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被黄英闹这么一出，孙小建很尴尬。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孙小建骨子里是自卑的，不习惯成为关注的焦点，希望赶紧翻篇过去，认认真真享用一顿丰盛宴席才是王道。
偏偏黄英心里藏着事，不吐不快，于是不依不饶。
“没错，事情是过去了，但是影响相当深远啊……孙小建，我对不起你，呜呜……”
谁能想到，这么高兴的团聚日子，黄英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班长胡丹赶紧抽出纸巾，让她擦拭泪眼。
“我对不起你。”黄英又重复一次。
“打人的是我，挨打的是王胖子，怎么扯也扯不到你身上啊？”孙小建最看不得女人哭，这时候内心像猫挠一样。
“我害你拿不到毕业证。”
“你知道我因为打了王胖子扣了毕业证？”
同学中，孙小建只跟毛亮说过这件不光彩的事情。
黄英点点头。
“你是院长的亲戚？”
黄英摇摇头。
“这不结了，你又不是院长亲戚，他不给我毕业证跟你有什么关系？”
虽然黄英的表述有些混乱，但大家都听懂了两件事：第一，孙小建打了王胖子；第二，孙小建因此受到处分，没能顺利毕业。
胡丹感慨地说：“也别提什么英雄了，明明就是烈士。”
她说得没错，英勇也好，冲动也罢，大家心知肚明，孙小建的璀璨人生，在三年前已经宣告死亡。正是因为如此，黄英才会伤心难过。
“三年前，我是事件的目击者。我知道孙小建不是蓄意伤害，知道他为什么产生冲动。我本应该及时向学校反应我知道的真相，但是我没有，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受影响，我选择保持沉默……呜，呜，我一直很自责……”
孙小建不相信有什么目击者，从他冲动地闯进王胖子宿舍，到打完人出来，他没有碰见第三个人。
胡丹拍拍黄英肩膀，安慰说：“要不然今天当着孙小建的面，你把藏在心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虽然事到如今真相对孙小建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但是至少你可能会因此轻松一点。”
黄英一双泪眼，朝付茂和李俊飞那边看了看，说：“算了，说了这么多，我已经好受一些。”
“孙小建，你可以原谅我吗？”
“原谅，原谅，只要你不哭，什么都无所谓！”孙小建半点都不愿意在这件往事上纠结。
“如果生活中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你可以跟我说，特别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哎呀，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缺个女朋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帮我解决这个困难？”
“是吗？那我先回去找个借口把现在的男朋友甩了，我们再来培养培养。”
“别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呵呵，我也跟你开个玩笑！”
李俊飞的内心是骄傲的，他在哪儿都是主角，这阵子因为一个小丑反被凉在一边，一时插不上话，心里特别别扭。
“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难得一聚，扫兴的事不提，只聊高兴的。”李俊飞站起来，英姿飒爽，就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话筒，面向所有来宾，提议说，“来，我们先一起走一个，为我们三年后的团聚……”
一呼百应，五十三位同学齐齐整整站了起来，响应李俊飞的号召。几十个人的同学会，不凑份子，李大少一人买单，钞票省了，面子必须给够。
“你就以茶代酒吧。”李俊飞不忘特别关照身旁的付茂，可谓贴心。
付茂不依，撇嘴说：“少看不起人，难得团聚，我也喝酒，白的。”
众人纷纷为李俊飞的贴心起哄，为校花的豪爽叫好。
重新占据焦点位置，李俊飞容光焕发，十分惬意。
席间，付茂离席上卫生间，黄英同去，两人携手。
“发现没有，女生上厕所总是喜欢呼朋引伴，还要手牵着手，从小学到大学，再进入社会，都没有改变。”
除了胡丹“切”了一声，其他人没有发表哪怕一个字的意见。没有共同语言，或者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尝试融入十有八九都是自讨没趣。他跟毛亮就不一样，再无聊的话题都能聊得兴味盎然。
另外一边，黄英并不是真正想上厕所，有些话想要单独说给付茂听。
她们拐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行了，我们之间……这种感觉，好奇怪！”付茂觉得黄英的行为有些唐突可笑，两个鲜有交集的人，哪来什么秘密，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我想跟你聊聊孙小建。”
“那个烈士？”两个鲜有交集的人凑一块儿，聊一个毫无交集的人，这个笑话闹得更大了。
黄英一本正经地说：“别人这么调侃他也就罢了，你真不应该。”
“孙小建打人是三年前的6月20号晚上。”
“6月20号？”付茂对这个日子异常敏感。
“怎么，对这个日子有点印象？”
“印象深刻。”付茂咬着嘴唇，眼神中掠过一丝忧伤。
黄英觉得时机成熟，便把那晚她见到的实情向付茂和盘托出。那晚，王胖子约了她去他宿舍，因为要放假了，需要帮忙整理一下。王胖子在同学中间没有好名声，经常借职务之便压榨男生、骚扰女生。去吧，她有些害怕，毕竟是晚上；不去吧，她还是害怕，担心临毕业了被穿小鞋。犹豫着，她终归还是去了，只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还没到门口，她看到一个女生哭着从王胖子的宿舍跑了出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不过她看清楚了，那个女生是付茂。她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再不敢去王胖子的宿舍。正准备离开，一个高个子男生突然窜了出来，嚷嚷着：“王胖子，王八蛋，付茂你也敢动……”他踹门闯进王胖子宿舍，然后就是一阵鬼哭狼嚎，没亲眼见到也知道王胖子被打得很惨。直到男生泄愤出来，她才看清楚，那是二班的男生，后来了解到他叫孙小建。打完人以后，他似乎有点后怕，神神叨叨反复嘟囔着：“欺负付茂就是这个下场，欺负付茂就是这个下场，欺负付茂就是这个下场……”
“他是为我出头才打人闯祸？”付茂淡眉微蹙。
“很明显是这样。”
“为什么特意告诉我？”
“孙小建现在混得不好。”
“那又怎样？”
“我们不应该帮帮他吗？”
“为什么是我们，你觉得我需要承担责任？我可没有让他打人！”
付茂态度冷漠，让黄英心寒。
“好吧，当我没说过。”
“但你实实在在说了，为什么要说？”付茂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觉得孙小建很惨，因为我们——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是因为我们才混成这样。我想帮助他，至少让他在省城找份体面的工作。但是我的暑假再有两天就要提前结束了，山里还有一群撇不下的孩子……我想拜托你，假如你可以……”
“不可以。”不等黄英说完，付茂断然拒绝了。
黄英这才知道校花付茂居然是如此自私冷酷的人，四年同学没有看清，今天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便把她看得透透彻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