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朝,黑水郡,铁木城。
“铛···铛···铛···铛···铛···”悠远的钟声自铁木城内传向方圆数十里之地,接连五响。
这是设在城内七星楼顶层的牧辰钟发出的钟声,五响代表辰时已到,同时也是解除城内亥时至辰时宵禁的信号。
城东,东四坊。
随着牧辰钟五响,早早就侯在坊门外肩挑手拿的人群瞬间活络了起来。
“辰时已到,开坊”
坊官一声大喝,四名兵卒合力打开了在晨光下微微散发着些许青绿光泽的巨大木门。
人群开始向坊内涌去,铁木城,也从此刻活了过来。
此时,在城东的某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
“呼~五响了,辰时,糟了,睡过头了···”
伴随着懊恼清脆的声音,一位身形消瘦的少年飞身从木床上跃起,一边着急的把脚塞进布鞋一边麻利的给自己套上了一件深色布衣。
匆匆拿上鼓鼓的布囊沿着楼梯几步迈下,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嘟囔着嘴喊到
“娘,都辰时了,你又没有叫醒我,现在去坊市肯定找不到好位置了。”
木梯走下是一处十余步见方的小厅,左右各有两进小门,小厅正中摆放着一张方桌,一位衣着淡青素衣的妇人正站在方桌旁摆弄着碗碟。
听得少年嚷嚷,妇人头也不回的应了句
“好好好,都是为娘的不是,耽误我儿大事了。”
少年心中无奈,却又发作不得,匆匆走过小厅,往大门走去。
“这反正都赶不上了,过来把早点用过再走,不然又不知道你要什么时辰才知道回家,也不知在外面有没有吃食。”
妇人摆好碗筷,见少年并不停留,转身开口说道。
这妇人中等身材,面白微胖,中人之姿,目测三十许,布衣素面看着很是温婉。
少年眼珠子一转,收回了伸向门把的手,把布囊随手往门旁一扔,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罢了,都已经迟了,再晚到一点也无妨,说不得有人早早散场给小爷留了好位置呢。”
说话间快步走到妇人身后,双手往妇人肩上一搭,熟练的揉捏推拿,面上露出极尽乖巧的神色。
“娘,我上次挣的那些银子,你取些出来交予我呗”
手上不停,讨好之色溢于言表。
妇人轻轻一抖肩,将少年双手抖下,一边侧身将两块面饼塞入少年手中,一边面不改色的说到
“少动歪主意,到了娘的手里就跟你没关系了。”
缓步坐下,给自己盛上半碗米粥。
“娘,那可是我在铁桐林蹲守了三个月赚来的,您喜欢收着就给您收着,但一个子都不给我说不过去吧。”
少年嘟囔着拉过一条木椅坐下,狠狠的咬了一口面饼,看着妇人给自己盛粥。
“翅膀硬了?我说话不作数了?”妇人将粥递过,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少年。
“不是,我哪敢啊,只是我这么大人,身上总得拿些钱财备用的吧。”少年无奈的低语。
“是啊,这都到四月了,我家少言还有一个月就十四了,再过个两三年也该成亲了,说不得孩子也要有了,娶妻生子哪哪不得要这添堵物啊,为娘的呢寡财少富,你那爹爹可是不缺,你可寻他要些。”
妇人低头喝粥,看不到表情,只有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
少年,就是这位被称为少言的少年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哈哈一笑
“娘,瞧你说的,我这不是跟您闹着玩呢嘛,就你儿子这本事,还用为些许钱财劳心伤神吗?等我今日去坊市将这些日子的收成变换成钱财,晚上带只老鸭回来给您补补身子”
略带得意的用手指了指门旁的布囊。
少言说罢,合着粥三两口解决了手上的面饼,飞似的扛上布囊跑出门去,留下一句“吃好了,我去挣钱去了。”
少妇端着粥碗走到门口,看着渐奔渐远的儿子,淡淡的喜悦欣慰渐渐逝去,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是为娘的拖累了你。”
一声轻叹弱不可闻。
“英娘,今儿天气不错,一起去泗水河洗洗杂物可中?我看你也有段时间没出门了。”
旁边院内走出一微胖中年妇人,一手粥碗,一手大葱。
“好的,李婶,我进屋收拾一下,一会来叫你。”
少妇,也就是英娘迅速收敛神色,对中年妇人微笑答道,说完转身进了屋。
另一边,少言飞快的跑出了自家所在的小街,回头心虚的一望,慢下了步子。
“呼~很好,很机灵,再听下去就该是媳妇长什么样,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喜欢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不对,这次可能得加上孩子该取什么名字了。”
布囊熟练的换了一边肩,少言一边走一边嘀咕,神情很是后怕。
不知是没看到母亲的身影还是因为渐渐离家远了,少言神色愈发轻松,就这么轻快的又走了两条街,眼前已经出现了东四坊的坊门。
眼看就要进了坊市,一道身影忽的从旁闪出,拦在了少言身前,也让少言眼前一暗。
等到少言回过神来,看清拦路之人,立马堆上笑脸,说到
“我道是谁要在这精锐环伺的东四坊拦路劫财呢,原来是德厚老哥,可是这坊市油水太少,要找我这清贫少年郎打打秋风?“神情轻快,略带戏谑。
