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好热…”睡梦中的谢卿歌喃喃道。一旁的锦春听了,急忙去冰库拿了几块儿冰准备添上。刚准备把盛着冰的铜盆端回屋里,就看见谢卿歌眼神涣散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
吓得锦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向床边,轻柔地抚了抚谢卿歌的后背。担心地问到:“小姐,可是梦靥了?”
谢卿歌渐渐地回过神来,看是锦春,惊了一瞬,问道:“阿澜呢?”谢卿歌似是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只记得出了祠堂之后,她吩咐锦春带着谢云澜从后门逃走,转身自己独自走向了火海之中,再后来就是大火盈满了双眼,再想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少爷刚来过芳华院,说是府里新进了新鲜的葡萄,与往年的不同,这回的葡萄紫的发黑,却甜得很。晶莹剔透,玲珑饱满,寻小姐您去一起吃哩。见您在小憩,就让人拿了冰把葡萄封起来,说等您醒了一起吃。”锦春一句接一句地说着,也没有发现谢卿歌眼中的异样。
谢卿歌记得很清楚,母亲苏氏是极喜欢吃葡萄的。苏家的商队常年在外进行走买,一到盛夏就会给谢府送来最新鲜的葡萄,虽与普通的葡萄无异,一口下去却是甜到了骨子里。不仅是母亲喜欢吃,谢卿歌和弟弟谢云澜也甚是喜欢,就连平常很少贪嘴的父亲有时也会来凑一凑热闹。
有一回父亲不知情地把专门留给谢云澜的最后几个葡萄吃了,被谢云澜满屋子追着讨要,边追还边喊:“老馋猫!”不知是气是恼,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见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母亲眼里满是慈爱,心里也很是欣慰。于是,商队每年都会按时送来许多新鲜的葡萄。
记忆中那么多年商队带回来的葡萄只有安和二十一年是紫的发黑的,既没人见过,也没人说得出来是什么品种,大家都感到甚是稀奇。商队常年送来葡萄,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一般都是由苏氏分好葡萄,唤来各院的丫鬟们把分好的新鲜葡萄带回各自的院子里去。可就那年,年纪较小的谢云澜爱热闹,看见紫的发黑的葡萄,非要叫来所有人一起吃。
那年,谢卿歌还是豆蔻芳华的少女。
淡黄细格纹钩边帷帐下,大紫檀花鸟浮雕拔步床在内,圆形灰棕色羊毛地毯前是一面古色刺绣锦缘六曲画屏,谢卿歌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渐渐明白,许是自己重生了。
谢卿歌看着窗棂子上迎着阳光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无意识地收紧了双手。眼前刚刚还是烈焰火海,肆虐地火苗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的肌肤,被大火烧朽了的梁木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随时都可能掉落。木材的糊焦味混着祠堂里幽幽的檀香,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身红衣的她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不是不怕疼,是强烈的恨意盖过了阵阵的疼痛。
她越想越恨,越恨越想,她想为何谢府会亡?她想为何偏偏是谢府要亡?她恨为何谢家忠勇仁义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一个通敌卖国的肮脏罪名而不得不死?
扪心自问忠勇侯府三代世袭,勤勤恳恳,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天家。先祖父谢达,几十年里随开国皇帝左右,护其毫发无伤。从开国皇帝的小小亲卫到封侯世爵,是先祖父用血肉性命换来的,数不清多少次救开国皇帝于沙场铁马金戈之上,也数不清多少次救开国皇帝于暗箭之下。是开国皇帝的亲密挚友,亦是开国皇帝最信赖的忠勇之臣。故开国皇帝登基之后立马封谢达为忠勇侯,亲自为其选址建府,亲自题匾“护国大将军”,由能工巧匠雕刻于忠勇侯府门前立柱之上,一时羡煞世人。
谢达一生军功无数,却也遍体鳞伤。晚年一到阴雨天气身上的旧伤就疼痛反复,就是谢达有着千锤百炼的钢铁意志,也不能不接受再也上不了战场的事实。
一生为国,心系百姓的他却给开国皇帝留下了一句话:“凡国有需,谢必达。”
这个谢代表的不是谢达一人,而是忠勇侯府谢氏一家。
晚年的先祖父把重心都放在培养谢晟上,谢晟也不负所望,武艺兵法,样样精通。袭爵之后首战便大破匈奴,擒得匈奴一员大将,顺势而上,连连取胜,军中威望愈战愈高。一声“谢将军”便使边疆蛮贼闻风丧胆,抱头鼠窜。捷报传到京城,帝颜大悦。谢晟凯旋归来之时,百姓自发夹道欢迎,都为一睹大将军骁勇英姿。
谢达在古稀之年还应皇帝要求,与匈奴使臣商议战后之事宜。舟车劳顿三月,商议事宜结束,谢达也死在了军帐中。
一生戎马,终为国捐躯,是忠勇侯府人的宿命。
两代忠勇侯,军功无数,威望极高。江山稳固是皇帝想看到的,在百姓中威望似有高过天家之势,是皇帝不想看到的。到了第三代忠勇侯谢安这里,也渐渐地开始收敛锋芒,终究还是碍了天家的眼。
忠勇三代,灭门以还,怎能不恨!
既然老天有眼,让我谢卿歌重来这一世。那么,这一世,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一世,我偏要看究竟是何阴谋,害我哥哥战死沙场!
这一世,我偏要探究竟是谁害我谢氏污名傍身,惨遭世人唾弃鄙夷!
这一世,我偏要保忠勇侯府上下周全无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