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客的双眼完全睁开,带着和白衣袖一样的荧光,绿莹幽幽像丛林中的鬼火,这周围的气氛也陡然变得萧杀起来,上一刻还仙气萦绕的第二层这一刻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的抓挠声,那是节肢动物的指甲摩擦木板的声音。
我和龙仍然端坐在原位,我眼看着杯中的茶水由清淡变得乌黑浑浊,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一想到刚才喝下去的东西,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犯恶心。
青衣客淡定自若,我们身上的破履烂衫和他身上的轻羽华服相形见绌,他将茶盏端起,茶水轻抿入唇:“若还没察觉到,那你的试炼已经输了。”
我撑着下巴,学着老狐狸的笑容:“哈哈哈,陆家不仅尚茶,还擅蛊,我和陆家的蛊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青衣客细长的眉毛轻挑:“哦?那我们可以继续下一步了,说说看,你在六大商历年的蛊术比赛中能走到什么层次?”
周围刺耳的抓挠声越来越大,那些曲水流觞的水道开始微微颤抖,连着一起颤抖的,还有龙始终握在茶盏上的手。
我抻直胳膊:“唔,实际上我并不会蛊,不过是实践出真理罢了。”
“咔咔咔咔咔......”
连续不断的木板碎裂声在四周炸起,雨点般的甲壳摩擦光滑木头的声音做着伴奏,渐渐成了主声调,就像无数的细小弹珠砸到了地上,我仍然盯着青衣客的眼睛,和他对视,按照异客的定义,他顶多是个“活死人”,我理所应当地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任何感情。
青衣客开口道:“那你还敢在楼梯口接下我的茶?”
“我理应入乡随俗。”我答道,站起身来,俯视着青衣客说道:“而且你真当我半点警惕都无?那我确实没有资格走出这一层,现在,你的时间到了吧。”
“是啊,我的朋友们都醒来了呢,很难想象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青衣客和龙同时站起来,“我敬你的胆魄,不过就算三天极能医蛊,那杯茶里的红谷虫根本不会让你撑到这个时候,是我低估了三天极的能力了?”
“哎,你真当我跟你说说笑笑呢?”我掀开腰腹部的衣服,龙画的图案暴露无遗:“懂了吗?经过这么多的试炼,谨慎该是刻尽我骨子里的东西,更何况,跟谨慎的人呆久了,这就成了不自觉的思维方式。”
细观我周围的人,除了李梓源神经大条外,无人不是审时而行,运筹帷幄。
龙转向我,我用余光看着他解释道:“不过是想到多年前你在小源身上也画了这样的图案,为他解了蛊。”
青衣客见状郎笑道:“原来如此,竟然你们有这个能力瓦解我下的蛊,那我这层的试炼你们算走了一半了,真期待呢,你能不能走到最后呢?胡家的少爷?或者说,传古的继承人?”
摩擦声愈演愈烈,从雨点铺洒到鼓点猛落,好像下一秒整个曲水流觞就会炸裂开来。
我环顾一周像是在山雨中摇摆的楼宇一般的木质水道,敛下眉目,逐渐平稳心脉,以心控眼。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或许能解开我对传古的一部分疑惑。”我沉声说道,“你,青衣客,是属于哪个朝代的?是谁创造的你?”
话音刚落,就见青衣客眼里凶光乍现,他猛地挥起羽袖,“砰砰砰砰砰!”
水道随着他的动作彻底爆开,与此同时,无数的黑红甲壳虫从木制水道中迸出,那水道早就被啃食成空心,仔细一看里面黑泱泱的全是指甲的黑红虫子,本是仙境的曲水流觞此刻已经变成了密集恐惧症的地狱。
那些蛊虫闻人生气而动,这里的活人很明显就只有我和龙。
不,或许只有我一个。
我扬起嘴角,看着眼前已经没有半点活人神态的青衣客,他的衣袖、衣冠、衣袍、绸带、羽饰,无一没有爬满所谓的红谷虫,一只红谷虫并没有什么,但连成盔甲的红谷虫着实有些恐怖了,它们的肢节、甲壳、触须、口器,不断地摇摆,密密麻麻攀附上青衣客的身体,蛊虫眼中闪烁的光芒和青衣客一样,凶光毕露,是对人肉的渴望。
水道破裂,原本清澈的水流盛满了黑红甲壳虫,朝我们脚下流淌开来,我看了眼逐渐淹没在虫海里的双脚和尚处于蓄力状态中的青衣客,我转头对龙说道:“龙,做你最擅长的事吧,杀了他。”
龙面无表情地答道:“你不试试你的‘传古时空’?”左右手已然握紧匕首。
“没有感情的对手调动不起来我的以心控眼。”我耸了耸肩。
“你还挺擅长心理战?”