这拦路之人年岁不大,估摸二十许,身高七尺,着半身甲,左侧腰畔挂着一连鞘长刀,右手拄着一半月长戟,神色坚毅肃穆。
本是看着威风凌凌,此刻在少年的戏言下,面透无奈之色,轻声一咳,说起正事
“封大少切莫胡言,我在坊门等候大少已有几日,受人所托,望大少借一步说话。”言毕侧身面向坊门内侧一进茶楼。
封少言就是这少年的全名,这拦路之人来头不小,姓赵,名德厚,铁木城精锐神木卫中的一员小将,背景就是这个姓,铁木城城主姓赵。
封少言听得赵德厚的称呼,先是脸上神色一敛,再听得来意,心中已有计较。
说到“赵将军怕是认错了人,少言是少言,封大少是封大少。将军武艺高强自是不怕的,我这身单力薄的少年郎可是吃罪不起。”
侧身扛着布囊对赵德厚双手一拱,作势欲走。
赵德厚听得此话,知道自己失言,略显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勺,眼看封少言让身欲走,不及细想,右手长戟往前一递,打算拦下。
“且慢”
封少言本意是等赵德厚拦下自己,也没真打算就这么走了,他也想知道赵德厚拦他所为何事,心中虽有猜测,但是还是想从他人之口得到证实。不曾想,这赵德厚是这么个拦法。
顾不得心中些许杂念,看着长戟从身侧递来,封少言条件反射般左肩微微一颤,似静实动间撞了戟身一记。
赵德厚本就是情急之下不及细想这么伸戟一拦,不说力道,心神也没放在这随意一递之上,半月长戟经封少言这看似轻飘的一撞,顿时脱手而出,斜斜飞向一旁。
长戟脱手飞过半个街面撞在了半扇坊门之上,发出一声听似金属碰撞的巨响。
“锵~”
所幸这时东四坊前行人不多,没有伤着人。饶是如此也惊得四周路人脚步一停,远方巡查的四名兵卒也闻声跑来。
赵德厚神情错愕,见得惊了路人和巡查兵卒,连忙快步拾回长戟,与闻声赶来的兵卒低语了几句将之打发走,回身见封少言还愣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长戟递给守在坊门旁的兵卒。
快步走来,不由分说,拉起封少言往坊内茶楼走去。
进了茶楼,封少言已经回过神来,懊恼的掐了自己肩膀一下,神情有些沮丧。
赵德厚一言不发拉着少年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随意点了些茶点应付走了小二,见得封少言神情,脸色一缓。
心中想到“毕竟还是一少年郎,虽有些城府,看刚才反射性一撞也藏了些手段,但毕竟年幼,还有些少年心性。”
心中这般想,口中却说到:“封...嗯,少言,兄长有事寻你,还未及细说,你就给为兄惹下不小麻烦,你可有何要说的?”言罢一脸戏谑的看着神情有些不安的少年。
封少言闻言一愣,张口接到
“麻烦?什么麻烦?。”
话毕眼神一亮,彻底回过神来,不等赵德厚接话。
“这倒是少言的罪过了,赵大哥身为神木卫左旗(百人将),又兼负坊市守备之则,在坊门扰了坊市秩序,此事乃是失了职责,事后又帮少言免了可能的问责,这...”脸色尽显为难之色。
不等封少言把话说完,赵德厚抬手一摆,阻止了封少言接下去的说辞,解下腰间的长刀往桌上一放,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在座椅上坐的更舒坦之后换了一种语调说到
“些许小事,赵某虽是赵氏旁系,但这点麻烦还谈不上是个事,不说为兄,就是少言你,报出名号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再说了,也是为兄考虑不周才会有此一事。”
封少言听在耳中,神色不变,不反驳也没有接话,静待下文。
看了一眼封少言神色,赵德厚继续说到“插曲已过,谈谈正事,你这几日可不曾来过坊市,可让我好等啊!”
“生活所迫,比不得赵大哥自在。”
“你可知寻你何事?”赵德厚面现戏谑
“有所推测,请赵大哥明示”两人并未拐弯抹角,出了一出小意外,二人谈话都直奔主题。
“我虽好奇为何要经我这一外人绕这么一圈,但受人所托,让我替你捎来一些物件和一句嘱托。”
赵德厚说完这句,又扫了一眼封少言,想从少年脸上看出什么,此时正好小二端了茶点走了过来,二人暂时沉默。
等到小二身影走远,封少言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视线低垂看着茶水,平静的问了一句“带了什么话?”
看着少年并无什么特殊神色,赵德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说到
“令尊,也就是封家现任家主,封大老爷,让我原话转述:今年九月,七星楼这一届选拔即将开始,不要丢了封家的脸面。原话转述,一字不差。”
说完将茶盏端到眼前,似是看着茶盏的纹理,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少年的举动。
封少言听罢微微一笑“果真是这样的事情,跟我想的八九不离十。”
看着赵德厚的做派,少年又是一笑“赵大哥不必这般,我想就我这点破事,瞒得过的人也不多。这事让赵大哥费心了,小弟手头不宽裕,待我料理了手上这些东西再来寻赵大哥赔礼道谢。”
说罢,拿起一旁的布囊,起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