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哼——哼啊!”
在长久的搜寻后好不容易地找到一只肥大的野猪,可不能让它逃出我的视野了!我高举月锋,用尽全力朝它投掷过去,那畜生反倒一个滑步躲开了刀,继续没命地往森林深处跑去。“该死!”我矮身冲刺,拔起插在地上的刀继续追赶,这可是今晚的伙食,如果被它跑掉的话就只能饿肚子了。如此想着,速度不觉快了起来。
“站住!”
“嗝!”
这场追逐战最后以我的拔刀斩结束,体型肥大的野猪哀嚎了几声后,倒在了血泊之中。“可算抓到了。”我拭去刀上的血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尔后拔出腰上的卸肉刀将野猪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卸下来。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只要它腹部的一块就够了。现在多了一个人,肉就得多卸一些了。
呼呼……
一阵森森的阴风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地从我的脸颊拂过,我将卸好的肉装进随身的行囊里,感知能力瞬间提高了数倍。
“好像来到不该进的地方了。”我环顾四周,周围的参天大树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其中,由于季节的影响这里的环境变得无比的阴森,那些被黑暗吞噬的领域时不时呼出疹人的寒气,好似一只庞大的巨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呼吸一样。在看不见日光的天空上盘旋着几只怪叫着的乌鸦和两三只秃鹫,它们是闻到了尸体的气味才聚集在此的吧?我回首望去,连刚才进来的路也被焦黑的枯木封死了。
咔——噗!
“谁?!”黑暗中忽然传来的踏雪声使我警觉,一阵让人觉得反胃的来自肉食动物身上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簌簌的响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如同某种不知名的警告。
我想起十岁那年的一件小事:在木屋刚建好时有一个老猎人从我家门经过,他似乎看我很窘迫于是送了些过冬的食物和厚重的动物皮毛,临走的时候还告诫我说:“小娃,在雪原上干什么都好,就是千万不要在凛冬时踏入东边的幽森,一旦进入就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了。”我不解地问道:“大冬天的,该冬眠的也该冬眠了,那里还有什么可以警戒的呢?”猎人说:“那里居住着一种名为‘苍狼’的古代物种,习惯在最寒冷的季节狩猎,它们狩猎的对象就是强大却孤身一人的猎物,也就是像你这样的家伙了。所以到了季节的时候,我建议你还是带上火把。”
“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嚎成为了狩猎开始的信号。下一秒面前的积雪被卷上半空,迎面吹来的寒风将树丛吹得呼呼作响。我立刻往后撤,地上的野猪尸体连同雪堆被切成一块块,头顶上的月亮此刻也亮如明镜,在皎洁的月光的照射下数以百计的绿莹莹的瞳孔注视着我。
狼!
茫茫白雾中一只矫健的巨狼咆哮着朝我发起了冲锋,我倒吸一口凉气,梦魇附着在身上,在它的利爪落下的瞬间用肩部的外骨骼挡下了抓击。“啪嚓!”肩骨不堪重负地发出哀嚎。那股力道如果打在肉体上足以将一个人撕成两半!我握紧拳头,在它准备扭过头撕咬的瞬间一拳打在它的面门上,骨骼爆裂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森林。袭击我的苍狼翻滚着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看来修罗罪不能在这里发挥它的作用了。”我收起修罗罪,打了个响指,锐利的大刀立即化为爪子透过小臂上的外骨骼将我的双手包裹住。三只苍狼顶着寒风发起进攻,我稍稍后退一步,伏低身段准备防御。
破风的声音高亢如歌!
在下一片雪花即将落地的瞬间我箭步冲刺,借着地上的倒影闪身到其中一只狼的身后,五指并拢刺向它的脊椎部。一扯,一撕,眨眼的瞬间苍狼的身躯就被撕成两半,殷红的鲜血如同泼墨一般淋洒在雪地上,活像一副描着妖魔的水墨画。一击得手,我立刻甩出双臂上的骨质刀,借着大雪隐没在其中。
“来了!来了……”
“在那!在那!”
果不其然,那些奇怪的声音又响起了。紫檀跟我说过那是“魇语”,是折射对手心中暗影的秘术,说白了就是探测对方位置的感知能力。弊端就是如果在寂静无声时这些魇语就会无休止地在耳朵里重复,重复那些你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呢喃声之后一声尖啸在我耳边炸开,我抬起手臂朝声源处砸去,两头苍狼的头颅被骨质刀洞穿,刚举起来的利爪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我呼出一口气,将骨质刀扯下,染血的手伸向前方。“荒芜。”随着一声令下,漆黑的浪潮霎时在我身边爆发,眨眼间吞噬了冲锋在前的苍狼群,并以最凶狠的气势将前方的一切碾成渣滓。
黑暗中的绿光渐渐地消退下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凄凉的风声。我摸了摸被咬了一口的肩膀,利用梦魇简单包扎了下后背起装着肉的行囊赶回去,这下可不能再被封路了啊。
紫檀呆在屋内的火炉旁,扭头看着窗外的大雪:“我想该解除领域了。这样下去可能连我都要冻死。”他拍了拍手,慢吞吞地朝外面走去。
危!
