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冷气充足的冷饮店里,窗明几净,卡座里的一对青年男女正在窃窃私语。
两人似乎意见不合,声音越来越大,火气越来越旺。
男的不停地碎碎叨:“你忙起来三天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咱们像谈恋爱么?你根本就不爱我。”
女子难以理解:“可我要赚钱啊!不赚钱咱们怎么买房子结婚?”
男子撇撇嘴:“画得又不好,真以为自己是画家,人家鞠冰比你画得好多了,也没见天天忙……”
男子叨叨个没完,翻来覆去数落女子的不是。女子一开始强忍着,直到男子第六遍进行车轱辘话。
梳着高马尾,穿着得体套裙的女子骤然拍案而起,一把抄起桌上的冰柠檬水,毫不迟滞地泼向男友——
只听“哗”的一声响,男子被浇成了落汤鸡。
世界安静了。
良久,走廊对面发出一声山路十八弯式的惊叹:“哇哦~小姐姐真特喵的帅!”
修长手掌飞快捉住扒着靠背看热闹的白骨爪子,熟练地将它按趴在桌上,毕岸冷静质问:“不是说好了,公众场合保持沉默?”
“噫~好一出大戏!”白骨爪子奋力扬起爪尖,发出一咏三叹的感慨。
毕岸脑门上垂下道道黑线,他真是傻了才相信某爪只闻气味不说话,好心带它来品尝冰激凌。
可信了他的邪!
门口,女子推开玻璃门,忽然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冷眸如电:“汪海,你最近这么折腾,不就是看我江郎才尽,干不了这行了,想分手么?我告诉你,我宁昭昭就算画不了画,也能在其他行业干得很好!”
宁昭昭挺直腰杆出去了,手腕上的串珠叮当作响。汪海狼狈地擦着脸,坐立难耐地嘟囔了句,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渣男!”铛铛垂死挣扎,发出真心实意的感慨。
天刚蒙蒙亮,解忧当铺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年轻的女子,纯黑长裙,米色宽沿遮阳帽,淡妆得宜。她沉默地坐在木制柜台前,晨光在她侧脸上投下一抹苍白剪影。
“咔擦咔擦!”
白骨爪子色心发作,快速爬了过去,努力从桌面上抬起来,颤巍巍做出“请”的手势:“美丽的女士,请问我能帮您什么?”
女子被骇了一跳,跌跌撞撞站起来,带翻了高脚圆凳。
“啪!”
修长人手盖在白骨爪子上,将它按趴下,毕岸歉然道:“抱歉,玩具电源忘关了。”
“它,它会说话啊!”女子却不肯信,指着努力装玩具的爪子,强调,“它真的说话了!”
“哦,AI。”毕岸睁着眼微笑扯谎,心态已经被各种突发事件锤炼得相当平和。
他将白骨爪子塞回博古架,转身给女子斟了杯茶,问:“不知您遇到了什么难事?”
女子镇定下来,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杯身,露出腕上虎斑莲花的手串,更衬得肌肤瓷白细腻。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谨慎地问:“可否先签一份保密协议?”
毕岸微微打量了下她,没说什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常年备着的协议书。
来解忧当铺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有些身份特殊或者注重隐私的,会有保密要求,这都是正常的。
女子仔仔细细看了协议,签完字后,才斟酌着开口:“我是一个高级调香师。一个月前,嗅觉失灵。”
女子名叫史评,目前供职于一家规模不算小的香水公司,是研发部门的骨干成员。
一个月前,她参加了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作为主要发言人,向与会者介绍了公司的新产品,并大获成功。但第二天醒来后,史评突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了。她惊慌失措,连忙挂了专家号,在排除感冒、鼻炎等生理问题后,大夫怀疑是心理问题引起的,劝她不要过度焦虑,可以看看心理医生,舒缓下压力。
“没用的,我觉得我,心理还算健康。”史评难以置信,“心理医生俩月前才对我作过评估,仅仅是有些焦虑,怎么就导致嗅觉完全失灵了呢?”
