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维亚历734年4月的第一天,即流火日,帝国红衣主教克里斯多夫·鸢尾的故乡德林郡中心以西约四十英里的小镇艾尔登,似乎是发生了一场大动乱,仿佛霍尔森林的黑精灵侵犯了边境一般。龙与刺酒馆门口几个东倒西歪的醉鬼艰难的睁开双眼,却看见几个妇女向着大街的另一头跑去,往常嬉笑打闹的孩童们也统一的向着一个方向跑着,嘴里不知道在叫喊些什么。
周边杂货铺和铁匠铺的老板和店员们听到动静以为是强盗侵袭,连忙披上简陋的自制铠甲,端起壮胆作用明显高于实际用途的木质长矛,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北边的强盗头子索利默的手下来犯,一边镇定各自恐慌的情绪,跟着人群一起向大街的另一头跑去。街头的人群越聚越多吵吵嚷嚷,夹杂着孩童的哭喊和女人的训斥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734年可不是一个和平的年头。强盗、雇佣兵、贵族们的私兵,异教徒甚至霍尔森林的黑精灵和野兽都是镇民的威胁,难得有哪怕一星期的平和日子。不是周边几个大贵族相互开战,就是帝国国王与教皇的矛盾又延伸到地方骑士与审判官的冲突身上。也是因此,全民皆兵成了小镇迫不得已的选择。每个家庭至少要有一个成年人参加镇上自发组织的每周一次的民兵训练,无论男女。同时还要自制武器盔甲以备不时之需。久而久之,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太安稳的日子,也习惯了随时拿起长矛大剑作战的情况。
所以在流火日的早晨,当听到街口的骚乱声时,杂货铺和铁匠铺的人们毫不迟疑,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拿起武器就向人群汇聚的地点跑去。到了吵吵嚷嚷的中心,才看清楚了这场骚乱的起源。
原来是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长相,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可能也就是朴实二字最为合适。他独自一人,身上没有铠甲也没有武器,脚上甚至穿不起最普通的皮靴,而是麻绳和布片编织的也不知是草鞋还是布鞋的混合。上身倒是一件不明动物皮毛做的紧身衣,似乎是因为有些年头了,边缘的缝线起了不少毛,原本的浅褐色外层也有不少地方褪成蓝灰色。稍偏黑的长脸很普通,颧骨却颇为突出,显得有些自命不凡却又机敏聪慧。个子不高不矮,体型不胖不瘦。一对关节突出的双手,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腿。只有还算坚挺的鼻梁上一双灰色眼瞳,格外引人注意。这一切的特征清楚地告诉镇民们他是一个艾萨克人,一个似乎总是出产那种豪爽和热血战士、却又十分短命的种族。除此以外,他的身边耷拉着一头约一点五倍成人高的地行龙。从和年轻人身上服装颇为相衬的缰绳来看,应当是他的坐骑。
虽然打扮颇为寒酸,这年轻人却有一头还不错的地行龙。品种应当是帝国北部天际省的尖角地行龙,只是颇为年老。黄褐色皮肤,头上的尖角倒尚还锋利。这种坐骑的角可不单是装饰,作战时被与主人配合默契的地行龙开肠破肚的士兵大有人在。只是现在这耷拉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重视。这也是为什么,当这个年轻人从抚养自己长大的退役骑士科莫老汉手中接过这匹老地行龙缰绳时很是打不起精神——他知道,没准在长途路上,不少时间还得自己这个主人牵着它走。
“你要好好照顾它,胜过照顾你自己,”临走前,科莫老汉叮嘱道,“这头地行龙从小就跟着我,和我一起参加过不少战斗,可从没有退缩过。要不是它,老汉我早就躺在棺材里变成骷髅了。另外,既然你也想在将来做一个出色的骑士,那就更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坐骑。它们是动物,更是伙伴和朋友,危险的时候别人是很难指望上的,可你的坐骑却不会背叛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胜过照顾你自己。另外,我从未瞒过你,你是我捡来的孩子,虽然在我眼里你就是老子亲生的孩子。只是倘若将来有机会,试试找找自己的身世。当初你身上的小孩衣服可不是一般人穿的了的。到了王都以后,可别辱没我当年的名号。我科莫以前是兰伯特伯爵麾下骑兵分队长,‘不怕死的科莫’,王都里知道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后,要想平步青云,绝不能遇事退缩,明白吗小子?任何时候都不能退缩。有人挑衅你,就狠狠地打回去。一瞬间的迟疑和畏惧,有时候就能让你丢掉飞黄腾达一辈子的机会。你正年轻,刚刚成年,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能缺乏勇气。首先,你是个艾萨克人;其次,从小你就跟着我训练骑士的本领,普通人中你武技突出,不用怕什么。我从小指导过你耍弄兵器的方法,从长剑到小刀子你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娴熟。你的体型很好,骨架宽厚,欠缺的只是点实际战斗——而这,到了王城可绝对少不了。另外,带上这封信去拜见兰伯特伯爵。他可是个大贵族,封地大到你根本无法想象。兰伯特伯爵先生就从不畏惧任何人,只要有人挑衅,他就狠狠地予以回击!从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开始,就不断与人战斗和修炼,所以他成了大贵族,成了帝国重臣。你也要沿着这样的路走,遇事千万不要退缩。记得你的名字,高弗雷,这个远古时代伟大战士的名字,象征勇气和自我克制。”
科莫老汉说完这段话,把自己保养多年的钢剑给小伙子带上,又把自己的老伙计地行龙交给了他。科莫知道一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想要飞黄腾达到底有多困难,可他从这个小伙子灰色的眼眸中看到的唯有野心,所以他也只能祝福高弗雷一路顺利。并写下一封推荐信,期望着当年的伯爵大人还能念着这份旧情,提携年轻人一二。
高弗雷当天就踏上前往王都的道路,骑着科莫老汉给他的地行龙,腰上挎着钢剑,信则被他揣在怀里。还有那句嘱托,“有人挑衅你,就狠狠打回去”。
直到高弗雷走进艾尔登小镇,离开科莫老汉的屋子走了整整四百里后,他终于遇到第一个主动挑衅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