就在他开门后一秒,茫茫白雪中数百根锐利的银线齐刷刷地刺向他的面庞,紫檀迅速地唤出一把冒着紫色气息的长刀,三下五除二地将银线劈散。“还好有魇语,不然我得破相了。”紫檀拍拍胸口,“不过你也该知道我的用意了吧?”他看着不远处的寒千叶,不紧不慢地拍拍手,这下周围的环境又变回了毛毛细雪了。寒千叶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我要休息一下了……”
“嗯,去吧。”紫檀笑道,径直地往前走,寒千叶也径直往木屋走。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紫檀忽地伸出手,拦腰扶住了就要倒下的寒千叶:“你已经很累了,就不要在我面前逞强了。”
“那我是不是合格了?”寒千叶的声音低得像蚊鸣。紫檀点头:“是啊,能干掉我制造的梦魇傀儡和军团,你已经很好了……姓寒的,你没有让我失望啊。”
“我回来了!”待我回到家准备喊人煮饭的时候,不知从哪蹦出来的紫檀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你想死吗?叫那么大声。”我不解地对他使了个眼色:“怎么了?我们这搞禁宵令吗?”紫檀努了努嘴:“你看咯。”
我看向紫檀指的方向,寒千叶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炉边的火光映在她那恬静的脸上,不觉间多了份无言的美。“她是什么时候……?”我小声地问道。紫檀说:“在你回来前十分钟。能在扭曲者的混战中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扭曲者……你拿那些怪物来给她当靶子?”
“测试。当初你也不是跟那些没脑子的兵器打了好久吗?”
“两分钟而已。”我没好气地敲了下紫檀的天灵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搁在一边的衣物,上面还沾着殷红和黑色的混杂在一起的血液。“我说啊,那是寒千叶的衣服吗?”我问道。紫檀看了好一会,说:“好像是吧。我记得她身上确实沾了点血液。”
“假如是真的,那她现在是——”我轻咳两声,眼疾手快地把衣服全部捡起来,“我去洗一下啊。”我摸了摸滚烫的脸,背后还隐约传来紫檀的耻笑声。
清洗完后我才发现这套衣服已经破了好几个洞了,也到了该修补的时候了。我把放在角落的躺椅拉动火炉边,同时从柜子里拿出两团有我手掌那么大的毛线团。“想不到你的梦魇还能用来织毛衣。”紫檀大概也看出这些线团的材质了,似笑非笑的说。我也冲他笑道:“你身上的衣服不也是用梦魇编织的吗?”
用梦魇编织的衣物和与一般的比起来会更结实,而且会根据穿着者的身材变化尺寸。准备好工具后我拿起第一件衣服开始缝补。女孩子的衣服布料十分轻,缝补过程中如果稍有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紫檀啊,”我这时才想到衣服的种类,“你说什么样的衣服既可以体现女孩子优美的线条,又不会妨碍行动呢?”正在喝酒的紫檀被我那么一问差点噎住,好半天才缓过来:“天哪,你居然会问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要不我来想,你来织?”我把织线针递给他。紫檀摆了摆手:“别了。让我想想吧。”大概过了半根柴的功夫,紫檀慢悠悠地说:“要不你试着缝马步裙?最好把底衣也缝上。”说完他还在半空画了个样式。我盯着他画了好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我试试。不过你居然会知道这些,也让我大开眼界啊。”
“人在世什么东西都要看看的嘛。”紫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过了一会紫檀又开口:“以前的你对什么东西都不怎么上心的啊,怎么现在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人花费自己的精力了呢?”我笑了一声,说:“正因为不认识,才肯如此的上心啊。”
“此话怎讲?”
“人与人的相识,就好像两张白纸一起浸入五彩斑斓的颜料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颜料就会给白纸染上熟悉的颜色,那时候无论是优点和缺点,都会一览无余。认识得越久,对方的一切都会熟悉,习惯动作、口头禅、喜好与厌恶……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件不太好的事情。因为我所熟知的人,最后都不在我的身边了。”
“你在害怕?”紫檀的疑惑一针见血。
“确实。我一直都是个担惊受怕的人。害怕失去,害怕自己手中的美好被自己失手打碎。所以我总是想着自己要是无所牵挂就好了,但是这是做不到的,人越是克制自己的本性,就会离自己的本我越来越远,到最后连自己的意义是什么也不记得。就像我的哥哥。”
“你想起了那些事?”