不是生理问题,也不像心理问题,史评陷入彷徨之中。
“干我们这行的,嗅觉是吃饭的东西,若是行内的知道我嗅觉失灵,我基本也就玩完了。”史评语气很淡,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急不怒,条理清晰,显然涵养很好。
“那你怎么想到我这儿的?”毕岸不太能理解,解忧当铺是个违背科学的存在,像史评这样明显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当不会轻易相信才对。
史评啜了口茶,沉吟了下,决定实话实说:“我在我们办公室发现了一张符咒,贴在海报背面的墙上。”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黄纸,推向毕岸:“我找人看过,对方说是诅咒走背运的意思,他说他能破解,但是过后我的嗅觉还是没有恢复。”
毕岸拈起符咒,略略一打量,又好笑又好气:“您上当了,这符咒画法不对,压根就没,嗯,用现代话说就是,没激活。”
史评眸中浮起一层异色,她表情古怪:“是没激活,还是被人做法阻断了?”
扒着博古架往下看的铛铛实在没忍住,昂首挺胸,发出一声响亮的吐槽:“屁——”
毕岸头也不回,就熟练地按趴下了它,将它关进了抽屉里。
而后,毕岸小心地问史评:“您找这位,大师,花了多少钱?”
史评已然意识到自己受骗了,神色淡漠:“五万吧!”
毕岸竟无语凝噎,铛铛更是从抽屉缝中生生送出一声感慨:“钱真好赚!”
不管画符的人水平如何,毕岸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到他问问——没准儿他还用了其他手段呢?
史评以符咒为由,向公司申请调监控。好在公司对研发部门比较重视,走廊里的监控不是七天覆盖的,还能调出来。
“来往都是公司内部的人。”史评向毕岸介绍,“我们这个部门,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是刷卡出入的。”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毕岸弹了弹符咒,“报警吧,查指纹。”
史评忍无可忍:“那你做什么?”
“查他背后的人。”毕岸笑道,“法治社会,理解一下。”
史评气得抄起符咒就向公司请示去了。
“安安。”白骨爪子瘫在桌上,享受着二爪的按摩,哼唧,“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想管?”
“你没看她手腕上那串手串?”毕岸边玩手机边解释,“那是菩提子,是佛家的东西。咱们是野路子,非佛非道……”
“哪个敢说神兽是野路子?!”白骨爪子拍案暴起,将正给它按摩的二爪掀翻了开去,“老子可是龙子!龙子!”
“是是是,神兽大人,你小弟快被鱼吃了。”毕岸赶在鱼咬二爪前,将它从锦鲤戏水瓷盆里捞了出来,嫌弃地左看右看,实在不忍心糟蹋自己的毛巾。
白骨爪子更嫌弃,直接丢过来一块抹布。
下午的时候,史评带着调查结果回来了,脸色很是怪异:“是我们研发部门的一位前同事。一周前,他跟主管闹了矛盾,辞职走人了。”
“所以,就在办公室留了诅咒,借此发泄下怨气?”毕岸思考了下,笑道,“你是一个月前嗅觉失灵,他是一周前作怪,时间不对呀!不过眼下也没别的线索了。他从哪里找的符咒?”
一小时后,毕岸带着白骨爪子溜达到了古玩街。
古玩一条街,依托本市4A级景区存活,从90年代摆地摊,到如今政府统一规划仿古门面,乍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嘛,号称西周的青铜器可能是上周的,号称明朝的鸡缸杯可能是昨天的。索性卖得不贵,就当买个旅游纪念品了。
辞职的那哥们从这地方找高人,要是没人领路的话,只能说自信爆棚了。
出景区正门,进街第三家,门口挂了张“观香”的黄色幌子,内里将财神、观音、关老爷等供了个遍,毕岸瞅了眼这摆位,就觉牙疼。
行吧,古玩一条街鱼龙混杂,很遗憾那哥们摸了个样子货。
店主是个簪了长发,披着道袍的中年人,看见有客人来,立即藏起打了一半的手游,端着高冷架子问:“观香还是算卦呀?”
