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待月亮看清眼前两撇八字胡的张家大少爷,下意识别开脸,往后退了两步。
正是夜色朦胧时分,月亮的躲闪在张玮眼里添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他往前跟上两步。
“小月亮这么晚了怎还不歇息?在外头走来走去的,莫不是想少爷我了?”
月亮被逼近墙根,有些不知所措地顾盼四周,周围空荡荡的,只好直面张玮解释道:“少爷,我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打扰您休息的……”
张玮一只手撑着墙,把月亮困在中间,一只手竖着食指轻轻贴着自己的嘴,满眼深情。
“嘘,不用解释,我懂,我也想你得很呢,小月亮~”
“额,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张玮将月亮的青涩稚嫩看在眼里,更是心痒难耐,忍不住地凑近,想尝一口青梅。
月亮不能理解张玮的行径,但总觉得这样十分堵心难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张玮要贴上来之时,西厢房开了门,张碧快步走过来。
小姐!
月亮看到张碧,赶紧从张玮手底下钻出去,跑到张碧身边,冰凉的手抱着张碧的手臂不放。
而东厢房燃起了烛火,张刘氏也披了件外衣出来,疑惑地看着一院子的人。
“怎么了,都挤在院子里?”
张玮突然被这么一阵惊吓,乱扯皮道:“没……等茅厕呢”
张刘氏一听就不顺心了,人有三急,大半夜的,进个茅厕还得排队,是一家子晚上都吃多了么?
也懒得跟在外头吹着冷风守,转身就要回房,一想张玮一个大男人跟着小姑子小丫头在外头等,怎么都觉得没里没面的,也把他喊回房去。
“你还呆在外头作甚?屋里等去。”
“哦”
张玮被抓了个现着,怂得服帖,方才起的那点小心思稀碎,灰溜溜地跟张刘氏回屋。
张碧定定等张玮夫妇回房歇下,眉目间有些挣扎,暗自叹息一声,摸摸仍懵懂的月亮,轻声说:
“……没事了,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好……”
月亮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听话地回房歇息。反正一觉醒来,难过就都忘记了。
经此一吓,张玮一时也不敢再对月亮动手动脚的了,平日里只能在一旁多看几眼,很快就被恰好经过的张刘氏拉走。
月亮的小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每天帮周婶打打下手,跟小姐一起抄抄书册,晚上再上会课,十分惬意自在。
十月,张家后门柿子树上的柿子挂了白霜,夕阳斜照下玲珑剔透,煞是好看。
晚膳后大家都各自忙活,张碧随张父回书肆盘点新书,张玮夫妇回娘家未归,周婶在南边厨房打理厨灶,月亮自己在院子里踢毽子玩。
“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嘿~”
好不容易耍出完整的一套口诀,月亮兴奋地一脚把毽子甩出了院子。
“呀!”
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人,月亮顾不上喊周婶,自己赶紧跑出去捡毽子。
夜幕低垂,周四几人从衙门交差出来,都纷纷松了口气。
等走远了,何小五才朝衙门方向啐了一口骂道:
“他娘的,说好就一个月来回,结果折腾了两个月,小命都差点不保,居然还扣咱们人工钱,当官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其他哥几个掂了掂手上的一两八钱,心里也是憋屈不平。刘畅拍拍何小五肩膀,看大家都衣衫褴褛的模样,拍拍胸口的哐哐铛铛的小布袋说:
“哥几个都吃苦了!好在这一路上咱也留了一手,走,趁着东西没咬人,换了去。”
也不是第一次接挑担子的活,谁都知道接这活图的可不是那蝇头的辛苦钱,往南赶的囚犯多贪污徇私,手里都藏着救命的钱,路上为得个安好,没少给抗吃喝的他们好处。
到这时,平日里矜贵的珠宝首饰,也不过是用来换一口馍的物件。周四几个是自由身,平日里自己囤多几口粮食,就能派上用场,换得些好东西了。
几个到黑市当了赃物,揣着热乎乎的银子,这批零碎物件值大钱,刘畅两眼炯炯,跟兄弟们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咱哥几个今天怎么也得给自己接接风洗洗尘才行,花满楼走起!”
一听花满楼,何小五第一个跳起来赞同,连石头也心动不语,起身跟上。反倒是周四,一脸不情愿。
“咱……到客栈洗洗歇下罢了,一回来怎么就要往那地方跑呢?”
