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营来到伏击地点,穆黎指派青阳雷的一队为决死队,埋伏在缓坡上。其余队长虽然不服,但也只能遵守军令,骂骂咧咧地去两百步外的大路上待命。
一队的三百死士倍感荣耀,一个个看上去异常精神,满面容光。
憨子扛着大如门板的陌刀,傲然挺立在山坡上。五十个同样站得笔直的兄弟跟在他身后。他现在已经是哨长了,一哨哨长,因为青阳雷是队长。
青阳雷赶过来踹了他一脚,低声叫骂道:“你他娘的长得跟柱子似的,本来就显眼,还站那么高,给蛮子报信呢?”
“啥事儿?”憨子蹲下身,身后的兵勇也唰地蹲坐在地。
“我刚才数了下,上来大概需要一百二十步,向下冲有八十步也就够了。可我觉着八十步恐怕有点远,很可能达不到突击效果。”青阳雷借着月光看向下方的大路,若有所思地道。
“队长,你跟俺说这干啥,俺又不懂。你告诉俺咋干就成,俺全听你的。”憨子龇着满口白牙,看上去同奎铁牛有几分相像,让青阳雷感觉一阵恍惚。
汤河县城东十里,蛮军就地宿营。
莫帖和一个胖嘟嘟的汉子在火堆旁对饮,这汉子是赫铎的长子,也就是他的侄子——索拖。
半月前,莫帖虽然完胜穆家军,可并没有将穆家军彻底击溃。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穆家军人数骤增,几乎比他预想的翻了一番,让他很难一口吞下;再者就是召集来的部属之前在各地劫掠,箭矢损耗严重,无法维系长时间战斗。
基于以上两点,他紧急派人赶往庆宁大营,请赫铎为他补充箭矢。同时还分遣出一队伤兵,把先前收缴的俘获悉数押送回去,以免成为大军拖累。
料理完这些事,他便静观穆家军的土木工程表演了,只是时不时偷袭骚扰一下,以确定穆家军主力是否还在城内。
他不怕穆家军据城坚守,就汤河县这座破城,只要他补充到足够数量的箭矢,分分钟就能拿下。
也不怕穆家军弃城而逃,因为他同样擅长追袭战。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赫铎对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大骊军队非常重视,不仅命他马上切断此军后路,并且派来援兵一万,要他务必全歼此军。
接到赫铎的命令,莫帖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主力北上,截断了穆家军的退路。
可他前脚刚选了一处地势险峻的隘口设下埋伏,后脚就收到游哨的报告——那支大骊军队弃城东逃了。
莫帖立时想到了临县。
临县是三通之地,北上十里是武兴门户凌云关,东去百里是草鞋岭,南下两百里就是汤河县城。而从汤河走东路去草鞋岭大概有三百里,两相加在一起便多出两百里路。而这多出的两百里路,必将使这支大骊军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逃?
逃得掉吗?
莫帖窃窃欢喜……
“四叔?”索拖端着酒碗对着北面比划了一下,“你说你断路就断路呗,跑那么远干嘛?现在还得掉过头来追,也不怕累着!”他眼里带着轻蔑之色,回手把碗里的酒灌入腹中。
“索拖啊!”莫帖自然注意到索拖对他的轻视,但他并未在意,而是平心静气地解释道:“那支大骊军队有一万多人,四叔手上只有不到五千兵马,而且还缺少箭矢。如果不找个险要之地扼守,四叔根本没有把握截断他们的退路。”
“可他们也没走北路啊,这不往东逃了吗?”索拖面带不屑,毫不客气地评论道。
“殊徒同归!”莫帖径自喝了口酒,“不管他们走北路还是走东路,都是想撤往凌云关。从东路绕道凌云关有四百多里,这么大一支军队,又有粮草和伤兵拖累,最快也得六七日才能赶到。我先带本部人马在后面慢慢追,你等大军赶到后立即北上,攻占临县,切断它的去路。如此一来,他们也就插翅难飞了。”
“四叔,跟着我的那些家伙带了一百车粮草,还有二十车箭,拖拖拉拉的,谁知道啥时候能到?要等你等,我可等不了。”索拖有些不耐烦。
“索拖,不是四叔说你,哪有你这样领兵的,把上万人的队伍丢在半路,自己带着十几个卫兵先跑过来啦?!”莫帖不温不火地数落了他一句。
“我就是烦他们拖拉,你不烦你管。”索拖给自己倒了碗酒,一口饮尽,随手把碗丢弃,起身上马,一边在营地里策马奔走,一边叫喊道:“狗崽子们,吃饱喝足了吧?拿上你们的弓箭,挎上你们的蛮刀,跟我索拖走,去撵往东逃跑的那群兔子……”
莫帖“呼”地站了起来,脸颊上皮肉扭曲,已现怒色。可看到士兵们纷纷向索拖聚拢过去,他又不得不压制怒火,长叹一声作罢。
他得为大局着想,万万不能在此时同索拖发生争执,以免军心不稳。
他也知道索拖为何心急,不就是想早早了结此事,好继续到各地纵兵劫掠吗!
士兵们能呼应索拖,大多也作此想吧?!
另外,索拖在克耶部以勇武闻名,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号召力。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父亲,有了赫铎那杆大旗,谁敢不从?!
莫帖想了想,把卫队长叫了来,让他率领骑兵队保护索拖。
“那您呢?”卫队长大惊。
“我这里不用你担心。”莫帖带上自己的卫兵,“咱们也走,既然索拖想和我互换军权,那我也只好学他了!”他翻身上马,径自嘀咕道:“你可真会用兵,让一万大军跟着粮草车一同行军!”
莫帖带着卫兵打马离去,去接管自南而来的那一万援军。
索拖连夜展开追击,自领骑兵在前。
穆家军宿营地。
全军休息了两个时辰,收拾好营帐,整军开拔。
这时,穆凌哥突然想到自己漏算了一点:如果蛮骑根本不急于一时,只派游哨刺探穆家军所在,等主力赶到、天色大亮、视野清晰之时再发起攻击,那穆黎岂不是危险了?
他看了看郭坚:郭大人是文官出身,不擅军事,应该想不到这些。
可那些营官和队长呢,他们都是行伍出身,难道也不明了此中道理?
穆凌哥叫来一名传令兵,想了想,又让他离去——死士营原本就是用来断后的,不管敌情发生何等变化,他们都必须死死抵住蛮军!
五里外。
有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路上响起。
青阳雷刚刚打了个盹,闻声立时警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