“和一群腹黑怪学的。”
让试炼去解决试炼,岂不是更好?
我挑眉看向龙,微微弯下膝盖,龙只是叹了口气,气息未消,他已然提气轻身,一个跃起踏上了我的膝盖,如往常一般紧接着翻上我的背,借
着两段发力高高跳到空中,一个前突就到了青衣客的头顶,匕首转下。
我默契地跳出虫海,涌动的虫潮被我带出一片蛊虫,我一个踏步踩上书案,将匕首尖对准了青衣客的面门,朝他刺去。
同时面对上方和正面的攻击,青衣客毫无惧色,他的脸色也看不出来表情了,整张脸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看清,其他四官都被红谷虫给淹没了。
“噗嗤!”匕首插进肉的熟悉感从手传达到大脑,但青衣客理所应当地没有流血,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任由我和龙同时将匕首捅入他的脑袋。
下一刻我就知道了为什么青衣客连退步的动作都没有,无数的蛊虫顺着匕首爬上了我和龙的胳膊,前赴后继地开始啃咬我们的肌肤,巨大的疼痛和奇痒感同时发起,看着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虫子,我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冷汗从背部、手心、脚心同时蹿出,还有更多的虫子想要往我们脸上爬,龙松开匕首掉到了虫海里,更多的虫子涌上他的身体。
但爬上来的虫子对我的腹部一块似有忌惮,我安下猛烈跳动的心脏,在数不清的虫子中辨认着情况,突然看到有几只不怕死的虫子碰到了龙画下的图案,像被开水烫到一样缩回了身子,转头想要钻入我的衣服。
原来如此,如果没有龙的血和图案,我现在应该是被这些恐怖的生物里里外外啃食了个干净。
可也不能坚持多久了,只要这些虫子多,迟早会咬开我和龙的皮肤。
冷静,我回想着刚才见到的一幕幕,和青衣客的距离不过半步,我和他都挺直了身体,被虫海固定了双脚,一动不动,面对面站立,他就是控制虫子的主体,或者说,他是蛊母。
这些虫子怕被龙的图案烫伤啊......烫......烫?烧?火?
对,还有火。
龙在虫海里挣扎着,面对人类的战术和冷兵器拿这些小虫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心笑道:这龙不行啊。
带着满胳膊的虫子,将手艰难地伸到腰后,扒开铺满腰带的虫子,在腰带内部抹了一把,又弯回到自己的鼻子前,探着自己的鼻息,然后食指和中指、大拇指“啪!”地打了个响指!
“轰!”灿烂的火焰应声腾起,立马驱散了我脸上的一干红谷虫。
我如法炮制,利用老狐狸的火焰道术在手中点起一团团火焰,对准身上的虫子就是一阵猛烧!
“呀!呀!呀!”
红谷虫一个个叫着奇怪的“呀呀”声,带着火焰掉落下我的身体,掉到水和虫子混合的虫海里腾起了一个小火花便消失不见,很快我的身上一只红谷虫都没剩下,我连忙去烧龙身上的虫子,将他从虫海中一把拉起。
带着火焰的虫子很快就被虫海淹没。
“不,这样他们还能再来。”龙说道。
“我身上带的药粉也不多了,这还是瞒着老狐狸塞的。”我说道。
怎么办?
我盯着已经覆盖了整个楼层的虫子,房梁上、半空中、地板上,凡是能附着攀爬的地方,无一不是黑泱泱的黑红小甲虫,攒动着他们指甲大的躯干。
大脑急速思索着,忽地盯上了面前的青衣客。
这屋子里唯一还干燥的,就是这玩意儿的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