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领命上长安后,《西游记》这本书插入了一个附录,专门讲唐僧的身世,对应的是第99回的前四难:金蝉遭贬第一难,出胎几杀第二难,满月抛江第三难,寻亲报冤第四难。不过附录不是原作者写的,是清代《西游证道书》的编写者根据朱鼎臣本《西游记》中的唐僧出身故事改写的。这个版本问题其实非常多,第一个大问题就是唐僧的出生时间不对。附录说陈光蕊中状元的是时间是贞观十三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后文唐太宗地府还魂就发生在十三年,那时候陈光蕊的儿子陈玄奘都已经成为法师了。
唐僧的出生时间在原著的93回是有明确表述的,那时唐僧已经到了布金禅寺,原文道:
老僧称赞不已。因问:“老师高寿?”三藏道:“虚度四十五年矣,……”……又问:“几时离家?”三藏道:“贞观十三年,今已历过十四载,苦经了些万水千山,方到此处。”
也就是说,唐僧取经那一年,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的时候,唐僧是31岁,因此唐僧应该出生在公元608年,隋炀帝大业四年。
附录没有写第一难金蝉遭贬,只写了观音送子,这个原著第81回有过简要提及。那时唐僧病重,迟迟不见好,担心自己病死,想写一封遗言让悟空驾云送给唐太宗,请唐太宗赶紧遣别人取经。孙悟空为了让他放宽心,说他肯定不会病死,就说出了唐僧的前世,原文道:
行者道:“呆子又胡说了!你不知道。师父是我佛如来第二个徒弟,原叫做金蝉长老,只因他轻慢佛法,该有这场大难。”八戒道:“哥啊,师父既是轻慢佛法,贬回东土,……,怎么又叫他害病?”行者道:“你那里晓得,老师父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往下一失,左脚下翙了一粒米,下界来,该有这三日病。”
非常出人意料,原来金蝉子被贬的理由是因为打盹导致用左脚踩飞了一粒米,与孙悟空被师父逐出师门的理由一样牵强。这里多说一句,孙悟空知道唐僧的前世更加更出人意料,金蝉子被贬的时候,孙悟空在五行山下压着,他怎么知道的?若是无他人转述,那就是佐证了孙悟空有非常强的预知过去未来的能力。
第93回写了唐僧父母结婚的情景:
三藏立于道旁对行者道:“他这里人物衣冠,宫室器用,言语谈吐,也与我大唐一般。我想着我俗家先母也是抛打绣球遇旧姻缘,结了夫妇。此处亦有此等风俗。”
唐僧出生及剩下的三难主要在第37回,当时唐僧听了乌鸡国国王的遭遇,感叹道:
“你的灾屯,想应天付,却与我相类。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分娩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师救养成人。记得我幼年无父母,此间那太子失双亲,惭惶不已!”
另外,第11回有简单补充,原文是:
这个人自幼为僧,出娘胎,就持斋受戒。他外公见是当朝一路总管殷开山,他父亲陈光蕊,中状元,官拜文渊殿大学士。一心不爱荣华,只喜修持寂灭。查得他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经万典,无所不通;佛号仙音,无般不会。当时三位引至御前,扬尘舞蹈,拜罢奏曰:“臣星等蒙圣旨,选得高僧一名陈玄奘。”太宗闻其名,沉思良久道:“可是学士陈光蕊之儿玄奘否?”江流儿叩头曰:“臣正是。”
从这一段内容可以看出,陈光蕊中了状元后,并没有死去,也没有去当什么县令,被拜为文渊殿大学士,不爱荣华,爱佛教,喜欢修持,对死亡看得很乐观。可怜的是他的老婆怀孕七个月的时候,陈光蕊被水贼杀害了。十月怀胎,三个月后,陈玄奘出生。自出了娘胎,陈玄奘就开始持斋受戒,然后第二难开始。
第二难叫出胎几杀。说的是陈玄奘出生后,几次要被其继父,也就是水贼杀掉,最合理的情节应该除了观音送子,还要观音护子。