“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放下缝好的裙子,拿起第二件开始缝里衣,“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救她吗?”我从兜里拿出一封便笺,“这是寒穆在谈完话后让仆从给我的,里面写着他们家族的家史。寒千叶也是因为自己的血统被内族的人排斥,就是这样被排斥的异端却是外族期望的用来联姻的工具。神这种东西虽然离我们很远,但是凡人一旦得到了,就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变得扭曲。”
“哦,难怪我看韵风那老家伙篡着这玩意干嘛呢,原来如此。”
“人的命可不是由谁决定的,所以我想把她带回修罗域。以她的身份应该不会和我一样被排斥,像老爸那样臭屁的人也会接纳她,大概。”
“说起来很久没有回去了呢。不知道以前在学校门口卖糖葫芦的老伯还在不在。”
“你还记得啊。”我把最后一件里衣缝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许还在吧。如果能回去的话我会去看看他的。”
“说起来,我应该给这件衣服加一下装饰。”我将腿上的马步裙平举起来,细细地端详了一下。
十个小时后,天空的颜色从黑色转变为灰色,这是天亮的标记。凛寒之冬是没有白昼之分的,要想区分时间只能看天色。寒千叶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伸手摸向毯子旁边,这一次手上没有传来熟悉的质感,她的心“咯噔”了一下,冷不防地打了个寒战。
“你醒了啊,看来睡眠质量挺不错的。”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吓得她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紫檀看着把自己裹成粽子一样的寒千叶,叹了口气:“出来吧。我对你的素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辨认出是紫檀的声音后寒千叶这才从被窝里露个头出来,怯怯地问道:“那个,你有看到我的衣服吗?”紫檀指了指旁边的竹筐:“那里。”接着他举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在我感到手酸而放下手之前,赶快换上你的衣服。”
“好了。”等了好一阵紫檀才放下手,这一次寒千叶的衣着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沾有血渍和黑灰的大衣变成了喑哑色的马步裙,裙摆上还绣着金色的花纹和透明的薄纱,裙子后边绣着的是缠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长矛向上疯长的黑蔷薇,盛开的花朵像泼了墨一般妖艳。“合身吗?”紫檀问。寒千叶点头:“是的。请问是你帮我缝的吗?”
“也许你该问问火炉边的那个家伙。”紫檀说。
寒千叶望过去,在火炉旁边兰尘殇倚着躺椅沉沉地睡着,一只还握着织线针的手正垂在扶手边。“那家伙可真是顽固,为了一件衣服可以一晚上不睡觉。虽然熬夜对我们的危害不大,但也不是个好习惯呢。”紫檀有意无意地说着。突然寒千叶“扑哧”地笑了,紫檀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啊,我只是笑兰尘殇是个傻瓜。”寒千叶上去拍了拍他的脸,虽然兰尘殇睡得死死的,但他时不时跳动的眼皮好似在提醒着他人自己仍旧清醒。“……别!等我一下就好,就好……”兰尘殇一巴掌将寒千叶的手拍开,口中碎碎念着。紫檀拍了拍寒千叶的肩膀:“让他休息一会吧。毕竟这些花样可是花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呢。”寒千叶收回手:“当初我还以为他是个孤僻的人呢,没想到在这方面会那么有心。”
“感谢的话等他醒来的时候再说吧。”紫檀说,“很多人并不是只有第一次接触就知道他的真面目的。”
“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寒千叶如此想。
对一个人的看法的改变,也许是一件小事、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或是一件亲手织的衣服。
时间也过了好一阵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来自关节的酸痛感顿时爬满了全身,即使是抬手这个动作都让我无法在椅子上控制平衡。“疼。”在摔下椅子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脑子里一片混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从鼻尖掠过的一丝清香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没有摔疼吧?”寒千叶跪坐在我身旁,轻轻地拍着我的脸,被她那么一拍我倒是清醒了不少。我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回答道:“没事。可能是劳累过度了。”接着我又打量了她好一会,说:“你这身看起来挺不赖的。看来我的手艺也没差到哪里嘛——”
话音未落,寒千叶忽地把脸靠了过来,随即脸上传来一阵温热。我整个人好像碰到热水的青蛙跳了起来,只手捧着脸慌张地问道:“你,你怎么了?”寒千叶抹了把嘴,笑嘻嘻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而已。”
“谢我也不用那么突然吧?我有点不适应啊。”我尽力让自己的心稳下来,无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