“什么叫那地方,这可是县里一等一的温柔乡,就平时,咱们人门框都摸不着呢,也就今天能豪横一回。”
何小五看周四又犯毛病,赶紧开解道。
也怪他们,当年年少,哥几个都抽条似的长身体,就四儿还是个薄片娃子,就跟他开玩笑,说他的小丁儿可千万别给女人瞧见,不然可就讨不到媳妇了。
四儿哇一下就哭了,他越哭的厉害,哥几个玩笑开得越大,说的话也越难听。就这样,给他整出障碍来,再大些都不肯进女人窝,大热天也要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么想起来,四儿还是个处儿呢。
一拍脑门,跟刘畅一人架着周四一个胳膊往花满楼方向拉去。
“走走走,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趁这机会让一等一的花姐儿教教你,回头娶了媳妇,你连奶带子都不会解。”
“哎哎哎……”
周四被半推半拉地到了花满楼,看着满院的莺吟燕舞,他紧张得脑门直冒虚汗。
刘畅几个没给他机会犹豫,让妈妈挑了个贴心的花姐,就把周四推进房里关上了门。
“可算把四儿的毛病给治了”
三人对视,心照不宣地各自随花姐儿离去。
“哥哥怎还不过来?”
巧儿见那粗使的汉子在门口踌躇,知他还不识趣,也不催促,拿起酒壶把酒杯满上。
“哥哥先来喝杯酒吧?”
见周四仍不动弹,巧儿轻笑起身,柔柔向他走去。还隔着三步远,周四便闻到一股子刺鼻的粉尘味儿,呛得他眼睛都有些酸辣,不禁虚退半步。
巧儿瞧他那全然没闻过女儿香的模样,倒是起了兴致。她自从红牌下来后,只靠长情的老客维系着,已许久不曾调教生客,于是声线捏得轻柔,眉目多情地看向周四。
“哥哥莫紧张,妾不吃人的~”
“额……”
周四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姐儿,心脏一阵阵紧缩,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他想动弹,又觉得自己的腿有点使不上劲儿。
眼看花姐儿猪血一般红艳的指甲就要碰到自己的衣领,周四似乎已经看到了待会花姐儿脱光自己衣服,指着他的白肉嘲笑他。
肠子跟着上跳下跌的心脏一阵搅动,周四被搅得有点想吐。
“我……去趟茅坑”
挥打掉花姐儿的手,周四慌忙打开房门,也没看方向,撒腿就跑。
“哎~”
巧儿捂着被打红的手背追到门口,看周四落荒而逃的背影,恼羞成怒,也不指望他会回来,啐了一口:
“呸,没用的泥腿子下巴佬!”
许是他一身脏兮兮的粗使衣裳,夜里昏暗,竟没个阻拦的。周四一路小跑到后院,见着天上冷清朦胧的弯月,这才醒过神来,不禁有些懊恼。
可是花了几百钱的啊……
周四越想越是心疼,转身想找来时的入口。奈何这后院深,出入口就有好几个,周四挑了个有灯火的进去,却是都带着锁的小隔间,只第一间燃着火烛,木门半开。
“这回货不错,你打哪儿寻来的?路子可干净?”
“非黑非白,干净得很。我守了好些时日了,虽长了副千金模样,确是实实在在的丫鬟身,上好的货!不然我们也不敢请您亲自前来估价呀~”
里面有人说话,周四起了好奇之心,悄悄凑近瞧上一眼。
只见三人背对着门口,正看着地上的物件交谈。其中一女的身形肥硕,显然就是花满楼的管事妈妈花蝴蝶。
花蝴蝶俯身翻了翻地上人的眼皮,见眼珠子黑亮,又摸了一把人胸襟,心里有了数,起身跟吴拐子说:
“还是颗酸梅,二十吧”
吴拐子跟媳妇对视一眼,难得花蝴蝶这会爽快出了价有商量,看来可以翻一番。陪笑道:
“这一年到头也寻不出第二个好的,得值这个数”
说着,扬了扬巴掌。
花蝴蝶拿起手绢,轻掩嘴角,然后大手一挥扯出票子,不耐烦地说:
“三十”
吴拐子见还真有得商量,一咬牙,“那哪行,您再涨点?”
花蝴蝶瞥了他一眼,“啧,你最近胆子也忒肥,四十断生!也不知能不能养熟呢还。”
“成,成”
吴拐子赶紧接过票子,心里既开心又肉疼。
他做了这么久生意,可没遇上几个能卖出价的,要不是自己急着用钱,这样的好货色,就拉到朝都里去,怎么着都能卖个百八十的。
见三人要往外走,周四赶紧躲到水缸后面。
花蝴蝶目送吴拐子夫妇出院子,自己拐回屋里去,将地上的女子从麻袋里放出来,拨开脸上的碎发,细看。
十四的模样,十六的骨,将熟未熟的身子最是了得,也只有她这种阅女无数的人才能看出这人间极品。别说五十两,便是吴拐子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两,她也买定了。
“真是石头堆里藏着块宝玉啊,这皮子里子,说是公主我都信!哈哈哈”
听花蝴蝶笑得春风得意,周四悄悄伸头瞧,到底是什么宝。
正巧女子的脸被花蝴蝶猪血色的胖手拨向门口,周四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月……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