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害的向昔彻夜无眠，直到天蒙蒙亮，才终于进入梦乡。才睡着没一会儿，向昔依稀听到手机震动，伸手够过来一看，是一串北京固话号码。
“Hello？”她习惯用英语接电话了。
“您好？喂？请问是向女士吗？”
“我是，您好。请问哪里？”
“您好，我是WM公司财资部，想跟您约个时间谈一下，您今天有空吗？”
向昔瞬间惊醒，猛然坐起来，“当然可以，有空，看您时间。”向昔顿时没有了睡意，迅速起床洗漱换衣服，同时发信息告诉魏总这个好消息。
Cindy在公司楼下理发店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洗了个头，她实在受不了油油的头发了，向昔来的时候，她刚回到公司。
“抱歉，之前你来的时候我们没空出时间。我是Cindy，负责WM的财资管理，你的方案我有看过，也跟我们项目组讨论过，想跟你当面聊一聊，所以冒昧请你过来。”
“您好，Cindy，我叫向昔，非常感谢您的时间，之前是我冒昧。我相信这个项目是有做融资的空间的，您觉得我做的几个方案可行吗？”
“没有没有，是要谢谢你的时间。我们可不可以先了解一下，你们对并购贷款有什么主要的要求，例如金额、期限、条件之类的。”
向昔一边耐心的介绍境内外对并购贷款的监管规定，一边出于职业习惯打量起Cindy，好年轻的财资总监！一般这么大公司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怎么也要45+了，眼前这个女生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还像个学生一样，黑框眼镜，黑色文化衫，直发过肩，文静又干练的样子，说话那么柔和谦逊，说她是大学生、研究生也没有违和感。
Cindy也在边听边打量向昔。在她以往经历里，银行都是成群结队来，一两个年纪挺大的领导要花很多时间做“开场白”，其他时间要说“客套话”，会议里80%的时间讨论的是“大方向”——就是，于业务实际开展没有任何帮助的内容。这也是WM一贯不喜欢跟银行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太耽误时间了……特别是国有银行，像事业单位一样，Cindy头次见到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这样跑来，没有铺陈、没有废话、没有“高屋建瓴”的方阵政策，给人感觉……怎么说呢，像她自己刚刚洗完的头发一样，清新舒服。
“很详细，谢谢你，那你对我们交易的大结构有没有什么建议？”
“这个……结构是个很复杂的问题，要综合考虑外汇管制、资金出境和将来分红款入境，以及如果借款的话，还要看将来的还款来源、币种、税收因素，考虑要不要做债务下沉。因为我还不清楚这个项目的情况，如果可以，我建议咱们签署一个NDA，然后可以把项目情况发给我们研究。”
“嗯……老实讲，咱们之前没有过授信合作，但你的方案跟我们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我们确实想过拿这个项目做融资。从这点上，我们算是挺有默契的。另外，我想问，如果做融资，你们可以做多少？”
“那看WM需要融多少？”向昔有点儿紧张，不自觉地攥起拳头，狠狠用食指硌着拇指关节，她没想到这样轻易的就开始谈融资了。“如果纯粹在境外做融资，不受60%融资比例的限制，原则上我们可以做100%，当然最终肯定以审批下来的金额为准。”
Cindy顿了几秒，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嗯，你真是震撼到我了，毕竟还没有看到项目材料，你就说可以做100%。”Cindy实在有点困惑，从业这么多年，眼前这个姑娘是鲁莽草率还是果敢英明，她一时无法判断，对于没有拿到信息的项目，凭什么这么自信呢。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需要确认。但大体上，我觉得全包问题不大，我也不饶弯子，我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一个收购无非看收购方、被收购方、收购价格和未来的协同效应。那这个项目，一是，R娱乐是很好的标的，我上周碰巧刚刚去过，虽然没有拿到财务数据，但给我印象很深刻，它在西海岸很火。二是，收购方实力很强，WM毕竟是中国首屈一指的文娱公司。最重要的，三是，WM从来没有涉足过游戏，但这几年你们在不断通过并购完善泛娱乐的产业链，这次即便溢价收R娱乐，未来的协同效果也应当是可期的。“
