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届中文系一班加二班共有九十七名同学，毕业后大约三分之二留在省城发展，另外三分之一各散东西。今天实际签到五十三人，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勉强过半的出勤率在意料之中，具体到场的人员稍微有些意外：一些省城工作的同学没来，省城外的却千里迢迢赶来了。
辅导员王胖子答应参加，但是当天并没有出现。王胖子在那届学生中间的名声不好，所以他的缺席没有遗憾，唯独孙小建感到更加扫兴。
孙小建再次见到女神付茂，今天穿着一身浪漫复古的杏粉碎花雪纺短袖连衣裙。三年不见，她那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纯真烂漫，多了几分知性优雅，但同样靓丽，校花光环依旧耀眼。付茂跟李俊飞肩并肩走进大厅，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引得堂内一阵起哄和骚动。孙小建难免伤感：她是他的焦点，但她对他视而不见，相见不如不见。
因为今天到场相熟的人只有钱顺，这三年又混得人不人鬼不鬼，孙小建跟同学们聊不到一块儿，被孤立了。他本来厚着脸皮跟同是二班的一群人组成一桌，但是之后又来了一个女同学，她站在那儿跟在座的诸位（除了孙小建）热闹的聊着。孙小建知道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于是起身把座位让给那个女生。那女生瞥了他一眼，忘记道谢，等到他留在座椅上的余温散去，这才坐回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孙小建琢磨着要么自己单独霸占一桌，待会儿开席敞开了打牙祭。
“孙小建，这里！”
一个一班的圆脸女生朝他挥手，招呼他过去。他叫不出这个女生的名字，但是旁边的胡丹他认识，以为女生不过是传达班长胡丹的旨意。
这一桌只有两个女生，想到待会儿吃起来竞争不会很激烈，孙小建觉得不吃亏，很乐意跟她们组成一桌。只是他叫不出跟他打招呼那可爱型女生的名字，稍微有点尴尬。
“我是二班的黄英。”女生大大方方朝他伸出右手。
“哦！”孙小建握握黄英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认识我？”女生倒是感觉被认出有点意外。
“不是，我想起签到墙上的签名，设计得巧妙。”
“哈哈，谢谢夸奖，我自己设计的。”
“也帮我设计一个呗。我那个规规矩矩的签名简直拿不出手。”
两个人愉快地聊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李俊飞和付茂出现了，钱顺还像一个跟班儿跟在后面。
“校花就是校花，她一出现现场气氛马上不一样。”
“今天这场同学会，一半冲着李少爷的面子而来，一半冲着付茂的姿色而来。没有这两个人，今天到场人数能凑够两桌麻将就不错啦！”
“男才女貌，金童玉女，羡慕啊！”
“看这架势，好事将近，下回聚会，会不会就是喝他们的喜酒哟？”
在同学们的议论中，孙小建沉默着，微微低下了头。
“还喜欢付茂，放不下？”黄英凑近一些，低声耳语。
这个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心声外放，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疑惑地瞅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圆脸姑娘。
李俊飞打算跟付茂单独一桌。钱顺知情识趣，不再跟着，到孙小建这边坐下。
“下班啦？”
孙小建喜欢挖苦钱顺。这家伙一直喜欢溜须拍马，大学那阵他没少给王胖子刷碗洗盘子。
假如没有两个女生在场，钱顺一定骂死孙贱人；现在他只是瞪了孙小建一眼，装作跟两个女生一样没有听懂。
“让服务员撤掉一桌吧，两个人单独一桌太浪费了。”付茂纤指一指，笑说，“你看，班长那边那么多空位，我们过去凑一桌吧。”
不等李俊飞回应，付茂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李俊飞只好跟着过去。
“付美女，越来越靓了哟！”班长胡丹起身，跟付茂拥抱了一下。
付茂带着微笑，用一句“大家好”算是都打过招呼了。据说被众星捧月的美女一般傲娇清高，看来此言非虚。孙小建对付茂并不了解，他跟班上其他男生一样，喜欢她是因为她那168cm婀娜匀称的傲人身段、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柔顺披肩的秀发、标准的椭圆脸庞、工笔画般的精致五官……不过，他坚持说这不是全部理由，他为她着迷，除了必要的外表，还因为她在选修课上几次不经意的娇羞。母亲告诉她，这年头会脸红的女生是好女生，所以他相信会脸红的美女才是极品女神。
跟付茂相比，李俊飞更擅长人际关系。
“这不是黄英吗，逆生长，还像个高中生！”
“是吗？”黄英捂着自己的苹果脸，笑着对李俊飞说，“我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可爱，呵呵！”
“没记错，毕业后你从来没有在群里出过声……在哪儿高就呢？”他并不清楚黄英在群里发没发声，至少不活跃，说错了也不尴尬。
“高就？也没错，我上班的地方海拔不低——毕业以后，我一直在大山里当孩子王。毕业的时候签了两年，去年又续了三年。”
支教的经历让这个算不上突出的女生形象上瞬间高大不少。孙小建用充满敬意的眼光望着黄英。曾几何时，他的志向也是做一名支教老师，甚至连申请表格都已经递交了，可惜这个理想被王胖子扼杀了。
“英雄，失敬！”孙小建朝黄英拱拱手。
在李俊飞的眼里，孙小建就是一个咋咋呼呼、哗众取宠的小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屑一顾的小丑日后让他寝食难安。
“我算什么英雄……老实说，你让我很惭愧。”
黄英的话让孙小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吧，从学校出来以后，我也就在我们金溪镇上餐馆当了两年厨子，期间服务了一批三教九流的吃货，包括地痞二流子，扪心自问，没做过任何一件深明大义的事情。”
其他人也被两人的对话弄得莫名其妙。
听说孙小建在家乡当厨子，黄英两条细眉不禁打了个结。一个从重点大学出来的农村孩子，最后被打回原形，这是个人的悲哀，家庭的悲剧。山区支教的经历让她明白很多孩子改变命运只有好好念书一条路。她也知道，因为他弄丢了那张毕业证，才有这三年坎坷。因为这张毕业证，黄英已经自责了三年。
黄英问：“你们是否还记得，我们中间有人打了辅导员？”
三年前，临近毕业发生的事情，同学们忙于张罗自己的前程，加上校方应急处理得当，这件本来很轰动的事件，最终成了一枚哑弹。不过一班和二班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三年后如果不是被刻意提起，没准大家真的都忘了。
“那是孙小建干的，我很清楚。”作为室友，钱顺比其他人更快回忆起来。
同桌几个人都把目光扫向孙小建。
“班长，借话筒给我用用。”
胡丹把话筒递给黄英，一脸狐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喂，喂！”黄英站起来，试了试话筒，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嗯，嗯，同学们，冒昧打断大家一下。我，黄英，现场咨询大家一个问题，望同学们如实支持一下……”
在座都是年轻人，玩心一个比一个重，听说要玩点新花样，无不欢呼雀跃，表示一万个支持。
“我的问题是——读书那阵，看王辅导员不爽，想过教训他的人请举手……”
黄英一边说，一边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王胖子今天不在场，又有人带头举手，男生们纷纷大胆举起手来，有几个举了双手，甚至还有几个女生也举了手凑热闹。
“好了，谢谢大家支持。”
“就这样啊？”
“这就完啦？”
虎头蛇尾，大伙儿意犹未尽，于是纷纷交头接耳，回忆跟王胖子相关的往昔岁月。
“看到了吧。”黄英对孙小建说，“你做了大家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你是真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