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垂,一辆市政厅的马车从利尔街驶出,正朝着17号要塞的警署飞驰而去。
市政厅的马车车厢极为宽敞,四个犯人被拷上了手铐,忐忑不安地坐在同一侧座椅上。而伯特正翘着二郎腿,以拳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坐在这些人对面监视着他们。
“唔……唔!”低沉的闷吼声从车厢的地毯上传来。这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斯提亚。
伯特用脚轻轻踢了踢这个会些粗浅邪恶仪式的普通人,好让他闭嘴。丧心病狂的斯提亚竟然在家里画满了六芒星通灵阵法,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的精神会不会被污染,便胡乱召唤来了十余个不成气候的亡灵,的确给前来抓捕他的伯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此时的斯提亚正被缚着双手双脚,似茧一般倒在车厢内的地毯上,做着无力的挣扎。
一个下午,名单上的所有人物都出现在了这辆不起眼的政府马车上。
一位温柔的丈夫、沉稳的父亲。
一位蒸汽列车站附近酒馆的老板。
一位和众多官员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高级名媛。
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钟表匠。
还有地上这位不知死活,敢偷偷研习黑魔法的斯提亚。
伯特不知道这些人的罪名,也未曾在他们家中搜到任何具有嫌疑的罪证。他的目光从这些犯人的身上挪开,看了看手腕处的手表,现在才不到五点。
马车在17号要塞的警署门前停下,几个工人正搭着木梯,将墙上的那些老旧的,脸盆大小的狮子徽章一一撤下,换成崭新锃亮的红色铁鹰铜章。
负责收监工作的是与伯特有过数面之缘的二级警探哈劳斯。
哈劳斯的脸上有些担忧神色,似乎对于乔治戈壁的这场蓄谋已久的割据叛变余惊未消。
伯特跳下马车,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同哈劳斯握手,道:“抓捕顺利。”
哈劳斯微微点头,对于这位一夜之间在执政官塞尔维阁下身边蹿起来的红人,他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辛苦你了,伯特先生。”
伯特摆摆手,忙了一下午的他很想尽快赶回去喝上一杯冰镇的西瓜汁,于是问道:“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么?”
哈劳斯摘下警帽擦了一把汗,玩笑道:“接下来的拷问就交给我们即可,若是今后需要伯特先生的帮助,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伯特点头,没再和哈劳斯聊些什么。毕竟乔治戈壁傍晚的温度还是很高,他可耐不住这份暑气。
哈劳斯喊来几个警员,推搡着将车厢内的嫌疑人们押进了警署。
伯特在街边买了一杯冰镇西瓜汁,一边喝着,一边快步回到市政厅。在向塞雷娜简单汇报了一下,伯特打算回家泡个冷水澡。
两条裹着白丝的纤细小腿搭在桌上的塞雷娜突然叫住伯特,道:“我们找到萨巴的藏身处了。”
“找到”一词颇为考究,那便意味着还没有抓获。
已经走到门口的伯特愣了一愣,扶着门框,侧脸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塞雷娜点头道:“塞尔维阁下不想让你为难,允许你不必参与此次行动。”
伯特松了一口气,他实在并不想直接站在昔日伙伴的对立面。
塞雷娜笑道:“不过今晚你可能得在市政厅里过夜了。”
伯特点头,他丝毫不觉得塞雷娜的安排有什么问题。在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之前,换作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顾忌自己会不会走漏情报。
伯特感慨道:“无妨,不过你们这么快就找到萨巴先生了,贡拉手下的安全局人员还真厉害。”
塞雷娜咯咯笑道:“贡拉是个疯子,安全局那边用他,只不过看重他情报能力强一些罢了。不过我觉得吧,晚上你肯定会无聊,这样,我留下几本书给你打发时间吧。”
伯特表情有些古怪。
身材娇小的塞雷娜丢过来一个千娇百媚的眼神,惹人犯罪。
伯特顿时羞红了脸,道:“不必了,留些零食给我晚上吃就行。”
塞雷娜从桌上放下双腿,拉出办公桌的抽屉,从内拿出一堆极厚的老旧书籍。
《神秘论》《黑魔法与邪神》《神座下的非凡者》……
伯特有些吃惊,这些神秘学知识正巧是他目前最为需要的。当初刚刚加入纳西军情处的伯特,只是由安德森勉强科普了一些神秘学知识,其他更多的是熟悉自己的非凡能力训练。
想到这里,伯特又叹了一口气,朝塞雷娜道谢道:“谢谢了。”
显然,暂时还不确定实力处于阶级几的塞雷娜并不需要这些入门神秘学书籍,这是她专门为了伯特搜寻的。
塞雷娜走到茶几旁,从篮子里拿出几样零食放在桌上,准备留给伯特,不过她又犹豫片刻,捡了一样重新装回篮子,看得伯特一阵无语。
