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汗淋淋的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莫名的难受,拿起手机一看才凌晨四点多,再度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打个电话给家里面,刚拨出去又挂掉,只是个梦而已,别吓自己,现在打过去,妈妈有可能还在睡觉;
就这样忐忑的等到早上六点多,那个噩梦所带来的不祥感越来越盛,起床走到宿舍天台,果断拨出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合着心脏扑通的跳动,凌青发现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的,不会有事,不会有事;连续再打都没有接通,妈妈手机又关机,或许还没有起床,等等;再等等;
冬日的早上异常寒冷,本就紧张,现在站在露天的天台上,凌青冻得直哆嗦;僵直的手又拨出一串号码;
“喂。。。”妈妈的声音异常疲惫;
凌青越发紧张:“喂,妈”
“嗯?青青,你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啊”
“哦,想你们了呗,我爸呢”想起那个梦,她就哆嗦;
“你爸。。。。。你爸他。。。他,哦,没事,他吃饭呢”
不对,妈妈说话的声音不对,一定是爸爸出了什么事情;
“妈,我,我昨儿晚上做了个梦,不太好”凌青也不再绕弯子,索性直接问;
“梦?什么梦?”妈妈惊惧的声音越发让她忐忑;
“我梦见爸爸躺在地上,我们在他身边撕心裂肺的痛哭着,突然,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抱着他飞走了,然后。。。。没过多久,爸爸又回来了,妈,你告诉我,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她刚说完,妈妈就在电话的那边压抑着哭起来,听到她的哭声,凌青仿佛又看到那年的情景,她脸色苍白的扶住旁边的栏杆,不让自己倒下;
“妈,你别哭,你告诉我,我爸到底怎么了?”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你爸爸他。。。。。脑溢血,昨晚上刚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差点就没了,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单,我以为他。。。。。。。”
“啊,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不告诉我们呢?”凌青白着脸出了一层冷汗;
“我本来是要告诉你们的,后来看你爸爸度过了危险期,想着你们马上就考试了,就没说,没想到你居然跟你爸爸心灵这么相通”
“妈,我爸病这事儿别告诉我哥,我现在马上回去”坚强的把眼泪逼回去,她不能让妈妈独自一人面对;
妈妈一听她要回来,急忙说“青儿,你现在回不就影响考试了么,别回来!我自己能照顾好你爸”
“你自己怎么能照顾的过来?考试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会跟学校申请补考,妈,我下午就回,等我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快步走回宿舍,收拾东西,去辅导员那儿请假,申请补考,她犹豫着怎么跟公司预支工资,在总监办公室门口走了两个来回,心想不能再等,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总监,我家里面有点事儿,可能要请长假”
“长假?多长的长假?”
“可能过年以后吧,我爸爸病了”
“哦,这样啊?那好吧,那把你工作交接一下”
凌青点点头说:“谢谢,总监,那个,我。。。。。我想预支点工资,不知道行不行?”
“预支工资?你才干几天啊,再说公司也没这个规定啊”心想你有那么有钱的男朋友,还用借钱?当下就轻飘飘的拒绝了;
她局促的低着头,低低的说:“那,那算了,谢谢您!”