第三难叫做满月抛江。顾名思义,满月后陈玄奘被抛入江中,陈玄奘顺江流而下,被金山寺的僧人搭救,因此陈玄奘有一个小名叫江流儿。附录一天就抛江,时间不对。
第四难是寻亲报冤。这一段应该写陈玄奘长大后找到其母亲,最后报了冤仇,附录写的是水贼最终被剿灭,其父亲陈光蕊被龙王搭救,母亲却因为失贞跳江自杀。
结合以上内容,酸梅汤版本的唐僧前四难的简写版应该是这样。
话说隋炀帝大业三年,朝廷发皇榜开科取士,时有陈郡长平人士陈名萼,表字光蕊见皇榜即辞别母亲进京赶考,勇夺投名状元,皇帝御赐黄马褂,知其有一母在长平,令其回家省亲报喜。那长平有一大户名曰殷开山,有小女温娇年方十八,正在抛绣球招亲,陈状元骑高头大马经过,博得小姐芳心,绣球正砸个满怀,因此被殷开山招为女婿。
陈光蕊双喜临门,在长平待得满月,皇帝下旨令陈光蕊赴洪州上任,陈光蕊不敢怠慢,拜别丈人殷开山,携母亲妻子即日启程。
不料因隋炀帝开凿运河劳民伤财,当年又逢干旱蝗灾,颗粒无收,陈光蕊行至半路,遇到饥民抢粮,耽误行程,温小姐恰又来了孕期反应,呕吐头晕,陈光蕊只得找客店先住下,躲避慌乱。陈母年岁已高,经此磨难,突然高烧不止,客店住了两月,略为好些,方能上路。如此走走停停,近洪州地界河对岸,已过了七月有余。
当日,三人上了一条船,想到明日即可到任,三人如释重负。不料船乃是水贼所开,那水贼姓刘名洪,趁着天下大乱,正欲占领洪州,看到温娇小姐美貌,陈光蕊官文在身,即起歹意,趁夜将熟睡陈光蕊推落水中,陈母弃之荒野,令其自生自灭。温娇欲投江自尽,想到自己已有七月身孕,只得跟刘洪同赴洪州。
翌日,刘洪等人外出劫掠,温娇在房内抚肚哭泣,突然金光一闪,有紫阳真人出现,告知陈光蕊已被龙王所救,然后送她一副手环,戴在手上,即可防止刘洪伤害。
那刘洪晚间回来,即要非礼,不料碰到温小姐,手突然被针刺一般疼痛。如此过了三个月,温小姐产下一子。
刘洪正思索要不要淹杀此子,突然府外有一和尚化缘,闻听官爷喜得贵子,即来祝贺。刘洪推辞不过,只得让奶妈将婴儿抱出,和尚说婴儿有佛相,向刘洪表示愿收此子为徒。刘洪正要将此子抛弃,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和尚当即为婴儿摩顶受戒,起名江流儿。
温小姐闻听刘洪已经令孩儿出家,知道刘洪有歹意,夜间啼哭不止,突然想起紫阳真人送的手环,即卸下一只戴在脚上。
那刘洪晚间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数日,想到自己虽然占了洪州,温小姐却一直未曾得手,现在又要为死鬼陈光蕊养育孩儿,万一长大了,免不了替父报仇,于是下定决心,还是要将婴儿淹杀。
这一天四更天未亮,刘洪来到小姐产房,见母子熟睡,即蹑手蹑脚要来偷走婴儿,不了手刚一碰到婴儿身体,就如同前番碰到温小姐一样,针刺般疼痛,他不知就里,只得退出再想他招。
待温小姐醒来,有丫环报与温小姐说刘洪曾来探望,抱婴儿不得。温小姐暗自惊慌,想起和尚为子起名江流儿,莫不是说要活命只能随江水漂流?
然而母子分离,如割肉般疼痛,如此举棋不定,过了满月,见刘洪杀意日盛,虽然有手环保护不得下手,却难免断乳后贼人将食物放毒,于是当日趁刘洪外出,抱起婴儿篮,写下血书,将婴儿抛于江中。
江流儿顺江而下,被金山寺和尚搭救,长至一十八岁,长老告知身世,江流儿闻听外公殷开山已随李渊反隋,建立唐朝,先做一路总管,后来追随李世民,做了唐朝宰相,即进京求见。
殷开山自女儿女婿赴洪州后音讯皆无,想到兵荒马乱,二人或许已遭不测,现在国家初定,外孙告知缘由,即奏请皇上,派兵捉拿刘洪。
龙王也将陈光蕊送出,令一家团聚。紫阳真人收回手环。皇帝闻听,惊喜不已,即封陈光蕊为文渊殿大学士,然而经此一难,陈光蕊看淡生死,无心为官,不爱荣华,只喜修持寂灭。
历史上李渊起兵较晚,殷开山半路战死,酸梅汤版本改了历史两处,一来将行文逻辑圆满,二来如同朱紫国金圣娘娘一样保得温小姐贞洁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