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睿称自己回家会无聊,所以暂时留在了乡下。
清明节这一天一晃而过,第二天起床,屋外铁盆哐当,传来絮絮水声,掀开窗帘,缓和的阳光透进来,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家里很安静,因为大伯一家都出去工作了。
餐桌上摆了一盆青团,她随手拿了一个吃,转身在老人椅里躺下了,这时候胥奶奶精神饱满地走进来。
胥子睿躺着很慵懒,家里电视换了新却明显很少有人看,刚换到了一个有趣的节目,被从外面回来的奶奶不满地撇了眼,“昨天还精精神神的,今天就没了骨头啦!赶紧起来,出去走走!”
“我不要啦,这样很舒服啊!”
“年轻人要多运动,想我们以前冬天还洗冷水澡,上山下河是家常饭,你们现在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和别人交流来往,会发臭的!”
“洗冷水澡的不是爷爷吗?”
奶奶被她呛住,不理她,从后房拿了把锄头,又拎了个筐扔胥子睿脚边。
“拿着,跟我一起出去除草。”
才一天,她的待遇就已经从天花板降到了地板,果然,没有堂哥堂姐的衬托,她就是奶奶眼中的一滩烂泥。
她奶奶听力不太好,精神却抖擞得很,扛起锄头健步如飞。胥子睿可长了点记性,换了身最便宜的衣服和鞋。
“奶奶别走这么快,当心脚下哦!”
刚说完,自己差点溜了一下,好在有了经验及时刹住。
乡下的空气很好,春天万物复苏,长出了挺多新奇的东西,不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不在除草了。
一丘丘绿油油的地过去,一格一格的分得明晰,大到一眼望不尽,人们快乐地在其中翻土种地,胥子睿拿筐跟在老人家后面,负责接住从田里捞起来的小生物,远处隐隐可见灌木丛中簇有果子,胥子睿往那边张望了几眼,便撒娇说:“奶奶,我就去那边看几眼可以嘛!”
得到应许便撒开了腿,泥地里脚印多了起来,她走近一看却发现果子都还没熟,缝隙中晃动着另一边的景象,随手拨开一处灌木,发现是另一边的田地,那边也有很多人在田地里忙活。
在那些人里,胥子睿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醒目的身影,似乎与昨日山上的那位重合了。
正观察得仔细,眼见着那人要转过身来,就听见奶奶的叫喊。
“睿睿,回家啦!”
她心不在焉大声回道:“哎!就来就来!”
这时那边的人转过身来,隐约着好像与她对视了,胥子睿心想是错觉,赶忙起了身。
那个人总让她无法抛在脑后,简直魔怔了,怎么会对一个乡下男人这么感兴趣?
路上,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大的田地要分成两边种?”
胥奶奶看她还恢复了点精神,便欣喜说:“因为便于灌溉吧,听说那边的人想出个什么实验法,会比我们种的地更好。”
“什么实验法?种地还要比拼啊!”
“也不是比拼,现在种地收成,国家都有补贴的,我们也不是为了那一点钱去拼死拼活,只是听说是年轻人搞出来的,我们老人家哪管得了这么多,他们愿意折腾就随他们去呗!”
年轻人搞出来的......胥子睿自然想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胥子睿又说:“奶奶你知道敖家吗?他家不是有个儿子嘛,那个......”
老人家很快捕捉到她的那一丝不自然,问道:“你认识人家?”
胥子睿挠挠鼻头,“不认识啊,就上次扫墓的时候见到了,听堂哥堂姐他们聊起过,说他高中没读书了,然后就......”
奶奶不知听没听她说话,看到路边的野花,给她摘了一朵。
等胥子睿念完,老人家又慢慢说来,“是汉群吧,那小伙子真挺不错的,其实读了高中也够了,别听你堂哥说他在家不干事光吃爹妈的饭,他可懂事了,我们干活干累了,有时候他就会来帮忙,比好多年轻人有用多了。”
这样说来,好像那敖汉群还不错,胥子睿又抓到了重点,“所以奶奶你认识他啊!”
老人家得意说:“那是当然,我们算起来是忘年交。”
从她奶奶的口中听到忘年交这个词,让胥子睿一惊,又觉得有点萌。
“哈哈哈,是谁教你的啊,还忘年交呢,这么说来,平时你们来往挺多咯!”
