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青丝散在后肩,形式虽不会恶劣到死刑囚徒的惨状,但也相差无几。
我自认没有寻常女人动不动辄哭的伎俩,却在当时一见到虫牢的时间,我不由自主得紧身恐惧,地上爬满了各色皮肤肉肉的青虫、黄虫、白虫、橘红虫、黑虫,再睁大黑睛,连铁栏杆上、墙壁上、房顶上都挂着小虫子。
在乡下吃过苦的我本该是不惧怕虫子的,可那一条条小祖宗真的密密麻麻、毫无缝隙的排列,又喂养的肥硕无比时,我的鸡皮疙瘩起了满地。
我的红唇害怕着眯成一条缝,“衙役,这些虫子不会吃人吧?”
“请皇后娘娘放心,这些虫子都是吃素的。”那衙役打量着堂堂大崇国皇后被临国夫人罚来虫牢,我大概又是出彩的头一个。致苦之时,我会有种苦中为乐的不解精神。
“娘娘有请。”他打开牢门,毕恭毕敬道,我的头衔始终还在。
我犹疑了下,还是问道,“本宫进去后,要坐在哪里?”
衙役忍住不合时宜的笑意,回答说,“只有有人走近,虫子都会散开的。不过要是那人体味好闻,虫子们经久不散的情况也不是不会发生。”
眼珠子几乎眩晕,入宫之前我倒是满山野满佛寺的乱跳乱跑,入宫之后我被一群宫人们日日夜夜服侍,虽不如其它各宫娘娘香味三里环绕,但可以肯定我—死—定—了!
闭紧双眼,如盲人摸索般婆娑前伏,给了自己巨大信心,环腿坐地,口中不停念着不懂意思的佛语。
意念!想象周围是在花丛中,周围躺着是软绵绵的树叶草丛。‘洗洗涮涮’的声音无孔不入,遮紧耳朵也是无济于事。再次强忍镇静,想着边围是蝴蝶傍着蜜蜂飞舞,那花香醉人,那美景羞人。
想着想着有了睡意,浅浅的换气,梦里是舒服的软榻,有三个儿女环膝在夫君身边,夫郎对自己是浓情蜜意,哪怕岁月变迁。想再近距离看些夫君的长相,被一声惊扰声吵醒。
永远是楚南王令我安心的声线响起,“腻儿,你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我可是头一回见到有女子能与这些虫子和平共处。”
“叔王。”舔舔自己的唇角,楚南王既然能来看我,想我也该出去了。只是不解他用何种办法能劝服倔如牛的临国夫人。
“山人自有妙计。”他说得很是风轻云淡。
猛地想起什么,我问道,“不会是用虎符交换吧?”
“腻儿聪慧过人,我是瞒不住你的。反正我早就想把虎符交给皇帝,现在也是时候了。”皇甫定试图将两件事情撇清。
我嘴上道,“本宫只是怕你会有危险。”
心里却是,‘这份恩情叫我用何去还?’
自从上回我打算离宫逃亡后,萱儿一反常态,与翩翩统一阵线,再不如从前般待我亲厚。
我盘腿坐在榻上,端读着平日里长读的司马迁《史记》,故意念出声来,“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某人的低调或者是隐忍是为了厚积薄发!不飞、不鸣,是要积蓄力量,为以后的“一飞冲天,一鸣惊人”打下基础。”
“娘娘,圣上都成那样了,您还有功夫在这读书论道。”是萱儿报怨的声音。
我夸作担忧,“本宫也很担忧陛下的龙体,可惜了临国夫人不让本宫靠近明光殿半步。本宫就是着急得很,才读书静心,免得落下忧心病根。”
萱儿喜道,“真如此,我们真是错怪娘娘了,还以为娘娘没心没肺的串通刺客。”
“萱儿,娘娘是否真的没心没肺,都与咱们无关。做奴才的命哪里敢管主子的事。”翩翩将一壶茶重重砸在我身边的桌几上。
我脸上不恼不怒,一不小心触碰了刚烧开的壶水,烫得我尖声惊叫,白嫩的小手多了个如胡饼大小的血泡。
萱儿急得左右摇动,被翩翩打发去请太医。
翩翩摸着我的手,泪水滴在了伤口上,“翩翩就知道娘娘不是寡情之人,面子上虽还是往常一样,里子里恐是后悔万分吧。”
听到凌乱的脚步声靠近,我还以为是萱儿。那人明黄一身飘逸,比早前瘦了许多,正是一月未见的皇甫翼。
独留二人在内屋,静悄悄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还是他先开口,“以后不许这样。”
“那翼郎从未与臣妾说过臣妾中毒的事,所以臣妾只错五分。”豆腐做的心,外如黄壳般硬朗。
“孤是皇帝,自然不用解释。”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动。
“好笑,难道这就是你一直不告诉臣妾的缘由。”我心底暗叫,可恶可憎的大男子主义。
我低语问道,“毕竟那些血族人好意帮过臣妾,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翼郎放过他们吧。”
恢复了往日的冷酷无情,“当日他们想要杀你,又几乎要了孤的性命。孤从来不给敌人二次机会,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们必死无疑。”
“可你给了臣妾好多次机会。”我实在不愿意再有人因我受牵连。
“孤只是现在愿意给你机会,将来就不会了。”他斩钉截铁的恐吓我。“若你的心实在不安,孤可以传授你一个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你是魔鬼!”
他冷哼一声,“可你是爱上魔鬼的人,所以你也永远逃不掉了。”
上弦月将坠,秋云清淡,长空如洗。外头的三更声锣鼓敲过许久。
“翼郎,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我几乎只剩一丝薄薄亵衣躺在他的怀中,他刚才折腾了好几回,因许久没做,我的身子十分僵硬酸痛。
心如当初被水洗过的空虚清冷,简直要把一生的回忆都失落了,到现在生情的言辞与笑容。
他揉着我更紧了,“水儿可知孤为何会爱上水儿?”
“翼郎当真有爱过臣妾?”
“有,你眼中那种温柔的执拗使我一生难以忘怀。”他默想着过去的初见。
“是在臣妾初选时么?”
皇甫翼只是道,“孤有些累了,早点睡吧。”这一夜,他的强健身躯就是我的覆盖。
可这夜以后,我们的关系又若回到从前,的确该如此,他的心底也许有我的位置,只是这个位置没有江山在他心中更深更难以取代,甚不如宁宫宫主的那份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