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伯特都在侦缉处无所事事地打发着时光。
伯特也去塞尔维的办公室找过这位17号要塞的最高话事人,希望能获得一些指示或者任务,然而塞尔维除了伯特第一天报道时候见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市政厅。
每天晚上,伯特都会偷偷向暗夜女神与曙光女神祈祷,希望萨巴能够平安逃脱。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见萨巴先生被捕的消息传来。
伯特的想法很简单: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将这两位同伴妥善安葬。
他询问过其他部门的同事,关于树人旅舍的两名死者尸体的问题。一位市政厅官员也没有隐瞒,他告诉伯特,两人的尸体停在市政厅底部的停尸房内,整个市政厅官员里,除了塞尔维阁下可以随时进去查看,其余的都必须等待着安全局来人调查。
某一天的下午,伯特外出替贪吃的塞雷娜购买零食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被擒住关押在囚笼里的巫师坎特。
伯特远远地看到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他跑到街上,挤进围观的人群,却发现是雅思塔的士兵正在押送囚徒。
一人高的牢笼被放置在一辆四轮马车上,马车的车架车轮皆是金属构成,若非如此,木制的马车承受不了铁笼子的重量。马车的铁轮上带有一根根狰狞的尖刺,其外包裹了一层厚厚的橡胶。
伯特顿时瞪大了双眼,与周围惊叹着的人群一般,目不转睛地“观赏”着这笼子里的囚徒。
坎特是被雅思塔安全局的人抓获的。事发当夜,他得到了一位朋友的帮助,躲进了某家靠近列车站的小酒馆。他被友人藏在酒馆墙壁里的狭小隔间内,可最终还是一名来喝酒的客人发现了端倪,接着上报给了市政厅,被安全局的非凡者带队搜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前几日伯特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发现那些悬赏公告栏上,曾经的抓捕对象胡恩的通缉令已被撤除,随之换上的是萨巴,坎特的悬赏画像,还有一些愚忠于纳西王国的逃亡者名单。
所以时常有人戴着面具或者拿着纸袋子套住脸从市政厅后门悄悄跑出,手里还提着领到的一大袋子的雅思塔金币。
此时的坎特盘腿坐在囚笼里,他的琵琶骨被两个连在铁笼子上的铁环钉了个洞穿,双手双脚皆套上了三十公斤的带着沉重铁球的手链脚链。
坎特是一个异类的巫师序列非凡者,除了巫师具备的破坏力极强的魔法,他还有着与神秘领域格格不入的肌肉力量。为了防止坎特逃跑,雅思塔安全局给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限制他的肉身力量。只要时间一长,血液就会不流通,肌肉组织就会不可逆地坏死。而他琵琶骨处的铁环,则是普通人所难以知悉的禁魔材料锻造而成,用来封印或者说压制他体内残余的非凡力量。
伯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对这位曾经对他心怀善意的朋友的遭遇感到难过不已,他红着眼看着那具堪比远古壁画里独眼巨人的壮硕身躯上,布满了的深浅不一的伤痕。
也许是非凡者体内残存的感知,低垂着脑袋的坎特似乎注意到了伯特的目光,他抬头朝着人堆里望来。
四目相对。
“是伯特出卖了我们!”这是坎特的第一反应。
他看到伯特穿着雅思塔政府官员的衣服和他对视,又注意到伯特通红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下唇。
伯特不知道自己该表达什么情感,只是歉意地对着坎特摇头。
坎特只是身形高大,异于常人,但他并不蠢。
事实上,没有一个蠢蛋能够成为巫师,这是一条需要智慧与知识的序列。巫师的进阶方式不同于魔药序列,他们只需要不断汲取各类的知识,让这些知识成为他们掌控魔法道路上的“魔杖”,就能成为更加强大的非凡者。
那些强大的高阶级巫师,无一不是存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坎特很快想通了,出卖他们的并不是伯特。与其说他选择相信伯特,不如说他相信克兰方面军情处的调查。那位化名史密斯的高级情报人员,就是军情处曾经在乔治戈壁的最高负责人。对于史密斯,这些原本的乔治戈壁各个站点军情处的成员,都对他有着一种盲目信任,包括坎特。
因为他的判断从不出错。
加之,伯特进入军情处的那些日子里,树人旅舍的军情处众人也并没有对伯特消除警惕,时刻有人在伯特的身旁监视,只是伯特并没有察觉罢了。
如果说,出卖他们的不是这只新加入的菜鸟,那么说来,鼹鼠一定是军情处的其他人。
坎特不敢接着想下去,他不敢去猜疑军情处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听朋友说起军情处死了两个人,也不确定是哪两个。
严格意义上来讲,坎特并没有得到树人旅舍被袭击的消息,他发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他正在酒馆里喝酒。当时,一队门口士兵从横冲直撞进入酒馆,拿着一张坎特自己的画像找酒客们询问。
他喜欢到不同的酒馆里喝酒的习惯救了他一命,雅思塔人没能掌握他具体的行踪;再者他当时坐在酒吧靠里面的位置,使得士兵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在一位认识他的酒客指向他座位的方向前,坎特便从酒馆后门溜了出去。当他远远瞧见树人旅舍的异样后,又得知城门、列车站都开始戒严时,他只能选择躲起来,
虽然他最终还是被两名阶级四的雅思塔安全局非凡者联手抓住了。
坎特不想给这个天真的菜鸟带去麻烦。于是他愤然回过头来,眼神更为冷冽,试图向明里暗里的监视者们制造出一种羞于与其为伍的感觉。
车轮不堪重负,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声。
押送囚徒的安全局成员带着一只青铜面具,正坐在车架前面。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向市政厅沟通,为这辆特制马车加上一台蒸汽机。毕竟拉着车架的四匹强健的马儿已经开始重重喘着粗气,鬃毛也被汗水打湿。
