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目地以物质财富的累积为目标，真的值得追求吗？我们是不是被误导，错把手段看成目的？是不是过度相信市场？市场把人类视为组成市场的消费者和人数，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也不道德？为什么人类容许倨傲的市场把我们送到自我毁灭的地步？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误以为人类的健康福祉全赖GDP与市场表现，形成疯狂追求成长的文化，经济指标成为我们的沟通语言、成功与否的量尺。GDP占据了成功的定义，让我们忘掉使我们快乐的东西是什么，也忘掉幸福人生还有其他要素。幸好，这个趋势已经开始转变。
许多学者、政治家、经济学家和一般人不但开始认同幸福不必与物质享受挂钩，也同意GDP带动的成长把人类社会带往不永续且危机重重的路上。OECD（经济合作发展组织）秘书处正在研拟新的指标，打算改用另一套模式来促进并测量真实的人类进展。另外，加拿大、澳大利亚、英国等不少国家都正式认可GNH的价值所在，试图把GNH的要素整合到公共政策和政府作为当中，最近法国也加入了。
敝国国王在思考如何满足国民基本要求时，提出GNH的创见，挑战令人不满的传统发展模式。GNH一词代表不丹人的整体幸福感，用整体的观点看待人类的进展。GNH认为“幸福”是人类与生俱来想要的目标，因此提倡人类进展应放在衡量某段时间内幸福提升的程度。GNH相信人类的渴望不只是物理面的生理需求，而且是身体与心理皆达均衡的满足感。这个观点的基础，在于幸福的实践有赖于人们有没有能力使自身的物质与心灵需求都得到平衡的满足。
既然幸福是每一名公民最大的渴望，那么政府就应责无旁贷，协助公民心想事成。基于这点，不丹选择将GNH定为国家发展哲学，所以政府这几年来致力营造有利的条件，使国民都具备追求幸福的能力。
我们定出四项策略，一般称为GNH四大支柱，内涵是：
一、公平而永续的社会经济发展二、保存脆弱的山林生态三、文化的保存与促进四、良善的治理适才提到不丹以GNH哲学观作为发展的指引，从20世纪70年代早期开始实践至今即将满40年。我们从事的所有发展相关事务都是为了强化上述四个支柱。不丹在不久后即将成为无须外援救助的独立国家，国内的贫富差距也不再那么遥远，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拉近。我们的山林覆盖率超过72％，全国将近一半的土地划为保护区，整体环境变得健康，复原力也更强。奠基于人类基本价值之上的文化遗产与传统则继续指引我们的思考和日常生活。我们的民主以良善治理作为后盾，使选民参与民主的能力增强，反观同属发展中世界许多徒有民主假象的国家，人民实际上深受其害，形成强烈的对比。
我们之所以能够在传统与现代、物质与心灵、成长与永续中达成平衡，要归功将GNH内化于心的人民。但即便如此，我们无法永远让良善的人性特质引导国内的政策制定，因为全球化把世界的距离拉近，在信息科技与通信管道普及的冲击下，人们的价值观和想法可能因此而改变。我们担心这份内化的价值在面对锐不可当的消费主义时将无法维系。事实上，我们已经观察到一些迹象了。
我们也了解到，除非GNH推出一套可测量的指针系统，否则在这个测量不到就显现不出其重要性的世界里，要把GNH落实到政策实务面上将会很困难。
另外我们也想到，有关GNH的论述还在启蒙阶段，当讨论逐渐进入百家争鸣之际，将可能出现与GNH相互矛盾与扞格的理论。
GNH的九大领域
基于上述考虑，不丹皇室政府为国民发展确立GNH指标。在进行这项工程时，我们很幸运地得到全球学界与实务界直接或间接的支持和贡献。不丹、加拿大、泰国、巴西和世界其他各国也纷纷以GNH为主题举办国际会议，让全球看到我们的努力与理念。我希望通过介绍指标和不丹谨慎的发展历程，能为此次会议带来有用的想法，也能协助日本为促进人类实际进展，针对个人、小区、企业和更广的层次开发合适的进步指针，造就公正、永续与幸福的社会。
