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凄惨的屋子。
凌乱的拖鞋散落一地,鞋架横躺,屋中阴暗无比,虽是下午,亦只有依稀的光点能够照射进来。迎面而来的,是阵阵酒丑的味道,隐隐间仿佛流淌着一丝腐烂的气味,我们缓缓向着里面走去,打量着周围所有的摆设,倒着的椅子,卧下的沙发,茶几之上放着倾倒的酒,其中,最为显眼的,乃是倒在茶几上呼呼大睡的人,苍老而憔悴。
“啊!”晴雨忽然叫了起来,一把拽着我的胳膊,指着那睡人的身边:“老鼠!”
真的是老鼠,我凄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然后望向周行,只见他点了点头,告知我便是此人了。
灰暗的房间,醉生梦死的人,凌乱的家具,散发着一种糜烂的气息,接着,是四下蹿动的老鼠,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颓废是怎样的情况。
“伯父,伯父……”我轻轻地摇着这个人。
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微微颤抖着抬头望着我,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着:“是行君啊,回来了?”
“不是的,您认错了,我是罪……我是张行君的同学,我叫朱晗倦。”我告诉那个人,尽管我不确定他是否听明白了。
“行君……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那人望着我的脸,哭泣了起来,说:“但是请你不要不认我,我已经一无所有的,行君……”
我轻轻扶着他,解释说:“伯父,您认错了,我不是行君,我是晗倦,今天第一次来。”
“啊!你不是行君!你不实行君……”他喃喃说着,用一双空洞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将他扶到一处坐下,轻轻走到周行身边,问:“他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周行皱着眉头说。
“他不会是疯了吧?”晴雨胆怯地问着,只是看着我和周行都瞪了她一眼,才改口说:“对不起嘛,人家也只是猜猜。”其实,我们心中都明白,极有可能便是如晴雨所说的。
“行君啊……行君啊……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他喃喃说着,一脸颓废的表情:“当年,爸爸为了钱,而抛弃了你们母子……因为当时我真的恨需要那些,名利,金钱,荣誉……”
他语无伦次的讲述着,好像在重复着些什么,但是大意应该是说他小时候经常被人看不起,经常被人欺负,到后来,事业上终于有了小成,但毕竟还是寄人篱下,受人的命令,可是有个女人能够帮助自己,让自己一步登天,当时糊涂,所以抛妻弃子,成就了现在的一切,然而当他得到这些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快乐……
“行君……行君你回来吧……”他喃喃说着,“爸爸现在有钱了,不会抛弃你们母子了,小惠……”
“小惠是谁啊?”晴雨问着。我和周行摇了摇头。
“小惠是我母亲,而这个男人便是我的父亲,张弛。”是罪冰冷的声音。
我和周行不约而同地转望向罪,只见他一脸复杂的神情,似伤心,似生气,想来应该是两者都有一些。
“罪,我们……”我说着,想要解释一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说了,该看的你们也看了,出去。”他冷冷说着。
“罪,其实你……”我还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周行硬拉硬扯了出去,然后罪重重地关上房门。这时,里面传出来了罪的声音:“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行君,你终于回来了。”是他父亲沙哑的声音。
“戏演完了,你还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是罪愤怒的声音。
“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真的知道错了……”是他父亲啜泣的声音。
“够了吧!”是罪的声音以及玻璃瓶砸碎的声音……我想要进去,却给周行拉住,只见他对我摇了摇头,我便不再多讲什么了,随着他往楼下去了。
大街之上,我们三个人各怀心事并走着,感觉恨沉闷,而我,那种头痛的感觉又出现了,又来了,每次出现这种头痛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忽然闪过一种泪流的景象,是谁在泪流?我使劲抱着头,拼命去回想方才的那副画面。
“怎么晗倦,你的头又在痛了?”周行有些担心问。
“周行,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一趟,我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抱着头说。
“嗯。”周行应着,看来他应该是和我想的一样了,我们两人飞快地向着罪的家里跑了过去。身后是晴雨的埋怨声,不过她很快便追上了我们,而且还跑在我们前面,这个大小姐,除了外型像个女的,真的跟男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天仿佛灰暗了下来,乌云密布,青雷阵阵,应该是快要下雨了吧。四月天,总是这般多语的季节。
终于来到了罪的屋子,而里面传来的,却是打斗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传来了罪父亲沙哑的声音:“行君,行君!你怎么了?”