“求符。”毕岸微笑着看他,“求一张诅咒人倒霉的符。”
店主眉峰抽了抽,自觉不动声色地套话:“五百一张。”
“可以。”毕岸懒得讲价,随口就答应了。
店主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悄悄摸回手机,起身冷静道:“我去拿点朱砂,你先等等。”
谁成想,这店主一俟进了后院,立即翻墙头跑了!
“我擦!什么情况?”白骨爪子一面催毕岸追人,一面疯狂大笑,“安安,瞧你把人吓得!要不你照张相,打印出来辟邪吧!”
“我先把你挂门口挡灾!”景区附近人多眼杂,毕岸不敢动用法术,只好抄近道冲进一条小巷,试图堵住店主。
那店主一看就是常年惹事逃跑的人,甫一瞧见毕岸的衣服尖尖,就紧急改道,生生转向另一条巷子。
两人在巷子里一追一逃,很快接近大路。
而大路,人来人往,店主只要汇进去,就如滴水入海,再难找寻。
“铛铛!”毕岸轻喝一声。
“看我的!”白骨爪子在毕岸肩头按了按,猛然弹跳,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后,狠狠薅住了店主的头发,不料爪下一轻,“呲溜呲溜”就往下滑!
“卧槽,假发!”白骨爪子懵了,眼瞅着就要带着假发飞流直下三千尺,它骤然撒爪松开假发,勾着袍子翻了上去,一爪子糊在了店主脸上。
店主眼前一黑,脸上就多了几道血痕,他被骇得魂飞魄散,嗷嗷惨叫着在巷子里转圈圈。
毕岸揪住他的后领,一声不吭拖着他往回走,直到周遭没了人家才停下问:“你跑什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刚刚差点跟大地进行深入非友好交流的铛铛也跟着叫嚣。
店主气喘吁吁,又被铛铛吓破了胆子,不由顶着满脸花,抱住电线杆哆嗦:“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你们不能冤枉好人!要相信科学!”
“屁!你一个假神棍跟我谈科学?”铛铛扑上去又要挠他,却被毕岸拖了回来。
店主吓得闭紧眼睛碎碎叨,得细细倾听才能听清他念的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如此循环往复。
足足撑到第四遍,毕岸才忍不住问:“你不是观香算命的么?”
“我是假的啊!假的!”店主将头抵在电线杆上,扯着嗓子叫唤,“求大仙饶命啊!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毕岸默然无语,这屁可真大,还是人形的!
在铛铛碎尸威胁下,店主终于说了实话:“一周前吧,我是卖出去一张符咒,然后前几天有个女的拿着那张符找我破解,我看她有钱,就随口报了个五万,谁想她压根没讲价,当场就转账了。”
“等会,你说受害者拿着你卖出去的符咒来找你?她当时不知道是你画的?”毕岸啼笑皆非,怪不得史评给地址时,脸色那么怪异。
店主蔫了吧唧点点头,委屈巴巴:“我一看你点名要那个符,就想着可能是那女的发现受骗了,找人收拾我来着,就……你看,平常卖二百的符,我报五百,你也没讲价!可不就是在收集罪证嘛!”
这误会闹得!
一通折腾下来,毕岸算是明白了:“她手上那串虎斑莲花的手串,不是你给的?”
“不是啊!”店主缩在电线杆后面,露出个顶着雾水的脑袋,“我就算再不专业,好歹虎斑莲花是佛家的菩提子之一,还是知道的。我们是道家,怎么可能卖佛家的东西!”
说得好像你店里没摆观音似的!
毕岸无语地挥挥手,就要回去跟史评汇报。
就在这时,店主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艾玛,差点忘了!大仙,那串菩提子是不是有问题?”