“他经常来啊,敖家不就住在那边么?”老人家一指,是山下的一间不起眼的人家,胥子睿从出生起就没来乡下多少次,很多人和事情几乎都忘了,因此也不知道还有敖家这么一个存在。
“他会经常来家里面吗?”胥子睿顺势问道。
“也不经常,就是有时候碰上了,会喊他来家里坐坐。”
说着说着,回到了家,胥子睿越发心不在焉。
种地实验呢,那个男生好像是哪里不一样,不仅仅是外貌和气质,胥子睿从书桌上堆着的老书里面抽了一本,随手翻开,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知怎的,又联想到了敖汉群。
胥子睿怔了会儿,回过神来把书塞回去。
完了,她好像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第二天,她起了个早,有意无意问她奶奶是不是要出去种田了。
老人家无心关心她的心理变化,却敏锐地抓住她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局促。
胥子睿已经好多次在她面前提过敖汉群了。
“你想交朋友了吧!”
这么快就被戳破,胥子睿脸红心跳,掩饰道:“什么交朋友啊,我没那意思,就是对那什么‘种田实验’感兴趣,我大学主修旅游管理的嘛,我们专业以前学了水利灌溉之类的,我想着好好观察实践一下。”
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她奶奶应该不会起疑。
奶奶还是带她一齐出去了,这次把锄头交给了她。
胥子睿因为没带几件衣服,却又不能总穿同一件衣服,所以只好穿着她奶奶的阔腿花裤子出门,其实在最近年轻人的眼里算是一种潮流,可是这村里路过的人都知道是穿的老人家的裤子,她也不觉得丢脸。
胥子睿心里兜满了那个神秘的身影,对她来说是神秘的,她有想要了解的冲动,就像一个不曾去过的旅行地,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背包旅行。
可现实是扛着锄头走的花姑娘,欢快雀跃得很。
“你这么开心啊,要再待几天不?”
“要要要,奶奶做的饭最好吃了。”
“就你嘴甜。”
老人家看着自己孙女开朗的样子,俨然融入了这副乡村图景,这才觉得更加亲近了。
“睿睿以后要找什么工作啊?”
胥子睿兴奋地挖地,听到这儿,顿了下来。
“其实我不太知道,就觉得也没什么事情非干不可,又没什么事情能干得特别好。”
她瞬间卸下了热情,好像是被说中了伤心事,胥老奶见状便不提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果子给她。
果子长得不好看,但是凑近闻也闻不到香,好像涩得慌,“这是什么水果呀?我好像没见过。”
“你尝尝。”
胥子睿咬了一口,发现果子甘甜,细嚼觉得很是好吃。
“好吃吧,其实就是青枣,但是外面难看,别人一看就觉得不好吃,可是吃下去都会夸。”
“是自己种的吗奶奶?”
“对啊,青枣喜热,在这边其实长不太好,可是有阳光还是一样的长得甜。”
“奶奶想告诉你,其实不一定要在一个自己满意喜欢的环境去奋斗,去工作,你可以慢慢磨练,先从累积养分开始,这样以后不论你做什么事,不论你在哪里做,都可以把事情做好。”
胥子睿听老人家这番哲理吓了一跳,难以想象一个快八十岁的乡下老人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奶奶,屋里那些书都是你看的吗?”
胥子睿其实和奶奶是没有想象中那么亲近的,她一直以为老人家爱待在乡下是因为还保留着老一辈的想法,谁知她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奶奶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很少和老人家交流,胥子睿开了一片新的视野。
胥奶奶好不骄傲说:“我也是靠这番道理说通了敖汉群呢,不然我们怎么会变成忘年交!”
胥子睿看到老人家脸上折叠的皱纹,瞬间觉得它们很美,因为是笑容堆叠出来的。
说到这儿,胥子睿一个不留神单腿跪地,脚插在泥巴里一时起不来。
“快救我!”
胥奶奶满是笑意,觉得孙女好可爱。
这时,不远处的田埂上站着一束白色衣服,好像自带光芒,胥子睿几乎每次尴尬的时候都能恰好看见他。
那束白光慢慢逼近,胥子睿莫名紧张,紧张啥,人家又不是向这边走来。
走近了,才发现敖汉群只是过来和胥老奶打个招呼。
“秦老师,这么早过来忙活啊!”他的声音很好听,还带着活力,“这是?”
敖汉群看向还在与泥土作斗争的胥子睿。
她却在意秦老师这个称呼,看来忘年交是没错了,两个人说话语气都十分熟络,胥子睿无端涌起一些快意。
“这我孙女,胥子睿,难得下乡陪我这老人家哟!”
敖汉群微微笑了笑,点点头说了句你好,胥子睿呆呆地也回了句你好,而后他指了指手上的东西,“这,钓鱼用,那我先过去了。”
胥子睿眼神追在他身后,眼看着他在一处水塘的小板凳坐下,开始了他的钓鱼事业。
昨天种地,今天钓鱼,果然很接地气。
偷偷看着他卓越的侧脸,胥子睿抠着泥巴,心里不是个滋味儿,琢磨着这帅哥的打开方是不是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