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组齐聚在张总办公室里，多数人都还没有从刚才惊悚的状态中缓过劲儿来。“我觉得聂处的说法没什么不妥。”张总听完大家的叙述后说，“虽然如律师所说，发生通过分红款实现股东先于债权人离场的情况是小概率事件，但条款不能因为概率小就不设了。这是底线，底线是用来坚守的，不是用来打破的。”
“可是，像WM那么大的公司，我觉得根本不会耍这种伎俩的，就算没有这个条款，他们也会履约还款的吧。”方可在一边儿小声嘀咕。
“这是谁？”张总回头问。
“哦，这是我们处新来不久的小伙子方可，您之前见过，可能没什么印象了。左处让他跟着向昔做这个项目。”翟处赶紧答道。
“哦，那难怪。你要学习的还很多！我们都相信WM有意愿也有能力履约还款，那是不是什么条款都不用设计了？”张总并没有看着方可，兀自说道，“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是你自己要借钱给别人，敢不敢什么都不写就把钱给人家？说白了，你们要有意识，你们现在谈的每个条款，都是在捍卫我行的资产安全。下一轮电话会我参加。”
“各位好，我是Stella，我就直入主题哈，就分红限制问题，我们这边又内部商讨过，虽然逻辑上认同贵行的观点，但是如果修改还涉及其他合同，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不知道你们的讨论怎么样？”
“各位好，我是张涛，我代表我们行再次明确，这个不能接受。这是一个贷款叙做最根本的逻辑，我们不能劣后于股权投资人，即便在小概率上也不能劣后。希望贵司理解。”
“是这样，之前我们一直在排他性跟你们谈。但是刚才我们也大致问了其他外资行对这类条款的限制，可能并没有贵行那么严格，要是贵行确实要坚持的话，我们可能会要求其他银行加入谈判。”
“有没有其他银行一起谈，我们都不会接受这个条款。其他很多方面都可以商量，我们也都做了退让，但这个确实不行。我们尊重客户的选择和决定。如果要其他银行一起谈，我们没有问题；如果这个条款不能改，那么我行退出。”
张涛的干脆让向昔既惊讶又感慨。如方可所说，看上去这真的不是一个关键性条款，但往深层次挖，这个条款意味着银行会在一些情境下丧失优先受偿的权力。为了所谓原则和底线，自己什么时候能这么果敢呢！在好的业务面前，同业竞争会异常激烈，客户经理很多时候会显得非常弱势，能让则让、能退则退，实在是踩到监管红线了，放弃的时候也会各种纠结不舍。张涛不是，他想的很清楚。这么好的项目，最后一定不是双边，而是银团，一定会有其他银行进来；他也很决绝，底线没有大小轻重之分，也没有概率之分，一旦触及，说放就放，干干净净、毫不犹豫。
吃惊的不止向昔。电话另一头，Cindy也陷入沉思。迄今为止，北方银行跟她以往理解的国有银行似乎毫无相似之处。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单枪匹马跑来跟她提全包方案，一个明明英文很流利的业务专家要求所有人说中文，一个总行领导没有迂回客套就直接干脆地拒绝这么好的项目……她大脑飞速转着，企图拨开这些奇奇怪怪的现象，看清北方银行的真实面目。“张总，我是Cindy，您的意思我清楚了。那么恐怕我们内部要重新评估很多事项，今天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如果可以继续我再通知你们吧~再次感谢大家。”
向昔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一个决绝的张总，加上，一个干脆的Cindy。电话会就这样结束了……向昔的吃惊骤然转为深深的失落。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和周章刨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我真的要站在这么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业务原则上，忍痛挥别那么那么来之不易的业务吗？
“那散会吧，今天大家可以早点儿回去休息了。哎哟已经8点了，跟风险部也说一声，让人家赶紧下班。”
向昔侧目瞅着一眼一脸轻松的张总，天啊，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