办理完工作交接,凌青在路上开始一个个的打电话借钱;可这会儿是期末,大部分学生口袋里已经没剩多少了;搜寻通讯录,看到钟锦钏的名字,不能再找他,不能,缓缓放下手机,凌青心底一片苦涩,本来日子过得就艰难,病对这个家庭而言就是灾难;此刻走在繁华纷扰的城市中,她觉得自己像个蚂蚁一样渺小;
回到P市直奔医院,人到病房外,听到两个争吵的声音;
“我摔成那个样子,谷丽珍,你要真的担心我就应该第一时间把我送进医院,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装呢,是不是巴不得我快点死了算”
“你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因为你喝酒,惹得我生气,我怎么可能一气之下不管你的”
“我就是喝酒怎么啦?你滚,我不用你管。。。。。。。”
“喝,喝,喝死你算,喝死了再也不用我四处借钱救你了”
“你滚蛋。。。”
凌青难过的深呼一口气,默默推开房门:“爸,妈,我回来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
“你爸爸脑部的淤血,目前我们已经清除了,基本稳定,但是要注意控制好情绪以及饮食,多锻炼慢慢就能恢复好,关键是现在他脚上的疮伤,我们发现呢,脚部的骨头已经变形而且有很多增生,脚底和脚趾头上有烂掉的腐肉,应该是长期嗜酒而不断自发腐烂形成的,当然也不排除他用酒精来止疼,而且他目前对酒精的依赖,医学上已经属于酒精中毒,这样下去很危险,所以必须强制戒酒”
“那他脚上的伤怎么办?”凌青皱着眉头问
“建议做截肢手术”
贺医生的建议很果断,是啊,骨头几乎长成了畸形,只能手术;可是她们哪有那么多钱手术,凌青点头道谢,单薄的背影引得贺医生连连叹气.
“你病才刚刚好一点,为什么又偷着喝酒?你忘了你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你是不是要拖累死我们你才甘心啊?”
“我就是要喝!这是我的习惯,不喝点我就难受!我。。。疼,我也认了!别管我”
“不能喝”
“你给我!”
两人在病房里面大吵大闹的争起酒瓶子来,旁边的病友纷纷皱起眉头;
“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凌青走到门口就已经听见两个人的争吵声;她满腔的愤怒;
“凌青,他又要喝酒啦!”谷丽珍一只手死死的拽着酒瓶子不松开;
“你给我松开,你松不松?松不松?不松是吧”酒瘾上来的陆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着就朝谷丽珍肚子上狠踹一脚;
“啊”
“妈”
凌青几乎跟妈妈一起喊起来;谷丽珍吃痛的蹲在地上,脸色发白不断喘着气;
她混身颤抖着站起来,眼神里的恨让人不敢直视!
“你想喝酒是不是?喝啊,喝,来,我喂你喝”说着趁陆忠发愣时候夺下酒瓶,就往他嘴里倒!
“咳咳,你疯了吧你”陆忠被酒呛到不行,一甩手,“啪”酒瓶摔碎在地上!
“我疯了,跟你说我现在不仅疯了,我都要被逼死了,就因为一个酒字,你的一辈子连同我们都搭进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不顾家人的苦难,也不顾自己的身体,还要继续喝,爸,你不怕死的么?你是不是很想躺在棺材里永生永世的在地底下,然后身上的肉慢慢慢慢的发臭腐烂,爸你知道人的肉是怎么烂得么?来,你看看,你看看你的脚!你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长久忍耐下来的痛苦让此刻的她近乎崩溃,歇斯底里的发泄.
陆忠低下头,刚刚下床跟谷丽珍打架时没有来得及穿鞋,此刻,他赤着的脚,烂疮满目,左大脚趾上甚至因刚刚的用力而不断的流着脓血;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瞥见众人震惊的眼神,脸唰一下红了个透;
“够了,我跟你说,真是受够了,我们今天说清楚,你不是吵着闹着离不开酒么?既然酒比你的家人都珍贵,可以,我会用余下的钱给你买一屋子的酒让你喝个够,期间我们不会管你,直到你死为止,你死了我用酒祭奠你,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哭一声,因为你不配!”凌青抹了一把泪水,咬牙切齿的说;
陆忠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最爱的小女儿这么狠烈,他突然害怕了,一想到最后的下场是众叛亲离,孤独到死,死,。。。。陆忠打了个哆嗦,呜咽的哭着:“青青,青青”
“要么,从此以后,滴酒不沾!改头换面过新生活!”凌青直直的看着他,声音坚定又掷地有声,她看着父亲飘忽不定的眼神,上前一步跪在被摔碎的酒瓶上,膝盖的血立马隐现出来;
