方，但是为了小姐，她会竭尽全力的去努力，她也失去了亲人，如今，戴觅云就是她唯一的家人，往后的日子，她就要与戴觅云相依为命了。
“快走吧，外头湿气重，别得了风寒才好。”戴觅云拍了拍小糖的肩膀，温柔的笑道。
小糖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妹妹，虽然有的时候她对小糖的态度稍显冷厉了，但也全是为了她的成长。
只有经过过痛楚，才能从炼狱中重生。
从御书房步行走回芳菲苑，主仆俩约莫花了半个多时辰。
站在芳菲苑的门口，小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皇宫可真大呀。”
京都的西郊到北郊，也不过才小半个时辰的距离，从前她觉着段府与戴府已经算得上是大门大户，如今比起宫中，当真觉得从前的自己是井底之蛙。
小糖锤了锤算账的腿肚，又关切的问：“小姐在宫中每日都是这样来回走的吗？”
“倒也不是。”戴觅云轻轻推开了芳菲苑的大门，走进里头，“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与海杏都是在芳菲苑里照看植物的，只有皇上传召之时才需要走这么远的路。”
不过，夏侯骏烨传召她的频率简直就像是吃饭似的，有的时候她也很纳闷，赵国上下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他怎么就盯紧了自己一个人。
当她知道夏侯骏烨其实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时候，也就逐渐释怀了。
推开门的一霎那，园内迎面扑来了一阵冷风，有花儿的芳香，也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借着月光以及暗淡的烛光，戴觅云能看见，园内的植物们长势越发的好了，甚至有一些枝桠已经争先恐后的开出了花儿。
春天来了，便是一部分果树收成的时节了，看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海杏也是一日未曾懈怠的浇灌着这里的一花一木。只可惜，这些树注定只能开花，不能结果。
小糖站在园内，首先是环顾了一圈芳菲苑的境况，只见园子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草和树木，地方不大，约莫只有半个戴府大小，偏偏还全被这些植物给占了地方。
园子当中，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竹木房子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左边是一口井，右边则是摆放着晾衣杆等物。若不是外头刻着斗大的“芳菲苑”三个字，小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郊外的哪个农家呢。
她以为小姐在宫中住的是琼楼玉宇，却不想受着这样的苦。好在地方倒也算干净，要不是皇上今日亲口许诺了让小姐搬到更大一些的玉壶斋里头，小糖怕是要替她家小姐打抱不平了。
此刻约莫是晚上八九点光景，园子里除了凉薄的月光之外，只剩下树梢上挂着的那盏红灯还发出一丝微弱的红光。
戴觅云不由得觉得十分奇怪，往前海杏虽然睡的早，但是这会儿应该还在醒着才是，该不会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不在，海杏一个人就提早休息了？
怕打扰到海杏，戴觅云就连敲门的动作也放轻了，她抓住门环，轻叩了几声，还没开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海杏的声音。
“谁呀？”
海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中间还夹杂着细细的咳嗽声。
戴觅云微微皱眉，难道这宫中的天气如此寒冷？一下子让夏侯骏烨和海杏都病了？
“是我。”戴觅云轻声道。
“大人？”海杏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些疑问，“是大人回来了？”
“海杏姐姐，还有我呢。”小糖隔着一扇门，愉快的和海杏打招呼。自打上回年宴上见了面之后，两个人便相见恨晚，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有着说不完的话。
小糖身旁与她年龄相仿的人本就少，再加上海杏稳重聪明，所以莫名的就生出了一股好感。
“小糖妹妹！”海杏也甚是高兴，只听见屋子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应当是海杏翻身起来的声音。
海杏这一回的动作比以前都要慢上许多，戴觅云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海杏开门。
门开了的一霎那，戴觅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海杏里头穿着一身贴身的素色里衣，肩头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外衫，面色煞白。海杏一只手搀着门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倚在门上。
见到了久违的戴觅云，海杏显然十分高兴，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的说：“大人，小糖妹妹，快进屋。”
初春时光，夜里还是有一丝湿冷的感觉。
海杏忙把二人拉进里屋，关上门，摸着黑把屋子里的油灯给点上了。
待等室内恢复了光明，戴觅云才看清楚屋里的状况，桌子之上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灰，看起来有好几日没有打扫了，油灯的旁边叠着几个碗，依稀还能闻到浓厚的药味。
戴觅云抿了抿唇，把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关切的问：“屋里头这样黑，你怎么不点灯？还有炭盆呢？”
“大人临走前留下来的那些炭火，早就烧光了。”海杏佝偻着背，干咳了几声，“油灯也是。”
“那你就应该让禄公公去领呀。”戴觅云叹了口气。
海杏摇摇头：“大过年的，禄公公忙得连个影子也找不着，更别说是让他给奴婢去领这些吃的用的。更何况，禄公公那也只是对大人客气，海杏只是个小宫女，哪里能使唤得动他。”
还有一些话海杏是放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戴府这些天发生的那件事，就连宫外都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宫里头人多嘴杂，怎么会没人议论呢？
那小禄子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近日来态度恶劣了不少。
戴府已经失了势，只怕是戴大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再加上还有人谣传戴大人为逃避责罚，已经偷偷的远走他乡了，为此海杏也曾经向小禄子打探过戴觅云的消息，然而换来的却是小禄子的奚落和白眼。
“好一个小禄子，”戴觅云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看来今年送菜的这份差事也用不着他了。”
戴觅云顿了顿，又说：“但即便是如此，你也该去尚仪局去领呀。”
“大人哪里知道，尚仪局都是按照额度来拨放这些东西的，尚仪局的人说，大人是在宫外过年，因此炭火等物概不发放，要等大人回来了，才能再去领用。”海杏无奈的说道。
“这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戴觅云恨恨的骂道，“再不济，你也能用我给你的那些银子去宫外采办啊。”
海杏闻言咳嗽了好一会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海杏后来病了，出入也就不便了。不过，所幸有冯大哥帮衬着我。每日都会给我送来吃的和药，还替大人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施肥。这一次都是多亏了冯大哥。”
“冯江还算是有些良心。”戴觅云说着，语气也软了下来。
海杏露出了一个微笑，看了看戴觅云，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糖，好奇的问道：“大人，小糖妹妹怎么也进宫来了？”
“戴府被封了，小糖没有了去处，所以只好随小姐一同进宫了，”小糖拉着她的手，亲密无间的晃了晃，“以后小糖和海杏姐姐就住在一起啦。”
“这可真是太好了。”海杏兴奋的攥紧了小糖的手，忽然唇边的笑意又止住了，满脸担忧的问，“可是……小糖妹妹进宫的事情，皇上那边松口了吗？”
她知道，进宫并非是什么简单之事，有许多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在宫中有一寸立足之地，可是都被拦在了门槛外，而每一个在宫中做事之人，都会被编入宫籍当中，否则被查出来，就是杀头的大罪。
“海杏姐姐放心吧。”没有等戴觅云解释，小糖就向海杏眨了眨眼，“小糖入宫可是皇上亲口应允的呢，非但如此，皇上还赏给了小姐一座新的宫苑，叫什么玉壶斋，过几日就能搬过去了呢。”
小糖说得手舞足蹈，也感染得海杏心情大好。
海杏将信将疑的看向戴觅云，询问道：“大人，这是真的吗？”
“嗯。”戴觅云轻轻颔首。
是啊……要搬到玉壶斋去了，在搬走之前，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哑奴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