塞雷娜挎着篮子,步履款款走到门前,朝伯特笑道:“如果行动顺利,那是最好。但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萨巴提前察觉不对劲,逃走了,那么这段时间我可能会跟在塞尔维阁下身边,一齐追捕萨巴。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警署上报的那些可能涉及神秘的突发事件可能就需要你出马解决。”
伯特点点头。在其位,谋其事,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塞雷娜莞尔一笑,走出了侦缉处的办公室。
伯特走到窗户处,吹了会儿凉风,便拿起一本《神秘论》如饥似渴看了起来。
………………
一盏瓦斯灯在侦缉处办公室内亮起,伯特靠在椅子上,一手捧书,一手拿着鹅毛笔,正在深思其中被勾画批注了的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
窗帘轻轻扬了起来,专心看书的伯特突然丢下手中书籍,翻身一滚,隐入了房间黑暗的角落。
一声锣声在伯特耳畔突兀响起。
伯特双瞳微缩,心神震荡,他周围的黑暗瞬间聚集,如纱雾般笼罩全身。
霎那间,一道明亮月光在室内亮起,整个房间光亮如昼,伯特发现自己对周遭的黑暗掌控感骤然变低。
“影子!”伯特将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只“安娜的煤油灯”全力抛出,一咬舌尖,鲜血如雾喷浇在这盏黑色的神秘物品上,妖艳而又血腥。
只见安娜的煤油灯悄然亮起,暗红色的灯火如豆,摇曳片刻,几欲熄灭。
月光下显现出一道消瘦人影,手里毫不费力地捏着几只奄奄一息的影子。
伯特吃惊,拔出那把随身携带的萨巴给他的手枪,对准那人。
汗珠不断地从伯特额间滴落。
“是我,萨巴。”那道声音突然出声。
“萨巴先生?”伯特心声道,但他并没有脱离黑暗中的隐匿,而是藏在角落耐心等待,他想听听萨巴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很高兴你没有大喊大叫把守卫们引来,菜鸟。”萨巴大手一挥,月华散去,那些影子张牙舞爪地逃回了油灯内。
伯特体内非凡力量给他的反馈,没有如同刚才被人压制的感觉,这让他重新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萨巴先生不是应该在被塞雷娜等人追杀吗?怎么会潜到保护严密的市政厅来找我?
“调虎离山?”伯特心念一动,调动体内的非凡力量,不留痕迹地将茶几上的一块桂花糕压成粉末,又缓缓用粉末拼出几个简单单词。
“你来,何事,请讲。”
萨巴有些诧异,伯特竟然短时间内将非凡能力运用到了这一步,于是开门见山道:“我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军情处里出了叛徒,关于这个叛徒是谁,我没有能够怀疑的人选。但所有的线索包括翠西和安德森的死,坎特被拘捕,我被偷袭受伤,都与这只鼹鼠有关。”
伯特皱着眉头,没有作声。
萨巴继续说道:“你可以怀疑是我,但我绝对并没有出卖自己的国家。那天夜里,战斗一开始我便受了不轻的伤,只能够保证自己逃离了树人旅舍,根本没有办法救出安德森和翠西。我不知道坎特是怎么想的,但他可能大概率怀疑的人是我。”
萨巴举起一截空空荡荡的袖子,露出他失去的一只右手,展示给周围的黑暗看。
伯特咬牙盯着萨巴,他现在完全没有从萨巴的话中分析出任何有意义的讯息,只是知道萨巴现在在一味地为自己开脱。
“我不会怀疑史密斯,我相信他,也请你不要怀疑他。”萨巴的声音有些疲惫,道:“无条件信任史密斯,当他来找你的时候。”
伯特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问道:“我现在已经成为了雅思塔的官员,也不再想与克兰港的那位降临的邪神有任何关联,而那位执意栽赃我的加里特议员,估计也是鞭长莫及,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还需要倚仗你们的帮助?”
萨巴嗤笑道:“伯特,你还真是天真。你不会真以为塞尔维对你照顾的态度是想扶持一个属于自己的人手吗?坐在他这个位置,手上的资源难道不够随意培养些忠心于他的阶级五非凡者?为什么要收编一个关键时刻不知道会倾向哪边的不可控制的菜鸟?”
伯特皱眉道:“就算如此,我在军情处也是你们和王国议会势力博弈的棋子之一,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完全转投雅思塔人,我相信如果我表现出来足够的贡献,他们给我的承诺不比纳西给我的差。”
伯特的话刚说完,就发现身前的萨巴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正当他试图转移位置的时候,他只感觉身后挂起一阵凉风,几乎同时,他的后颈被一只如同铁箍般的手掌握住。
“菜鸟,有种你再说一遍?”身后萨巴冷笑着问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