接下来我将逐一介绍GNH的九大方面，这是从方才向各位提到的GNH四大支柱衍生而出的，九大方面还可细分成七十二个操作变项。九大方面分别是：
1.生活水平：指一国国民的基本经济状况。通过调查国民可支配所得，可以了解社会各阶层的物质富裕程度。这份资料也会透露国内的贫穷率和收入差距的情形。国民的经济安全程度可以从人民的土地自有率、粮食安全和就业等数据来评估。
2.健康状况：此方面呈现人口身体健康情况。除了死亡率和罹病率以外，还调查个人自评健康与危险健康行为，比如自认健康良好或非常好的人占多少比例，这虽是主观的评价，却能够有效预测疾病的罹患率和死亡率。另外还调查自觉身体活动的健康程度，以及是否维持健康体重，皆以人口比例的方式呈现。
3.教育程度与适宜性：此方面涉及许多相关因子，包括参与、技能、教育支持等，不管是正式、非正式或寺院的教育都列入考虑。另外也评估足以影响教育的国家、小区和家庭等各层级资源。其他还包括五项重要领域的自评技能与知识程度，以及家庭、公民与文化知识水平，均以百分比呈现。
4.生态多样性与复原力：此方面关注的重点是资源、生态系统的负荷和各种治理响应，试图描述国内供给与需求和对不丹生态系带来的效果。以供给来说，调查的重点在于检视土地、水、森林、空气和生物多样性；以消费需求来说，调查的重点放在生产、废弃物、运输、能源使用和生态足迹。不丹的自然资源使用必须以永续为前提，举例来说，小区永续自然资源实践这项指标，就是以地方为单位，评估永续资源的多寡以及当地再生资源的使用效率。另外也对全球暖化的影响与威胁进行测量。
5.文化多样性与复原力：此方面评估不丹传统文化的多样性与优势，内涵是文化能力的性质与数目、语言使用形态与多样性，以及小区文化活动参与度等等。另外还调查人们对于核心价值观、地方传统习俗和价值改变的看法。因此，以百分位自评对于几项传统知识的熟悉程度，可呈现人群运用并维系传统知识技能的现状。
6.小区活力：此方面测量小区内人际关系与往来的强弱。指标包括人与人间值得信赖的比例、同意小区活力高的比例、从事义务工作的比例，以及在自家和小区内都感觉安全的比例。这些数据可作为决策者观察小区活力是否发生变化的参考，设计合适且及时的策略来避免小区生活解体的发生，同时强化社会资本。在这方面，我们认为大家族形成的社会网络是非常关键的社会资本，也是最为活跃且永续的经济、社会与情感上的安全网。
7.时间运用：此方面分析一日24小时的时间使用情况，以及花最多时间从事的活动类型。这份数据主要想知道人群如何运用其社会、文化、经济与人类资本。花在工作、旅行、准备餐点、做家事等活动的时间和比例都会做记录并加以计算。其中一些自评指标包括满意目前生活步调的比例，花在小区活动的时间、花在社交与家庭活动的时间。了解国民时间运用的目的之一是强调休闲时间的重要性。
8.心理健康：此方面呈现生活与心理健康各个层面的满足程度。由于GNH追求的目标是集体幸福，所以心理健康的调查结果能显示国家施行的政策与提供的服务是否恰当。人口的心理健康是生活条件的后果，生活条件又与社会条件紧紧相关，因此也能从这个方面判断小区与社会整体福祉的优劣。要达到全面的发展，必须先探知人群的观感和心理健康的状况。有一份便于做国际比较的自评快乐十点量表，是国民心理健康重要的测量工具之一。
9.治理品质：此方面针对以下数个次分类进行评价，包括参与度、政府运作效率、司法的公正与公平、媒体自由与质量，以及透明度、信任、诚信或贪污。举例来说，参与地方政府事务集会的比例、各层级政府表现良好的比例，以及相信媒体报道的比例。
不丹在5年前，也是最近一次做的全国家户普查结果中，国民的幸福程度如下：
不是很幸福＝3％
幸福＝52％
非常幸福＝45％
有人认为GNH调查几乎是根据主观的自评资料，而且幸福有其特殊的性质，故不应以幸福作为治理社会的最高指导。不相信人民主观的意见数据，我认为反而会导致政府在治理与发展规划时忽略幸福这项重要因素。政府若不严肃对待主观资料，必定会背离为国民培养能力、追求幸福的基本方针。人民的幸福感会改变，因此才需要对政府各方面的治理表现进行评估。当人民的痛苦感升高时，就表示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不必等待客观数据齐全才有动作，因为客观数据终究无法呈现本质主观的现实全貌。