“如果我是塞尔维阁下,或许能通过官方渠道将坎特救出来。”
伯特心里没来由地想着,他怔了一下,好像找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般。
“如果我能尽快得到塞尔维阁下和雅思塔人的信任,成为更高阶级的非凡者的话,到时候才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或许能保下坎特一命。”
伯特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还要去求得造成这场叛乱的元凶的帮助,还真是没骨气。
伯特边走边想,去街口的蛋糕店买了几份塞雷娜要求的甜点后,返回了市政厅。
————————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能吃的女孩,关键她还一点也不胖。
伯特趴在一旁的办公桌上,看着塞雷娜在沙发上大快朵颐。
“你真的不吃了吗?”塞雷娜捏着一颗裹了枫糖浆的樱桃优雅地放进嘴里。
“不吃,谢谢。”伯特有气无力地叫道。
几天的相处,让伯特和这个小姑娘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说话的态度也随意了不少。虽然他最初的几天陪着塞雷娜吃了不少,那也只能算是碍于面子和尝个新鲜,可现在的伯特面对着一桌子甜的腻人的零食,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塞雷娜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走到伯特身边,拉开办公桌的一层抽屉,从中抽出一张单子。
单子的标题是:“有一定危险的非非凡者对象。”其下打印着四五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住处。
“这是什么?”伯特狐疑地看着塞雷娜将名单拍在他面前。
“肃清名单。”塞雷娜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道:“早上塞尔维阁下送过来的,让你日落之前把人关到警署大牢里去。”
伯特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
“你怎么不早说,时间快来不及了。”
这些地址散落在17号要塞各处,从城南到城北都有,就算马不停蹄地去抓也要四五个小时。
塞雷娜冲着他眨巴眨巴眼,装傻。
伯特无奈地拿着名单,快步准备跑下楼去,却没瞧见塞雷娜跟上来。
“你不快点跟上,怎么来得及?”
两个人分工总要快一些。
塞雷娜继续冲他眨眼,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
“明白了,大小姐。”伯特也并不打算强求塞雷娜与他一起去抓人,毕竟行动中可能还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无奈只能让自己辛苦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去,向后勤借了几只手铐,一个车夫和一辆印刷着市政厅铁鹰徽章的马车,急匆匆地朝着最近的一处地址赶去。
凡尔赛街16号。
伯特吩咐车夫停在了附近,他独自一人悄悄走到了16号的大门处。
伯特侧耳贴在门上,听见里面有着用餐的刀叉碰撞声,仔细一闻,还有牛排的香味。他轻轻扭动门把手,没有上锁。于是伯特从衣服内腰间处掏出以前萨巴给他的那只手枪来,小心翼翼地进了屋,朝着餐厅的位置走去。
餐厅内有着四个人在吃饭,他们闲聊着,听上去分别是一个成年男人,一个年轻女人,两个稚嫩的孩子,就像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日常午餐的内容。
“不许动。”伯特拔枪冲进餐厅,指着餐桌上的几人。
餐桌上用餐的一家人仿佛被吓呆了,其中一个男孩嘴里的面包都因惊愕而掉在了地上。另一个小男孩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哭了。
“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男人愤怒地看着伯特,却不敢在黑黝黝的枪口下做出任何的小动作。
女人颤抖地尖声说道:“你要钱吗?放下枪,我们给你。”说话间就要扯断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
“市政厅的。”伯特另一只手摸出一只手铐,丢到餐桌上,道:“谁是阿巴德?跟我走一趟。”
“我是。”男人或许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垂头丧气地安抚着身边的两个孩子。
“会有事吗?”女人担忧地看着男人自己用手铐铐住了双手,问道。
男人站起身来,俯身在她的额上一吻。
“没事的,很快就回来。”
因为房间里太过明亮,伯特的黑暗感知没办法细致地检查手铐有没有铐紧,他让男人抬起手来,细致检查了一下。
“走吧。”伯特押着男人,朝车上走去。
当男人被伯特关在马车车厢内时,伯特从车窗看见男人的家人们正聚在门口,那女人正安慰着两个大吵大闹的儿子,虽然她自己也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伯特当然会于心不忍,但他只能无动于衷。他甚至不能去问男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能让侦缉处而不是警署的警员动手。
因为他只能扮演一把刀,或者说难听一些,一条狗,一条听话就能活,不听话就会死的狗。
伯特默默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支香烟。
这段时间里,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已经熟练掌握了抽烟这门技术活,还能动用非凡能力制造出几个小小的烟圈。
“那个……”男人似乎欲言又止。
“哦。”看着男人渴求的目光,伯特也给他点上了一支。
车厢里保持着沉默。
“伯特先生,我们去哪?”车夫慢慢驱动着马车前进。
“查理街68号。”伯特淡淡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