Cindy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现在确信眼前这个女生不是鲁莽草率，看来她把WM的老底扒了个遍，准备充分、逻辑清晰，顶多算有点儿冒失，说话不给自己留什么余地。但这未尝不好，她跟银行打了太多年交道，绕来绕去的路数除了浪费时间对彼此都没有一丁点儿好处。“哈哈，你做了很多功课！也非常聪明！虽然还没有签NDA，但有一些情况可以现在就同步给你。我们收R娱乐是产业链上非常重要的一环。我们没有把R娱乐看作是一个普通的游戏公司，它会是我们IP迁移的一个好载体，更会是我们中国文化输出的一个好通道。坦白说，WM一直有个愿景。我们中国的年轻人，从很小就是漫威迷，漫画、电影、游戏，都非常愿意买单，这几年特别流行的“权游”也一样，他们追剧甚至追到旅游产业去，跑到“权游”的取景地打卡。WM非常希望打造享誉全球的中国IP工厂，用网络文学、在线视频、游戏一系列渠道输出到世界各地。R娱乐就是最后这一环。你看到我们没有做并表收购，因为我们没有游戏行业的经验，我们希望保持R娱乐自主经营权利，让它自由发展……”
向昔听着Cindy用柔和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讲并购的内涵逻辑，深深明白，对面坐着的绝不是一个学生妹，她有强大的内心、过人的胆识、开阔的眼界，可算是有情怀、有魄力的精明商人。女人的脸真是最善欺人，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庞下原来是如此独立干练的灵魂啊！
“我很开心认识你，向昔，我觉得我们很多想法不用过多沟通就很一致。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case对公司非常非常重要，后面要拜托你，给我们做一个合理的融资框架。会后我们传签一个NDA，把项目情况发给你，希望你们可以尽快，例如3天内，给我一个Termsheet；同时这几天呢，我也会让我的团队做一个大致的融资框架，我们对一下，看看可否达成基本一致。”
“太好了！没有问题，我马上回去报告，我们会为这个项目建一个工作群组。非常感谢您的信任！“向昔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WM会这样爽快地答应给项目材料，更没想到Cindy会这样相信萍水相逢的自己。她本来以为今天“敲门”之后，还要请母行出山，大队人马进场营销，才有可能要到材料的。WM和Cindy都好简单，又，好不简单！
“好，那等你好消息。”Cindy笑的像人畜无害的学生妹。
向昔像鸟一样飞出WM大楼，这个时间魏总他们早就休息了，只能不等他指示了，向昔打车直接奔向母行，她要赶紧汇报，分秒必争。
Cindy刚回到办公室，负责融资组的Stella就紧跟着敲门进来，这可能是整个WM财资部穿着打扮最讲究的女生了。在一片文化衫加仔裤中，Stella竟然穿着裙子，画着淡妆，更像金融机构的白领。“Cindy，我刚刚知道这个case要做融资，但是即便做，为什么要给那家行，我们的业务一直以外资行为主，国有银行从来没有跟我们有过授信上的合作，平常的银团、双边都没做过，为什么要直接跟他们做并购？太冒险了吧？而且时间根本不允许，我们所有的wording，他们都要重新审，他们怎么可能来得及。再说，国有银行哎，你知道会有多慢、多难缠……”
“亲，我有点忙，简单跟你说。这case在媒体announce以后，他们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来主动找我们做融资的，这是其一；之前为什么没做授信我不清楚，但是今天来的这个人在资金、税、交易结构上的考虑很成熟，我认为这家银行的专业度是够的，可以合作，这是其二；我还没有给任何项目情况，就对我们目标公司、可能的交易结构有很准确的认识，我预感跟她合作我们会有默契，这是其三。你还有问题吗？”
Stella尴尬笑着摇了摇头，出去了。
Cindy也冷静下来，她处事一向果决，但这么大的deal，交给没有合作过的银行，单单凭跟一个客户经理的一面之缘，她很难不感到忧虑。思来想去，她拨通了Stella的电话，“让我们合作的外资行也开始准备Termsheet，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