“不要你管,滚开啦。”罪大声呵斥着,接着仿佛是他哭泣的声音:“我和妈妈穷困潦倒的时候,你在哪里啊?我和妈妈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啊?我妈妈临死还忘不了你这个负心人,说你有你的苦衷,让我千万不要恨你,可是你呢?你居然想要让我过继给那个女人。”
“孩子,不是这样的,我当时只是想要你……”他越说声音越小了:“过上好日子。”
“放屁!”罪愤怒地哭腔骂着:“我被那个女人毒打的时候,你可曾帮过我,我被外面那群地痞欺负的时候,你可曾帮过我,现在跑来忏悔,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孩子,你不要激动了,小心伤口,我,如果你平安无事,你可以打我骂我……只要你原谅我……”他父亲啜泣着说。
“不可能,太迟了!”罪说着,片刻之后,他跑来打开了门。
他望着我们,有些惊愣,接着,我们看见了他腹部血淋淋的伤口,只见他捂住伤口,撞开了我们,向着楼梯跑了去。我让周行和晴雨追上去,送他去医院,而我则直接向着罪的屋里跑了进去,而眼前的一切,却让我惊吓得久久不能说话。
一个颓废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两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你还不肯原谅我……”
“伯父……”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行君的伤……”
“啊!行君!行君受伤了!”他忽然惊讶了起来,愣愣地望着我,说:“你是谁……”
“朱晗倦。”我说。
“哦……”他喃喃说着,将刀放在了一旁,喃喃说着:“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啊。”
“如果我的父亲这样,我也不会原谅。”我冷冷回应着。
“其实,我一直都观察着她们母子的生活……并且每个月都给她母亲汇一万过去。”他轻轻说着。
“那为何他母亲还会死?”我问。
“因为她母亲认为那些钱都是属于行君的,所以一直帮他存在银行里面,她母亲在临走之前还特别来找过我,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吗?”他父亲苦笑着问我,见我没有回应,遂说着:“她说:‘张弛啊,你能不能把行君过继到那个家里,让行君也过过好日子,行君随着我,实在是太苦了,毕竟他身上还流着你的血。’我当时就问了:‘怎么了,是不是我每个月寄来的生活费不够啊?’她摇了摇头回答我:‘已经很多了,我都给行君存着呢,到现在也应该有个几十万了,只是……’我见她有些犹豫,便问:‘出什么事情了?’她忽然哭了起来,对我说:‘我得了癌症,是恶性的,所以……’我当时哭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岂是那般无情之人,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所以我答应了小惠的乞求,回去那家里谈判,但是终以失败告终。”
“直到你的女儿死的时候?”我问。
“不过,那年我的小女儿死了,她的妈妈哭得很厉害,也因此哭坏了身子,导致无法怀孕,那时,我便再次将行君接来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他们妥协了,但却有个条件,需要行君认晓晴为妈妈。”他说着,眼中再度灰暗了下来:“后来听说行君很倔强,不肯叫晓晴妈妈,所以晓晴便打他,他跑了出去,结果很狼狈地又回来了,当时晓晴告诉我行君任性,所以我打了他,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了真想,于是我决定和这个家庭脱离关系,带着行君生活,可是……”
“可是行君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你了。”我说。
“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刚才我竟然还想要以自杀来赎罪,结果,反而使得行君受了伤,我真是该死,怎么会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呢?”他哭着说,有些泣不成声了。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流泪的画面究竟表示着什么,原来是这个伤心的男人。
“你没有对行君说过这些。”我问。
“怎么说,行君一直都不肯和我说话。”他苦笑了起来,眼中泛着泪水。
“其实,行君应该已经不恨你了才是,否则,他又怎么会为你受伤呢?”我说。
“那你知道行君现在在哪里吗?我想看看他,他刚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张弛伯父乞求着我,说。
“放心吧,周行陪着他呢,会没事的,行君的那里,我去帮你说。”我说。
“他会听吗,我的孩子我大概了解一些,你帮我说话,他或许会生你的气的。”他说,但是眼中很是感激地望着我。
“不会的,我自有办法让他明白的,到时候,我再告诉您,让你们见一见面。”我说。
“孩子,谢谢你。”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流淌下来,感激地看着我。我对着这个苍老的男人点了点头,微笑了一番,说着:“你也不要再醉酒了,这样不但不能得到行君的原谅,反而会使得他感到厌恶。”
“是,是……”他哭着说。
我长长一声叹气,安慰了他一番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糜烂的屋子,此时此刻,我不觉想起了老爸,老实说我对他确实充满了恨意,但是听着张弛伯父的这番话后,我开始反思,自己对老爸是否有误会。然而,正在反思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我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一部老套的诺基亚,用着我一直都觉得丢人。我看了看号码,是周行打来的。
“怎样,现在在哪里?”我问。
“在兰儿父亲的医院里呢。”周行说着。
“兰儿父亲的医院,嗯,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我说,挂了电话,向着医院走去,可是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