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家驻扎地,曾荃子一身道袍地迎了过来;“陈平小兄弟,你去了哪?还以为你抛下我们独自跑了呢!快来喝口茶。”
陈平虽心思细致,却毕竟是青少年心性,经过这么大的一劫,回来后又见曾叔这么热情而又重视自己。嘴一快,也不顾忌什么,一股脑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对陈家人讲了。
陈家二少爷仍昏迷不醒,陈家其余主事之人都不在队伍中,能主事的,也只剩曾荃子曾叔,以及陈安大小姐了。曾荃子与陈小姐对望良久,转头对着陈平深深鞠了一躬,接着又按照道家礼数,打了个大稽首。
“多亏小兄弟机敏无双,骗过了鞑勒蛮子,我江南陈家八百六十三口人命全赖陈平兄才得以保全!此大恩实无以为报。”曾荃子此刻,不再用之前那般看待普通朔北人的目光看待陈平了。
“妾身也谢过陈平兄弟。”陈安小姐的声音不像昨天那么沙哑了。
“小人只是耍一时小聪明罢了,不敢受此大礼。”
陈平一时心急,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老夫子说过,江南陈家屹立数百年,门中的官宦子弟不可胜数。都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即使前朝诸侯与军阀混战,北方胡人趁机侵入中原烧杀抢掠、肆意妄为的时候,陈家仍岿然不动,庇佑江南之地方圆万里免受生灵涂炭。为何如今却有这么大一只队伍遁入朔北这等塞外蛮荒之地呢?”
陈平心情放松之下,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说完方觉大大不妥,这般直白地问出口,只怕会戳到人家心中的痛处,叫人难堪。
果然,曾叔和陈安的笑容凝固了,陈安毕竟是女孩子,眼里已经有泪花隐现。陈平暗骂自己多嘴,懊悔不已。
“已经没有什么江南陈家了,以后我们就是西北陈家!朔北陈家!”曾叔拦住了咬牙切齿插话的小丫头二小姐。
接着,他自己接话道:“我们来朔方道,便是为了找远房亲家朔北将军陈勇。京都庙堂的人,虽倚靠我们几大世家得支持,才能坐稳江山,却欲除去我们这些碍眼的门阀世家久矣。”
“本来大家相安无事,却因陈家虎踞江南富庶之地,上几代家主高傲至极,不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懂刚柔并济的道理,不分其余世家哪怕一杯羹。又垄断工坊,甚至夏军引以为傲的夏刀、连弩都妄想垄断。。。
几大世家与庙堂中人暗中合计了不知多少年,终是击不垮陈家。最后却因几个族中叛徒出卖。。。可怜陈家数百年世家,最后落得那叫一个惨呐。。。”曾荃子言未尽。却早已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他旁边的陈安见此,赶紧递上一杯清茶,柔声道:“曾叔,不说这些了,喝口茶,我们讲讲开心的事情吧。”
“小姐说的是,讲讲开心的事,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呢?让我想想。。。”
陈平虽早有预感,但真正亲耳听到一个大门阀世家没落的故事,禁不住心有戚戚焉,感慨万千。
入夜,陈威少爷的伤势逐渐平稳了下来,陈家众人舒了一口气。陈安眼尖,瞅见陈平再次掏出怀里那张皱巴巴的黑馕饼准备大啃起来,又偷偷塞去几块肉干和糕点。
陈平自幼在农民家长大,根本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肉干,更没有见过这种翡翠色的糕点。
见到陈平好奇地打量着手里那块采莲斋的小巧绿豆糕,像看稀世珍品一样舍不得咬下去。陈安干脆又塞给他几块糕,陈平终于小心翼翼地咬起了绿豆糕,仿佛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品一般的模样,看得陈家众人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陈平只觉得自己在大贵族面前丢了脸,脸上仿佛在发烧。自己这副朔北农民的穷酸样真是太丢人了,采莲斋的绿豆糕虽好吃,此刻却也食不甘味了。
陈安心细,猜出了陈平的尴尬。用修长的食指、中指、拇指夹起一块绿豆糕,也学陈平一样把玩良久,再放入嘴中郑重地细细咀嚼。又对着二小姐笑道:“采莲斋斋主昔年与我讲过,他们家这绿豆糕就要这么细品,才能体会出它的滋味。”
陈平顿觉脸上没那么发烧地厉害了,感激地冲着陈安笑了笑。
只有陈家小丫头不识趣,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安姐姐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