毕岸回头看他。
店主又缩了回去,讷讷道:“之前来找我求符的男的,手腕上也带了串菩提子,金刚菩提。”
佛家十八子是取菩提子十八颗,结成手串,代表六根、六尘、六识。这里的“子”指的是数量。
而菩提子种类繁多,据说有上百种,有一种十八籽手串是挑了十八种菩提子串成手串。这里的“籽”指的是种类。
史评和前同事戴的就是十八子。
店主虽然是个赝品,但该有的眼力还是有的,两串菩提子上都残留了佛力加持,不是市面上能随随便便买到的。
惊鸿一瞥的倩影撞入脑海,毕岸想到了冷饮店的宁昭昭。
如果当时没有看错,江郎才尽的宁昭昭,手腕上戴的应该是麒麟眼菩提子。
虎斑莲花,金刚菩提,麒麟眼菩提子,三串手串在柜台上摆成一排,三名受害者紧张兮兮望着毕岸。
是的,前同事已经由施害者转型为受害者了。
“为什么跟主管闹矛盾?”毕岸抬头问前同事。
前同事满面疲惫,不是很想提过去的事:“就工作失误,记错东西了嘛!”
史评诧异地看他一眼,纳闷:“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的么?”她转头跟毕岸解释,“只要是他闻过的气味,接触过的材料,他就能记住。不谦虚地说,我俩是研发部门的两大骨干,我是胜在嗅觉上,他是胜在记忆上。”
这两种特长是很可怕的,相当于两人合作无间的话,就可以仿制出对家的香水。
毕岸心思一动,这该不会是对家的打击报复吧?
可宁昭昭又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问宁昭昭:“手串哪来的?”
“我前男友送的。”宁昭昭性格果决,一条路走不通,立马换另一条路,目前已经进入了其他行业工作,谈起前男友,语气也很平静,显然是放下了。
毕岸又看向另两人。
史评说:“一个月前开新闻发布会,有个小艺人送的。”
前同事脸一红:“我女友,不,前女友送的。”
毕岸似乎抓到了点什么:“都是别人送的?”
前同事想了想,看向史评:“那天发布会,不是就来了鞠冰一个艺人么?”
史评也反应了过来:“她不是你女友么?”
宁昭昭神情激动,欲言又止,她前男友就是被鞠冰迷得魂不守舍的。
鞠冰,表演系大三学生,以多才多艺,气质绝佳著称,最近火得跟坐了火箭似的。据粉丝统计,鞠冰唱歌、表演、跳舞、主持样样精通,这不是强行尬吹,而是实打实的能吊打一众新人。
最近又传出这姑娘在争取某香水公司的代言,特地学习调香的事情,似乎还是个积极进取的好学生。
“我跟她接触过。”宁昭昭实话实说,“虽然很不服气,但,她确实很厉害,在绘画上也有天赋。传言非虚。”
“那你男友有没有说手串是哪来的?”毕岸追问。
宁昭昭想了想,不确定道:“他好像提过一嘴,似乎是什么直播间抽奖。”
鞠冰这个名字,毕岸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时还是在宁昭昭和汪海分手的冷饮店。
说她是艺人,而不是演员,是因为她迄今为止只演了三部戏,多是小姐的丫鬟这种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反倒是直播开了不少,综艺和演唱会也很积极。
粉丝猜测她可能心气高,在攒人气,以她现在的话题度,没准儿能接到小制作电视剧的主角。
鞠冰最近一场直播安排在本周三,官宣上说是几个小艺人联手搞的竞技活动。
晚上八点,直播准时开始。
两男两女同时向观众问好,一个笑得比一个甜。
鞠冰今天穿了身很雅致的襦裙,好看是好看,却让粉丝们捏了把汗——这要怎么比赛?
几分钟后,粉丝们放下了心。
第一轮,比闻香。不知名的香水,四人要分别出其中蕴含的香味。相比真正的调香师动辄要分辨几十种原料,已经算是降低了难度。但没经过训练的几人还是出洋相出得很惨,三人加起来才闻出了五种果香,急得观众恨不得撸袖子亲自上阵。
最后上场的鞠冰拯救了直播——她闻出了剩下几种香味。
第二轮,比绘画,两男艺人一个画铅笔画,一个画水粉画,而那个女艺人甚至不会拿毛笔。又是鞠冰一骑绝尘,现场画了幅青绿山水。
这下,谁高谁低初见分晓。
弹幕里开始有人吐槽:“那个穿红裙子的女艺人,是不是就是抢了鞠冰女三号的?”