重新定义“财富”与“繁荣”
若想改掉以GDP为基础的消费或市场中心总体经济模式，采用GNH典范，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就得做大幅而彻底的调整。首先，我们必须认知社会目前的物质条件已经非常可观，再多的物质发展不一定能增进人类进步或带来更大的幸福。典范转移需要破除消费主义的世界，走进另一条不算陌生却原本少人选择的路。最大的挑战在于替财富与繁荣重新定义。
财富不单是物质商品或有形钱财的累积，还包括会影响健康福祉的要素，比方说交友圈，大家庭网络的紧密度，能够休戚与共，不只出钱出力还能抚慰心灵的好友和亲人有多少。财富在重新诠释之后，它的功能是使人类的生活在永续环境中得到升华，使未来变得值得预期也更安全，让小区与家族关系更加紧密。真正的财富，或者是GNH概念下的财富，必定能提升个人的满足感，同时降低个人想要追求更多的欲望。现在已经有人对于炫耀物质财富感到惭愧，这是值得欣喜的现象。
那么，这些观念对企业界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们的工厂、银行和其他事业体要怎么办？教育制度的形式与内涵又该如何改变？民主政府的基本原则又该如何？GNH概念下的市场将如何运作和规范？金融与贸易制度该怎么重新架构？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思考并正视的问题。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人类若想继续生存、文明若要继续前进，旧有秩序绝不能纹丝不动。日本能在这场变革中掌握主导权吗？日本是金融海啸受害最深的国家之一，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主要是因为日本依循传统架构已经发展到极致。当这套成长模式在全世界摇摇欲坠时，日本人自然会感受到强烈的切肤之痛。日本如今面临的挑战，就是赶紧替旧有典范找到替代模式，改变国家与个人追求的方向。
能在各方面居领先地位的智者，有绝对的理由和足够的能力带领他人追求真正而持久的价值。日本的企业界领袖，具有常人不及的才干与眼光，更是支撑日本，促使社会成长进步的火车头。在高龄化社会中，各位的挑战除了寻找劳动力之外，还包括为老人族群带来安全与尊严，以及保存社会原有的美德。
这些重大任务要得到解决，有赖长期的投入与规划，而不是像英美企业界只重视即获利的做法。
家族式资本主义也可以竞争，但绝不会破坏社会秩序，也确保每个人能够分享繁荣带来的好处，这就是日本采用GNH的最佳安排。GNH文化鼓励大企业支持弱小的供货商，让他们不会因倒闭而减少就业机会；在彼此关怀的社会中，银行界也会承担社会责任。这些虽然不是正统的生意之道，却是人类社会最需要的，也是一国追求幸福的方法。
注：本篇内容为2010年4月，作者在日本高知市参加第二十三届经济同友会大会时所做的专题演讲。
经济成长的困局与迷思
我们把GDP误认为社会福祉的明灯，不再追究生命的意义，一味强调成长，却不愿意思考无止境的成长和生命终极意义与人类欲望的关系。
印度是实力强大、成长迅速的经济体，占世界17％的人口。因此，维系全人类生命福祉，印度有责任参与这个议题。
这项任务在今日已形成比过去更复杂，困难度更高的挑战。人类的安全与存续成为日日必须讨论的话题，如何立即提出各方可接受的顺应之道，在考验着社会良知、能耐与决心。
在这个全球化的世界里，每个国家的抱负与实践愈来愈受全球制约。小地方的实验与成就假使得不到国际大环境的支持与推动，终将难成大业。不丹充分认识到这点，因此跟其他许多国家一样，我们也期待印度在G-20（20国集团）、金砖五国和东南亚国协的会议中有更积极的参与。
全球经济体系的缺陷
全球急需具有远见而果断的领导者。我们此刻所处的世界身陷泥淖，若没有足够的洞察力和果断的毅力导正人类错误的发展脚步，不仅人类社会难以存续，连地球的生命也将陷入危机。目前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