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拎着空酱油瓶子出门,看见周四直愣愣地站在太阳底下,便走过去,看看这人是不是又中暑了。
“周四哥?”
周四闻声抬头,竟是月亮!
像是做坏事被抓个现着般,周四慌慌张张放下衣角,悄悄用手挡住,有点不知名的害羞。
“月亮”
月亮看周四满脸胡渣子的脸红通通的,以为真是中暑了。
“周四哥,你还好吗?”
“挺……挺好的……”
“那就好~”
没生病就好,生病的人实在太辛苦太可怜了,月亮松了一口气,两眼弯弯,露出安心的笑容。
周四觉得自己眼睛有点不听使唤,忍不住地往月亮脸上粘去,扯也扯不开。
她又笑了,亲娘喂,也太好看了吧!
“周四哥,那我先走了”
月亮看他站着不动,也不好多打扰,而且,自己可得赶紧去打酱油了,小姐和少奶奶还在家等着呢。
周四这下不好再继续犯花痴了,用从没有过的害羞和厚脸皮跟着月亮走。
“小仙……咳……月亮要去哪里?”
月亮见他也跟自己同路,友善地回答说:“我到巷口许伯伯家打酱油,周四哥呢?”
“我……”
周四觉得自己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老想不出整句的话语。
“我路过……”
“哦……”
月亮不作他想,认同地点点头。
两人没在说话,默默一起走到了巷子口,月亮跟周四道别,进了许记。
月亮捧着满满当当的酱油瓶子从许记出来,也没注意看周边的情况。
忽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从里头掉落一个青釉大花瓶,在地上颠一下砸开了花,碎片四溅,好些都往月亮这边飞过来。
“小心!”
说来迟那时快,周四一马当先挡在她前面,任由尖刺的碎片往自己身上打。待月亮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被周四拉到安全的地方。
“周四哥你没事吧?”
月亮抓着周四的衣袖,就要转到他后面去检查有没有伤口。
周四哪好意思让小仙女在大庭广众之下,翻自己衣裳领子的,忙躲闪道:“没事儿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可是……”
“月亮!”
月亮鲜少自己出门,张碧见她久未回来,便出来寻人,恰巧听巷口一阵喧嚣,吓得她赶紧走快几步,结果竟看见月亮跟刘畅的跟班拉拉扯扯的。
“小姐~”
月亮看张碧也出来了,开心地放开周四的衣袖朝张碧走过去。
“小姐,刚刚一个大花瓶摔出马车,把好些人都打伤了呢。”
张碧听她这么说,赶紧拉着她仔细打量。
“你没被伤着吧?”
月亮摇摇头,“没伤着,幸好有周四哥护着我呢~”
张碧朝周四看过去,周四也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
张碧不愿跟这种人有太多接触,远远地点头示意一下,就拉着月亮要往回走。
月亮只来得及跟周四挥挥手道别,便迷迷糊糊地跟着张碧回家。
张碧默默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地开始盘问起月亮。
“你怎么认识他的,看起来你们似乎很熟?”
月亮不解地看向小姐,脑子转了一圈才知道她问的是周四。
“上次跟周婶回老家认识的,周四哥是周婶的堂弟”
说完,又想起之前周四哥还跟其他几个人欺负张碧,她悄悄抬头看张碧脸色,小声地说:“小姐,我觉得周四哥不像是坏人呢……”
张碧听月亮这么说,轻皱眉头。
周四几个虽算不上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街上的混子。
只是月亮自打记回事以来,拢共也没见过几个人,而且,男女间之大防也不甚懂,所以才会见个人都觉得挺好,也少了些世俗规矩。
张碧看着两眼清明的月亮,“是坏人也好,不是也罢,男女有别,你啊,莫跟他再有接触,对你声誉不好。”
月亮向来听话,这会也乖乖点头应下:“我晓得了,小姐”
张碧看月亮如此听自己话,欣慰地揉了揉月亮的头顶。“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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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一大早,南六郡各个主干道口便支起了施布亭,满仓的粮米入斗,人手一份。往来人口相传,不多时,每个亭子都排上长长的队伍来。
外来的旅人不明所以,上前问道:
“哪家善人如此阔气,所施并非薯粥干馍,竟派百钱不能一斗的大米?”
队伍里边有人伸个手,指着亭边上飘荡的艾家旗自豪地回答:
“这可是南小商——艾家做的善事,还能有虚?”