“是的,就是她!还以为有多厉害,一到现场就露怯了!”
“什么呀,当初官宣不是说曹雅名门闺秀,气质不俗么?怎么还不如鞠冰?”
越是比试,曹雅就越慌张,大失以往水准。
避开镜头的地方,鞠冰附耳低语:“哎呀,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最近人气低迷,被公司要求过来蹭人气的曹雅陡然转头瞪她,眼中有愤怒和不敢置信,这时镜头恰巧移过来,观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当场炸了锅。
华新娱乐传媒化妆室,公司新安排来的化妆师一面给鞠冰卸妆,一面讨好地笑:“冰冰呀,你还没专属化妆师吧?”
鞠冰睁开眼,柔柔笑道:“我听公司的安排。”
别人说这话,化妆师可能觉得是拿架子;鞠冰说这话,她就只能觉得这姑娘太听话了。
帮鞠冰卸了妆,化妆师又叮嘱了几句护肤事宜,就被助理送出去了。
化妆室里静了下来,楼下练歌房偶尔传来同事们的笑闹,鞠冰摸着左手腕的十八籽,勾唇一笑,笑中竟带着一丝魅惑与挑衅。
“看来你很得意。”温和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化妆镜里映出一个黑衬衫的男子。
“谁!?”鞠冰猛然起身回头,警惕地瞪他,“你怎么进来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叫保安,然而男子毫不见外地在椅子上坐下,十指交叉,淡淡道:“你随意,如果想让别人一起听听你是怎么窃取别人天赋能力以及气质的。”
“你说什么?”鞠冰像只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防备。
“你手上那串十八籽,没看错的话,应当是有人给你加持过吧?能掠夺别人的优势。”毕岸一针见血道。
鞠冰腕上的手串,有虎斑莲花、雪蝉子、麒麟眼菩提子等,总共十八种菩提子,比史评等人的手串要精致许多。
她背过手去,捂住手串,美目瞪着毕岸,冷笑:“你是哪家的娱记?是曹雅找你来的?”
毕岸在追求真相,鞠冰却在怀疑目的,整个一鸡同鸭讲,白骨爪子在旁边听得都累。
“不是。”毕岸想了想,又含混道,“也算是吧,毕竟她应该也是受害者。”
“你什么意思!?”鞠冰尖叫一声,旋即她又冷静下来,恶狠狠瞪着他,警告,“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我可以告你诽谤!”
“哦?”毕岸笑了,“既然是诽谤,鞠小姐敢不敢把十八籽的磁场消了?”
鞠冰脸色蓦然苍白。
她不敢。
人都是有磁场的,而珠宝会记下人的磁场,同一件珠宝接触的人多了,记忆的磁场就杂乱了,进而影响功效,就需要消磁。像鞠冰这种爱收藏珠宝的,一般都有专门的消磁物品。
给十八籽消磁,相当于斩断它与鞠冰之间的联系。
毕岸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赌对了——鞠冰果然在通过十八籽掠夺别人的优势。
“凭什么?”鞠冰勃然大怒,“都见不得我好是吧?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这是我的东西,理应由我做主!”
“可是那些优势也是别人的东西。”毕岸冷冷注视着她,“除非他们自己不愿意要了,否则……”
“我管他们!”鞠冰愤怒得脸孔扭曲,“我被人抢角色,被人踩到脚底下时,谁管过我?”
一年前,鞠冰凭着出色的长相,进了华新传媒。一开始经纪人还算捧她,后来发现这姑娘就是个花瓶,除了长相,什么技能都拿不出手。经纪人思来想去,只好给她联系了一个戏骨云集的剧组,想着让她好好学学。
谁成想,这姑娘心气高,一看是演个台词都没几句的丫鬟,当场就急眼了,跟经纪人大吵一架。
经纪人好心没好报,手下又不是光她一个新人,也甩手不管了。
自家经纪人都不管,鞠冰演技不行,偏又拉不下脸来请教,是以在剧组处处碰壁。
“我哪里不好?论长相,我比曹雅好看多了,她不就是一个名门闺秀的身份加持么?说什么她气质好,她若没了气质,还不如我呢!”