“爸,我的这双腿就押给你做处罚,从今天起你每偷喝一次,我就像今天一样跪在你喝酒的那个酒瓶上”
凌青的决绝让众人倒吸一口气,顿时议论声四起,谷丽珍捂着心口痛哭着,陆忠满脸疼痛悔恨,跌坐在床上痛哭流涕;
钟锦钏站在门外心如刀割的目睹了这一切,心脏疼的不能呼吸,他本能的想要冲进去,卻又停下,黑色大衣的高大背影转身离去,余光中凌青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如那晚的梦境一样;
那年的冬天是个暖冬,阳光照射在医院并不是很干净的白色墙面上,却出奇的让人觉得温暖又充满希望;春节前父亲做了手术,很成功,医院经过专家会诊,一系列的检查研究,最终决定将肉烂掉的和骨质增生的部分做处理,并没有做截肢手术,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父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积极配合医生,锻炼身体,对母亲的态度也和气了很多,只是长期酗酒的他在戒酒的过程中反应异常的大,焦虑狂躁,恶心干呕,头晕,每到酒瘾上来的时候他就会控制不住的骂人摔东西,凌青默默的承受着一切,其实这种承受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父亲虽然暴躁,对于酒确实一点没沾,甚至在最难熬的时刻也没有提过这个字;
哥哥从学校回家以后才知道父亲人在医院,一直埋怨凌青没有及时让他知道;看到妹妹憔悴瘦弱的面容,腿上绷带,心疼到不行,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用还是他的妹妹太过坚强;
“贺医生,您能告诉我,资助我爸爸的那个人是谁么?我想当面谢谢他”自从医院通知有人愿意无偿资助父亲的病时,凌青已经不止一次的来问;
“呃。。。。凌青啊,你的腿怎么样啊?我看看,嗯,恢复的还行,只是伤口的部分得留疤了”真是头大,这丫头可真是难缠,一天三遍的找;
“贺医生,我腿上的伤您不是都已经看过了么?真的,我必须知道那位恩人是谁?虽然我们现在能力有限,但以后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人家的,知恩图报总不能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嗯,对对,好孩子,不过,我确实不知道资助你们的那个人是谁,而且,一般像这种慈善资助有时候都是匿名的,人家不希望受助人有负担嘛,所以呢,你也不要天天想着这个,现下还是好好的照顾你父亲才最重要”
“您不知道,那我去找院长,他肯定知道!”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凌青有些急了;
“唉,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呢?那院长每天忙的我都见不着呢,再说人家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问谁都没用,这可是签了协议的,资助人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人家要隐私,隐私,明白吗?好了,快回去吧”老贺是见过那个年轻人的,那天他来问陆忠的病情,随后又去了院长办公室,他也纳闷儿这个小年轻的来路,第二天医院就给了他份合约,说是陆忠所有的开销有人买单,甚至包含了他戒酒的康复费用;
“可。。。”凌青还想说什么,老贺摆了摆手;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凌青郁闷的走在医院的楼道里,不要着急,一年找不到他就两年,两年找不到她就年年打听,一定能找到那位恩人的;这样想着,心下为自己打气加油,脚步也坚定了很多;
父亲出院那天已是过完年后,虽然春节是在医院过的,可大家的心里无比欢喜,欢的是父亲的病大好,喜的是父亲终于能远离酒对他的伤害,重回正常人的生活了,
妈妈炒了一桌子菜,爸爸吃了不少,凌青跟哥哥感动的眼泪直流,因为他们已经记不清这样美好的家庭团圆饭有多少年没有过了;
返校前的晚上,凌青为父亲洗脚,陆忠看着她黑亮的头发,瘦得皮包骨的身体,抬头笑看他的大眼睛下一片黑青,心里一片酸涩,他枉为他们的父亲,这么多年他都做了些什么?因为他,她们承担着多少压力跟痛苦,都是因为他,因为他。。。。。
轻抚她的头,“青青,爸爸,对不住你们”陆忠梗咽着说
