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疯狂地刺着太阳穴。
晕眩夺去了平衡，天旋地转。
在即将沉沦，陷入昏迷的时候，叶夜醒来了。
两种折磨人的感官迅速褪去，他像是从空中往下坠，突然被勾住了脊梁，站直了。
回过神来，双脚已经站在了地上。
他差点跌倒，脚下是让人难以行进的湿滑。
“这……我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么？怎么突然会站起来？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叶夜试图整理思绪，但脑袋完全是懵的，像是泡在水里，真脑子进水。
难闻的气味顺着鼻腔滑入，直钻他的喉咙，那是腐烂的恶臭。
他感到一阵恶心，不由得干呕起来，伸手去扶墙壁，指尖却传来了诡异的触感。
光滑，粘稠，蠕动着。像是什么活着的东西。
“大爷的！”叶夜吓了一跳，大口喘着气。
等好些后，他笑了，心情变得淡然，他明白了一些东西。
“呵呵，医生说我活不过三月，说得还真TM准……”
不久前，他患上了一种不明原因的脑疾。
与病魔抗争了数月，受尽折磨，总算迎来了死亡。
“这里一定是地狱了。”
得了这病之后，叶夜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在那之后，能去的地方也一定只有地狱。
毕竟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其他人也这样认为吧。
就在入院前一周，霸凌侄女的那几个小青年一出校门，就被他追着从街头打到街尾。
是呀，不过是用美工刀划了她浅浅几刀，在厕所里轮流扇了几个耳光，孩子间的打闹罢了。
又何必打断他们的骨头，让他们住上好几个月院？
“你会下地狱的！他们只是孩子呀！”小青年的家长这样哭骂。
而在这之前，大概不到一个月，大伯一家也被他这样暴打了一顿。
十岁的时候，父母出远门考察，渺无音讯，所有人都推测两老是出了意外，但叶夜一直不愿相信。
大伯和堂哥觊觎着家里的财产，父亲是个学者，收藏不少值钱的古董书籍，他们要抢这些书去卖。
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叶夜实在气不过，操起凳子，把他们轰出了家门。
堂哥断了两条肋骨，大伯的锁骨骨折，下巴碎裂，余生他只能用辅助器，箍着下巴进食。
“目无尊长！大逆不道！你爹妈也不敢这样对我们！你不得好死！”大伯娘指着他的鼻子骂。
是呀，长辈不过想拿你一点东西，下手至于这么重吗？
哈哈哈。
叶夜想到这些人被自己揍得跟狗一样趴着，就只是想笑。他出了手，当了恶人，绝不后悔！
他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恐怕不能和爸妈再聚了。
两老这么善良的人，就算他们已经作古，也一定会去天堂。
既然来了，那就瞧瞧阎王到底是什么模样，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嘿。
叶夜笑了笑，迈步向前走。
但过不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他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呼吸也越来越畅顺，脑海里的思绪慢慢清晰，双眼也渐渐地明亮起来。
生命力正在注入他的身体。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也终于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面前是一条冗长而方正的隧道，尽头是噬人的黯暗。
肉块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墙壁上，有规律地蠕动着，像是不会爬动的粉色蛞蝓，有的只有巴掌大小，有的却和人差不多高，几乎生长到隧道顶端。
它们的表面还长着鞭毛和尖利的钩爪，不时挥动，像是在摄食的藤壶。
这些恶心的东西是什么？地狱的生物吗？
叶夜尽量避开它们，淌着地上的水前进，尽管散发着恶臭，叶夜也觉得要比那些肉块要好得多。
他走在隧道中间，大步向前。
拐了一个小弯，路有点倾斜，尽头出现了一丝淡黄色的光，叶夜像是看到了希望，加快了脚步跑了过去。
空气中的温度在渐渐升高，面前那光也渐渐大了起来。
叶夜终于看到隧道的尽头，那是一片火色的光，灼痛皮肤的焦热在空气中弥漫。
他觉得不对劲，慌忙收住了奔跑的双腿，差点摔倒在地上。
也幸亏他收住了脚，否则一定会掉下去。
路断了，外面是悬崖。
说是悬崖，其实不太准确，外面是个圆柱状的，直径足有十几米的，弥漫着蒸汽的庞大空间。
而叶夜所站的出口，恰好就在这空间的中央位置。
他小心地探头看去，只见除了他所处之地外，还有数不清的出口规则地分布在四周的墙壁上，有些出口正淌着水，像大小不一的瀑布，洒入空中，直直地向底下深深的那团火光落去。
在最下面，几根粗大的柱子排成一行，烧得火红，那就是红光的来源，一个巨大的熔炉。
污水浇在上面，瞬间被蒸腾成气，而在天花板上，数米长的旋叶转动着，将那些气体尽数吸收，那是一个排气扇。
排气扇？？？
那这里究竟是不是地狱？叶夜糊涂了。
就在他思绪凌乱的时候，脑海里的其他记忆，就像是退潮中的岩石，一点点地涌现。
这里是灵邦，破碎世界的中心，现代化的巨型都市，盘踞在名为玄武的巨大岛屿上，扎根于海洋，从岩浆中吸取能源。
