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即和王伦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杨德广愤而起身,怒道:“无耻之人,言语无状,我要与你割席!”
“别啊。”刘起拉住他袖子,杨德广奋力挣脱,刘起又说,“割什么割,刚状元爷不是说吗,这可是宰相之榻,动不动就割它,太可惜了,你问过榻的感受吗?你们读书人不是有句话,浪费可耻,物力维艰?”
杨德广快气坏了。
“杨兄,我可没乱说,咱换一个故事,换一个场景,就说那卧冰求鲤,我问你,杨兄,你卧过冰吗?”
杨德广冷哼一声。
“这可是发生在山东,山东那寒冬腊月,冰可不薄,除非这人热得跟火炉似的,不然冰绝对化不了,就算他天赋异凛,脱衣服往冰上那么一躺,冰就化了,可是鲤鱼生活在水的中下层,它怎么跑上去了?所以,这故事至少有三个疑点,一,卧冰这人脑子有问题,二,这冰有问题,三,这鲤鱼有问题。”
杨德广皱着眉头思考着,一言不发。
公公笑了:“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二十四孝的故事编的太假,不符合现实是吧!”
“我就是这个意思,公公明察。”
左相一声未发,脸色始终未变。
许世即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左相的脸色,朗声道:“在下认为此二位的看法都有道理,杨兄意在推行孝道,刘兄认为《二十四孝》写得有纰漏,总体来看,《二十四孝》瑕不掩瑜,但推无妨。”
王伦哼了一声,但凡最后发言说总结的,都是人精。
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
左相终于换了个姿势,道:“我去更衣,你们吃茶,且休息一会。”
左相刚出了花廊,公公就跟过来了,他笑着问:“此四人,谁人可用?”
“除了刘起,都可用,都可不用。”
公公点头赞同,又问:“要是左相在这里面选取一人充当羽翼,会选谁?”
过了片刻,左相和公公异口同声说了出来:“王伦。”
左相端起茶盏,吹着热气,“杨德广直谏之才,王伦中庸之才,新科状元深思熟虑,看似思考最周全...”
公公接下话:“看似思考最周全,其实这里边也有不少来源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成分,这种人聪明是聪明,但就怕没有原则,关键时刻给你掉头。看来左相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所以选来选去,只能是选王伦了。不过才辩了一个问题,还不能说明太多,还是要再看看。”
公公也认为有理,又道:“刘起呢?”
“他应该是个捅娄子的。”
“听上去评价不高啊!”
“一般人也捅不了娄子,能捅娄子的,也不是一般人,他确实刁钻古怪。实话说,我还不太习惯他说话的方式,即使要用他,也没想好怎么用。”
公公笑道:“实话说吧,我领他来的一路上,他有时说话都能顶到我的肺。照左相大人这么说,还是要逐他出去了?”
“不可,要是我放他走,这人被右相收编了,回头就捅我的娄子了。”
公公放下茶盏,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懂你的意思了,这人你是不敢用,又不敢放。那你想怎么着?”
左相也不喝了,把茶盏一推,道“还没想好,等听完下一轮的议辩再说,我总觉得他这股机灵劲应该不仅限如此。”
原来那厅里,杨德广一声不吭地喝着茶,王伦朝刘起拱手,问道:“我想请问刘钞官一个问题,这郭举敬的《二十四孝》编撰得错漏百出,其意欲为何?”
“咳,还能为何,我估计要么,为了书局的酬金,要么,是为了名声,有了好名声,仕途宦达啊!”
杨德广冷哼一声:“原来刘钞官是这么想的,照你这么说,天下人要么为了名,要么为了利,除此无他了?”
刘起咂了一口茶,仔细想了想,高兴道:“没错,就是这理儿!没想到你总结能力不错嘛!”
杨德广挠着头,被他气疯了:我怎么就跟他说不通呢!
许时即揣测,左相并不在意什么《二十四孝》,也是,启蒙读物,何必花那么大心思?于是劝道:“一本乡土蒙学教材而已,何必这么纠结于细节呢?小民们肯定看不出这些纰漏...”
就在这时,左相和公公回来了。
四人连忙起身行礼,左相微微颔首,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看法,孝经就不要再议了。直接进入下一议题吧!”
下一议题,科举。
许时即率先辩道:“天下苦科考久矣!科考只考四书五经,形式单一,有中举者木讷不能言,只会之乎者也,答非所问,真是贻笑大方。今年夏考,为尝试之始,我认为以后科考应吸收夏考的形式,诗、词、歌、赋,经算、地理,都一并加入,方能选拔出国之栋梁。”
王伦附议:“当今科考的内容与政事脱轨,我认为应该再加上策论申论,更显真章。”
杨德广愤声说道:“科考考四书五经,乃商国数百年惯例,岂能说改就改的?认为应该保持不变,以免天下士子寒了心。”
王伦摇摇头:“杨兄迂腐了,天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今朝不改,早晚得改,不适宜的东西早晚得改。”
王伦说完,厅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许时即偷偷看了眼左相,没能从左相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公公轻叩了一下桌案,“那谁,刘起,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看你平时嘚吧嘚吧的,这会儿反倒一声不吭了?”
刘起缩在一角,表情严肃,像在思考着什么,听见公公点了他的名,才直起身体回道:“我认为科举暂时还改不了,而且千万不能往夏考方向改。”
王伦立马反驳:“古如商鞅变法,改革后方能焕发生机。”
“焕不了,天下还乱。”刘起心想,敢情你们还不知道下面的书生闹事了呢,这题我来回答,你们都不会。
公公来了兴趣了,这小子昨天怼儒学怼得一塌糊涂,今儿个反倒维护起正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