旅人不识艾家旗,却是知晓掌管了凤朝南边十六郡所有盐、米交易的南小商。
南小商有地,种庄稼的租他家的地卖粮给艾家,好赖都照好价。
南小商有场子,但凡在里面的做买卖,你来我往绝不掉坑里。
南小商还有皇命,怀河以南所有井、田、河、川里的每一粒盐都归他家管。
旅人不禁羡慕地望着舞动的艾家旗感慨道:“这就难怪了……”
“今儿个是艾家姑奶奶的生辰,大好的日子才有这白花花的大米领呢。”
“哟,这姑奶奶怎这般矜贵?”
“那可是艾家家主唯一的妹妹,艾老太爷的掌上明珠,能不矜贵么?”
“这艾家姑奶奶是仙女下凡来的!你们没见,衙门都出了前线停战一日的通知了”,手里牵着个小娃娃的妇人也出声道。少打一天仗,她丈夫就多一份希望平安回家。
“我们村口挑担子的,他媳妇娘家就是给艾家后厨送货的,听说那姑奶奶只吃竹叶尖上的露水煮的菜花头头。”
“我也听说……”
排着队的人也相互唠起嗑来,知道的,不知道的,说出来跟戏里唱的一般厉害。
“那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嘿,这南人豪起来,比咱还横啊”
何小五和石头看着前面施布亭跟小山一样高的粮仓,艳羡地说。
衙差见挑着吃喝家伙的刘畅四人停下来看热闹,出声吆喝:“兄弟,别看了,赶紧走吧,不急着家啊?”
听要赶回家,兄弟四个也没心思看热闹了,挑起担子跟上大队伍。
按计划,押送这批囚犯来回也就一个月左右,谁知朝廷官宣的南乱已平,实际上却是激战不止,原本要押送到西南部的囚犯,被改派前线。
好不容易迎着混乱逆行到前线,南边的逆贼就打到了跟前,送来的囚犯被拉出去挡箭,没几下全死透了。
衙差头儿拿到签收的印章,也不敢久留,躲着各个战点,抄小路往回赶。谁知人生地不熟的,一行人在重重叠嶂的山沟沟里绕了十来天,才回到官道上。
而官道通北的关卡上插着的军旗,已换成南部的军旗。衙差们哪还敢穿着官服,纷纷脱下,只穿着麻布褂子,老实巴交的模样,比周四真正的泥腿子几个还像泥腿子。
因着今天歇战,把关的南部士兵把周四几人挑着的武器扣下,翻看了几眼官服,就放他们过去了。
等走出了南辖范围,一行人才真松了口气。
“我咋觉得,这南边的百姓比咱们过得还舒坦呢?我都想到这边来,天天不用干活,领着白花花的大米过日子了。”
何小五担着担子,慢几步跟后头的周四悄悄嚼起耳根。
“而且,这边的小媳妇儿又俏又白,跟面团儿似的……”
虽然没了重身的铁皮武器,担子轻了不少,但湿热沉闷的天气仍让周四造了不少罪。听何小五这么说,没生好气地白他一眼:
“好个球!娘的,这辈子可不想再来这种鬼地方受罪了,成天又是雾又是雨,闷不死人。”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甩在地上,噼里啪啦,跟下雨似的。
何小五抬头看要雨不雨的天,砸砸嘴:“也是,蚊虫都比咱家里狠毒,咬一口肿老大的包,又刺又疼。”
“四儿、小五,快跟上,别掉队了!”
前头的刘畅见两人掉了队,扬声唤道。
“这就来!”
两人没再闲扯,走快两步跟上。
还是家里好,走快几步早点回家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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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月亮洗漱后趴在窗边,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入神。每年今天,小姐都会带她去南郊蓬莱湖看烟火,给她庆生。
她很少会去在意以前的事情,也不好奇自己的故事。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据说是自己生辰的日子里,她会忍不住地想,自己是何人、家在何方、父母可安在?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朦朦胧胧中感觉到了思念。
“哎……”
月亮有点想家了,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家。
夜里秋风吹过,月亮被冷出了尿意。
她回头看了眼熟睡不醒的周婶,打算忍一忍,但越想忍越忍不住,月亮纠结了一会,只好自己起身摸黑去茅房。
茅房在后院,跟南房相距甚远,隔着院子和厢房。月亮经过厢房时,“咔嚓”一下踩断了根柴枝,吓得她赶紧屏气垫着脚走,生怕扰了熟睡的少爷夫人。
好生艰难从茅厕出来,月亮整理好衣裳,准备摸着墙往回走。才将将走进院子,却摸到一个温热的手臂。
没等月亮尖叫出声来,就被那手臂的主人捂住了嘴。
“小月亮,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