鞠冰情商低,又颇为自负,将这段历史视为奇耻大辱。她到处求神拜佛,甚至求助于巫术,想要早日出头,将曹雅和经纪人踩在脚下。
后来,她在一处庙里遇到一个僧人,得到了十九串菩提子。僧人让她将十八籽戴在腕上,其余十八串送给有自己优势的人。
鞠冰急于改变现状,同时也是报复曹雅,第一个挑中的就是她。两人在同一个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按耐住性子,伏低做小了几天,总算将手串送了出去。
自此,曹雅气质一落千丈,鞠冰却愈加落落大方。
鞠冰尝到了甜头,又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男友身上,掠夺了他超强记忆力。很快,她在剧组就多了一个台词女王的绰号。
“他只是一个调香师,又不打算往国际上发展,根本配不上我!”鞠冰强词夺理,“他那能力放他身上就是浪费,他有化工知识就行了,要什么超强记忆力?”
毕岸算是明白史评的前同事是为何频频出错了,合着是记忆力不行了。
此后,鞠冰又掠夺了他人的情商、智商、各种才艺等,最初还有些害怕和愧疚,时日一长,自行洗脑洗得自己都坚信是应得的了。
“那个僧人是谁?正统佛教没这邪术。”毕岸越听越来火,这姑娘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
“我不知道!”鞠冰冷笑着看着他,“你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他们的优势已经被剥夺了,安不回去了。你给十八籽消了磁,我得不到,他们也得不到,那些优势可不就浪费了?还不如给我继续用呢!”她理直气壮地要求,“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你不就想红,要钱么?我这里有曹雅的黑料,还能给你一大笔钱……”
毕岸本来还觉得她是被邪僧利用了,可鞠冰的话让他一点点失去耐心:“你真是无药可救!”他冷笑一声,“凡事都讲究个因果,你以为好处是白得的么?”
“你想干什么?”鞠冰死死捂住手串,倒退几步,撒腿就往外跑。
然而,整个化妆室像是被独立了出去,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到门口。她有种在跑步机上不停跑步的绝望感。
“不,不要!这是我的!它们已经是我的了!啊——”
毕岸强硬地掰开她的手,扯走了手串,空间通道裂开,直通解忧当铺。他一脚踏进通道,忽然回过头来冷声道:“就算我不把这些优势还给原主人,你也保留不了多久的。姑娘,你就是一个跑腿的,一个容器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存够了十八种优势,那邪僧自会来取。”
“我不信!你还给我,还给我呀——”鞠冰狼狈地扑向毕岸,却被徐徐闭合的通道阻在了原地。
她绝望地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镜中的女子退去仙气儿,变得狰狞可怖。仗着超强记忆力记下的东西飞速流逝,仗着高情商看透的事情忽然看不懂了,仗着……她掠夺来的一切优势都在离她而去。
“不——”她抄起椅子使劲砸向镜子,“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原本还算甜美的嗓音被歇斯底里的咆哮折腾至嘶哑,闻声赶来的助理惊呆了,惊慌失措地喊人:“快来人啊,鞠冰疯啦!”
后记
“安安,这么说,这事儿还有个幕后黑手?”解忧当铺内,白骨爪子边享受着二爪的按摩,边问毕岸,“那你还管么?要不要找那个邪僧?”
“嗯,得管。”毕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着铛铛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说!”铛铛颇为大度,“咱俩生生死死都经历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铛铛。”毕岸脸色古怪,小心地提醒它,“二爪下午掉鱼缸里了,咱拿抹布给它擦的……”
三秒钟后,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街道:“嗷——你起开!起开!你个蠢货离我远点,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