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君不见马上应声道。
可应声之后,又发觉这一要求委实太过奇怪,不由得一愣。
王安石看小道士发愣,亦觉有趣,但仍板着脸问道:“怎么,又舍不得了?”
“不见不敢。”
君不见连忙否认。
君不见现在就是道士,虽然未有度牒,但心里也承认是道家中人,没有想过成家立业,更不用说入仕了。王安石所提要求终身不得入仕,这一要求太过有利于自己,君不见十分错愕,亦不敢质问面前老者是不是故意玩笑。
疑虑之下,之前的那一口气先便泄了。拿不住面前老者的真实态度,又再面对老者的疑问,心中没有多少底气。拿眼神去看一旁的刘攽,去见老头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底越是发慌。这一刻再看王安石,只觉得此老气势沉凝,深不可测,果然是曾经执政天下的大人物,不怒而威,越发小心翼翼。
“好。暂且如此。你且回去吧。”
王安石不为己甚,挥挥手,示意君不见退去。
君不见不敢质疑,又心有不甘,只好用眼神向老头刘攽求助。见刘攽微微点头,只好郁闷退下。
“三日后,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紫阳真人的消息。”
“是。”
君不见刚刚退到门边,听得王安石的承诺,总算一块石头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声应道。出了静室,见得寺中夕阳余晖,擦了擦脑门冷汗。又想起客栈中不二似乎仍有事不曾说明,顾不得许多,匆匆返回。
刘攽见君不见离去,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指了指对面的王安石,摇头道。
“想不到王介甫你也有如此恶趣!”
王安石一脸漠然,自顾自继续喝茶。
“说一说,你这是哪一出?前面如泰山压顶,步步紧逼,最后却又轻轻放过。”
刘颁也不去理会老友的作态,撇嘴问道。
王安石笑笑,“姑且一试罢了。”
“你在试探这小道士?有什么好试探的?”
“”既然玄寂大师不日便要去他处云游。今日你又在,老夫好试一试这小道士是什么样人,可不可信?
“怎样?”刘攽没忍住好奇。又问道。
“尚可。”王安石又拈起一粒白子,继续下起棋来。
“如何个尚可法?”
“面对老夫的无理质问,不曾丝毫避让。可见其尊师重道。又是少年脾性,赤子真心。”
“嗯,确实如此。”刘攽点头。“老夫一路行来亦觉得这小道士心无片尘,是个天生的修道种子。”
“不。”王安石眉头一挑。顿了一顿,继续道。“他这性子修不了道。”
“如何修不了道。”刘攽问。
“挂碍太多。你没见后面这小道士疑神疑鬼,进退失据。”王安石答。
“那是他搞不清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须管老夫卖什么药。正面相抗,倒是越挫越勇。稍稍给些好处,便心神动摇了。可见涉世未深呀。”王安石叹息道。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小道士涉世不深岂不正是应该。”刘攽没好气道。
“倘若是你我照拂,自然是越磨越亮。怕就怕等不到发亮了。”
王安石看了看窗外的夕阳。
“小道士是紫阳真人门下,紫阳真人修道如何,见识如何,老夫都未曾见过。”王安石道。
“我三十年前倒是有幸见过一面,学问广博,于天文地理占卜医术又佛道两家,都有所涉猎。讲究性命双修,无所挂碍,一气贯之,望之如神仙中人。”刘颁说起旧事,不由得神思渺渺。
“如此说来,紫阳真人这一门很难修得了。关键还在自悟。”
“大约如此吧。”
“那这小道士十之八九修不成了。道士修不成,他又没有师承度牒,以后的日子自然有得挨。除非另走终南捷径。”
王安石摇头道。
“那你还要他终身不得入仕?”
刘攽疑惑道。
“老夫只不过提前堵了前路,让他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
“你是说……?”
不待王安石回答,刘攽若有所悟道。
“不错。不入仕有不入仕的好处。”
君不见是道士出身,按一般读书人的路子估计是行不通的。但也并非要入仕,才有影响力。终南捷径的出处,便是种放。
你之前不是说司马君实《通志》要修完了。他一出山估计新法更难施行,我最担心的就是势成水火呀。”
刘攽点头,确实如此。
自有新法之后,乃渐渐有新党。新党之后,其余之人便称旧党,新旧两党如今局势说不上势成水火,但也隐隐处处争锋相对。之前是王安石在,旧党中人纷纷避让。但倘若这一次司马君实出山,重新找回旧党。一切就不好说了。朝廷之中,没有一人有这样的实力能与司马君实抗衡。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