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的絮萦皇后不知为何,已经在屋顶上醉了一宿了,如今已然白昼。
絮萦从上往下凝视着这院子里,声音有许些冷;“我怕还没等到你来,我就死了。”
她一袭白衣,身后是瓦蓝瓦蓝的天空,身旁是朱红的琉璃瓦,忽而凭栏倚望蓝空,手中白玉瓶里酒喝一半,失神之际不慎倒一半。
酒香萦绕在这院子里,她不曾落泪,却面目煞白,神色憔悴。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地上的枯叶被卷起,天气是越发凉了。
“你为什么还不来?!”她安静了一阵之后忽然凄厉的哀叫,让我毫无准备地一惊。
可她的话仍是无人应答,四周一片寂静。
金贵的酒瓶被她一把掷碎,想必是心绪烦躁,絮萦是性格温婉之人,鲜少见她这般模样。
不过,我怎会知道她本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跌坐在瓦片之上,拿起身旁的琵琶,芊芊细指灵活地拨弄着。
她应是在喃喃自语;“我当初,就是弹这个琴,你说你很喜欢的听我的琴声的。”
琴声悠扬,有美一人兮,清扬婉兮,便是形容她吧?当初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抚着琵琶。
冬日很冷,似乎一切都被她漠然置之,她似乎很喜欢来这个地方,以她的身份,理当是日日夜夜坐在凤椅子上受人朝拜的,为何总是要日日来这里呢?
“絮萦……”有人唤她。
那玄色皇袍的,长身玉立的,清秀俊朗的,想必就是皇上了。
他把皇后轻轻拢在怀里,言语间全是心痛;“好不容易把你哄睡,醒来又不见你。”
絮萦紧紧拥着皇上;“湛衍,我怀孕了。”
原来絮萦怀孕了?我感到一丝喜悦。
“朕知道。”皇上一怔,脸上神色复杂,但很快就敛了恢复寻常。“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儿。”
“絮萦……”他吻了吻絮萦的额间,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别饮酒了。”
……
絮萦的目光又落到了这个院子里,她的声音很是疲惫无力;“可是我不饮酒,我就会很想杀了自己。”
皇上抱着絮萦的手臂紧了紧,目光也落在了这个院子里,良久,他对她说;“如果他不来,朕陪你一起为他殉葬。”
“湛衍……”絮萦抓着皇上的衣服,逐渐开始啜泣了起来,听得我也很是难受。
不知道为何,我就是会这样——情绪随着絮萦的情绪变化而变化。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热,让我甚是不喜。
我不酸,只是很生气,我知道他们的确是伉俪情深,彼此深爱,但为什么要偏偏来我这里秀恩爱?
直到一日,凌寒,梅花一簇一簇地开了,梅香四溢。
絮萦由湛衍搀扶着惶急慌忙地赶来院子里,她不顾腹间的隆起,跪倒在树的跟前。
“你醒了?”她泪眼朦胧,身子看着甚是单薄,她在问谁?我左顾右看,四周除了她和湛衍,便无人了。
我望向她凄婉的眸子。
一片澄澈里,印着的是一片枝桠。
她原来,是在问我话。
是的,我理当醒了。
我微微落了些花瓣在她的乌发之上,回答她,只是,姑娘,你此番前来,是为何?
是想要让我看到你幸福美满,怀了你心上之人的血脉,我却埋魂树下。还是想让我看到沧澜国举国庆祝安国两年有余,却有忠贞之士碎尸荒野亡魂无人祭奠?那可是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将魂!
嗯?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些想法?
我和皇后很熟否?
湛衍许久之后把哭到昏厥的絮萦抱起,即将离开这院子的时候,他转身看了我一眼,着实是个俊逸至极的男子,难怪絮萦会如此倾心于他。
这一眼冷冽又复杂,我不知道这里面暗含了什么,毕竟皇家人都是城府极深,心事暗藏的。
望着他高大清瘦的身影逐渐远离,我脑中忽而显现湛衍曾对我露出的不羁一笑,他原来也是会这么笑的?
他为何会对我笑?又是何时笑的?
我皆忘了。
不过,我很讨厌他,这也不知为何。
此番离去,但愿不会再见了,我绽放余下的花苞,梅香在院里更加浓郁。
没想到,翌日,絮萦没来,来的却是他。
“絮萦昨日睡得很好,想必是托你所赐。”他眼里满是宠溺,语气格外温柔,没想到杀人如麻的他也会有这一面,我不曾见过,大概是因为他在说她,他告诉我;“把你锁在这里,原是她自私的行为。”
虽然他说是如此地说着他,可语气里,我听不出半分责备。
我们一人一树,在这雪地里伫立而望。
湛衍没有穿皇袍,而是一身和絮萦一样的素色衣裳,这更加显得他白面如玉,清秀俊朗。
“等我们的孩儿出世,便让她带着来见你。”
“她是我的妻,却对你如此上心,竟让我略有酸意。”
“此后你将由我亲自照料。”
我不要你照料!我折断一个树枝,想要砸到他的头上。
不料想他却轻轻避过了,我又折断一个树枝,想让他走开,这次他不偏不倚地由我砸中了,他没有气恼;“这不是你能拒绝的,昨日她因为你,主动亲了我。”
哦,原来是为了讨好皇后,我还说他怎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心呢。
皇上衣袖抚了抚石凳,姿态悠然坐下;“你知道吗?絮萦曾是要放过你的。”
她放过我?哼!我不禁冷哼一声,她步步为营,就是想让我杯盘狼藉,九族尽诛。
嗯?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
难道我也讨厌絮萦吗?不,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厌她的。
我到底是谁?
我为何会与他们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