凌青愣怔了一下,所有的委屈、隐忍、压抑跟伤痛一股脑的全涌上来,眼眶中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从懂事以来她就学会了要忍受所有的指责、鄙视甚至欺辱,一面要承担家务,一面还要习惯爸爸妈妈的争吵打架,心灵不断的在害怕敏感中挣扎,然后经历一波波的事情后逐渐被迫变的坚强懂事,小时候看着邻居家的女儿骑在爸爸的肩上肆意的撒娇,她就会羡慕,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幻想,幻想自己的爸爸也能扛起她奔跑笑闹,妈妈不用再干重活因为有爸爸,幻想着受了委屈和欺负,可以缩在父亲的怀抱里尽情发泄,然后爸爸无比溺爱的哄着她,幻想着有父亲挣钱撑起家,他们就不用害怕任何困难,也不会再被老师天天崔交书费;幻想着爸爸爱妈妈,爱他们,保护他们,她多么希望有一个这样温暖的家,多么希望有满满的父爱,今天陆忠的一句对不起,凌青抱着他哭的不能自己;一家人就这样抱作一团,在痛哭中对往日的种种苦难逐渐释怀,以后他们要好好的,他们亦会好好的;
回到L市,下了火车,给家里回了个电话,父亲听到声音以后松了口气,叮嘱她的话叙叙软软的说着,凌青幸福到不行,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踏实过;
出站口站着的高大身影,让她又是一瞬间的恍惚,黑色风衣的衣角在寒风中微微飘起,他就那样看着她,眼神里的疼惜复杂又伤感,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敲开宿舍的门以后,佟佳玉第一叫出声来;
“你,你是凌青?天啊”
“废话,我不是谁是?”她好笑的说;
“我天,孩儿啊,你这是。。。。这是。。。怎么的就瘦了这个样子呢?凌青,你爸爸?没事儿了吧?”王力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无端觉得她好可怜;
“我爸爸啊,我爸爸好了啊,大好,嘿嘿,那,这是我爸爸做的糖糕跟果子,他可是好久都没出山了,来尝尝”她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来;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也真是的,也不说跟我们说一声,打你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停机的,人钟锦钏找你都找疯了”力瑶拿起一块果子往嘴里塞;
“呵呵,是吗?让大家担心了”凌青笑着低下头;今天钟锦钏的样子确实吓到她了,沉默着紧紧抱的她快喘不过气来了;他肯定还在生气!
“凌青,吸,我怎么发现你这次从家里回来不一样了?哎,力瑶你有没有发觉,你看她的眼睛跟星星似的,发着亮光”佳玉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快四年了吧,她可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爸爸,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暖自信的她;
“嗯,是挺不一样的,人瘦得都快赶上魔戒里的斯米戈了,不过眼睛里确实有了光彩,以前老有心事儿似的,怎么?你爸爸不会中彩票了吧?”力瑶笑着说
“瞎说什么呢你”佟佳玉打了她一下;力瑶悻悻的低头找果子吃;
“我爸爸确实中彩了,健康大乐透!”她拿着衣服扭过头微笑着说;
凌青抱着被辞退的心来到公司,出人意料的却是她不但没被辞退还被分派到L市某区域下属分公司的会计部;谁都知道分公司刚刚设立,业务量小账务工作也简单;说白了就是个清闲的位置;虽然心里很是纳闷儿,却也猜不透领导们这么安排用意到底是什么,不过分公司的伙食标准可真是好,报到第一天她就欣喜的发现菜单里居然有糖醋排骨,会计部加上她总共只有三个人,分别分管着总账、税务以及出纳,她调来之前,李荣既负责总账又管理出纳的钱,果然是违背了帐钱分离的原则,她有点理解总公司调她来的用意了,出纳工作虽然不似账务那样繁琐,但也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每次去银行取钱存钱公司都会派车给她;李荣一看她是总公司派下来的,交接的很是谨慎,这样工作下来也算顺畅;
自从火车站的那次以后,她跟钟锦钏几乎没有再见过面,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想解释,可是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她半句,自己这样跑过去反倒很奇怪;或许他已经找到了那个更好的女孩,这样挺好,想到这里轻轻的呼了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