之所以被称为破碎世界，是因为千年前的“灵魔歼灭战”。
那是时械族与人类两大种族之间的争斗，这场战争导致了大地崩坏的恶果，如今的世界只剩下零散的破碎岛屿，除此之外，就是无垠的海洋。
惨痛的结果使人们反思了战争，两个种族最终握手言和，共同铸造了这个都市，生活安定，人们也在科技所带来的舒适中陷入慵懒和迷茫。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叶夜，实在是奇妙而诡异的巧合。
他也是这和平都市中的迷惘一员，是个刚毕业不久，正在找工作的学生，身患重疾的姐姐叶月是他的唯一亲人。
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完全没有记忆。
叶夜总算是明白了，他穿越了！
但这个世界的身躯，怕已经是死了一段时间了，因此记忆支离破碎，越回忆，头就越痛。
叶夜试图让自己冷静，努力地大口呼吸着，原以为已适应了这下水道的臭味，下方熔炉蒸发污水的恶臭又一次刺激了他的咽喉。
他终于是按耐不住，吐了。
有什么东西逆着喉咙喷了出来，圆滚滚的带着弹性，在地上跳了几下，落到了墙角下面。
叶夜看了一眼，好家伙，他吐出来的是一只虫子，它蜷曲着一节节的长身，密得像梳齿的细长的螯肢来回划动，看得人心里发毛。
居然还是活的！
这不看不打紧，叶夜吐空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东西了，一脚将它踢进了熔炉。
浑身的无力感，叶夜无奈地蹲在了地上。
他也算是半个小说迷，穿越的小说也看了不少，也曾向往过主角们的际遇和冒险。
然而当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世界，自己就像个溺水的人，被无助感渐渐淹没，直至窒息。
真是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叶公好龙。
在确认了身体没有其他异状的时候，叶夜总算是接受了事实。当然了，连下地狱他都不怕，遇上了一点恶心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他已经重生，那就是老天爷给了第二次机会！
叶夜摸了摸自己的脸，高挺的鼻梁有点勾，眉毛浓，深眼窝，眼神应该会有点凶，也没有什么疤痕。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应该不算太歪瓜裂枣。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这是一件挺好看的红色机车夹克。在内层的袋子里，他找到了一根像是口红的东西，那是他的手机。
叶夜还记得如何操作，他将“口红”握在掌心，图像就立即就投射到他的视网膜上。
上百个未接来电，全是姐姐打来的。
然后是发过来的视频消息，是个容貌清丽，又十分憔悴消瘦的女子。
她看着镜头，微微颤动的嘴唇欲言又止，泪水盈满了褐色的眸子，大颗大颗地滑落，几十秒后，视频结束了，她始终不发一语。
那是他的姐姐叶月，唯一的亲人生死未卜，想必是非常难过了。
他试着回拨电话，但已经欠费了，网络也无法使用。
叶夜重重一叹，他最见不得女人哭，还是赶紧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吧。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传来的一声询问，吓得叶夜打了个激灵。
“谁？！”他慌忙转身。
一个黑色的瘦长身影站在他身后，叶夜定睛一看，是个穿着连体工装衣的老人，扛着尖头镐，透明的雨衣罩住了他的全身。
身后还带了个小拖车，上面堆满了那些从墙上撬下来的血肉。
“这条道是老子负责的。你来这里干什么！”老人说。
“您误会了，请问这里是哪儿？我该怎么出去呢？”叶夜客气地问。
“废话！这里是下水道！”老人训道，其中一只眼睛上套着夜视仪，镜片正在来回收缩，打量着叶夜，“看你也不想是拾荒者……你怎么来的，也就应该知道怎么出去，快滚，别妨碍我！”
见老人言辞不善，叶夜也就懒得在和他多说，果断离开。
不过他想到还要走一趟那隧道，就十分头疼，对啊，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呢。
叶夜试着回忆，但记忆仍然是断层的。
能够想起的事，只有他躺在医院的最后时光，陪伴他的，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本书。
那也是父亲最珍视的东西，据说是由术士杜撰的有关黑魔法和召唤术的典籍。
除此之外，父亲的藏书中还有所谓《红龙法典》，《亡者之书》，《所罗门的钥匙》等，他们都是中世纪的手抄本，极其珍贵。
编译这些书，也是父亲的工作之一，对他这样的学者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唯独这最后的一本，用的是难以名状的语言所抄写。
父亲几乎穷极一生，也只是译出了封面上的几句话，他反复地念叨，以致叶夜也对这几句话耳熟能详。
“神圣阶梯的刻度，诸灵王国的钥匙，褫夺天权的法典……
……魁霸司。”叶夜喃喃地说。
话音刚落，手心一热，暗金的闪电在眼前一闪而逝。
一尺见方的厚重书本在叶夜手中出现，光芒在上面搏动流转，充满了生命力和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