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南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兄弟三个都知道她是为了谁，看她冷冷出去，霍天恩不禁无声苦笑，摇了摇头。
汪天恕同样有些无奈，夏润南就是这么个性子，虽然在工作上，或者大事上是恩怨分明，进退有度，但在私底下却是敢爱敢恨，把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是又可爱，又可气，让人拿她没有办法。“去看看她。”
霍天恩一愣，“我？”合适吗？他下意识地看向池天放，“天放哥，我这――”
“让你去就去，她要再出点什么事，我顾得过来吗？”池天放白他一眼，当然知道他和夏润南之间肯定有什么话要说，何妨成全他们，反正他们兄弟之间又没有秘密，谁也不会做对不起谁的事。
老大发话，霍天恩也不再有什么顾忌，点点头，追了出去。
前后不过耽搁了几句话的功夫，夏润南就已经走得没了影，霍天恩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顺着左侧的门出去，果然看见她就坐在长椅上，低着头想事情。他咬咬嘴唇，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
“有事吗？”夏润南的表情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冰冷，“你不是来看天放的吗，怎么不陪他一会？”
“我看你很生气，所以来看看你，天放哥和天恕都不放心，怕你出什么事。”霍天恩也不看她，目光随着草地上玩耍的几个小朋友来回动，脸上也在笑，生命真是很奇妙的东西，看着这些孩子，总会让人觉得，希望在人间，且永不消失。
“我能有什么事呢，有事的是你们，”夏润南叹息一声，很挫败的样子，“而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真正地融入你们，了解你们，跟你们同生共死，对你们来说，我是外人，我也是正常人，就算你们容不下我，这个世界也还会收容我，我不会有事。”
她这番长篇大论很出乎霍天恩的意料，他愣愣回头看着她，医科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这会儿成了目瞪口呆地小笨蛋，无言以对了。
“很吃惊，是吗？”夏润南回头看他，似笑非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笨蛋，只会沉浸在个人****里不能自拔，看不到别的事？”
“我――”
“我其实很想知道一切，”夏润南笑着摇头，眼神是睿智的，也只有在霍天恩这个曾经的恋人面前，她才敢说出这些话吧，不然如果面对的是池天放，他恐怕还是无法释怀，“但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一定石破天惊，我一样没有把握能够承受得起，所以我不问，可我更害怕，这样会让我离你们、离天放越来越远，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霍天恩沉默着，咬紧了唇，即使不愿意看到夏润南这样痛苦、这样茫然都好，有些事他还是不能说，而且绝对是为了她好。“你跟天放哥之间还好吗？”在来时的路上，他和汪天恕已经谈过，知道夏润南有多不安，却非要她自己说出来才算完。
“别问我！”夏润南猛地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我心里已经够乱了，你别跟天恕一样，别逼我！”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霍天恩心里剧烈的抽痛，表面却若无其事的样子，“天放看起来是很强势，但因为我们的特殊体质，他的身体其实很弱，一点小病就会让他起不来床，而且……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有太剧烈的动作，比如――”他停了停，坦然接上话，“跟人上床。”
“……”夏润南吃了一惊，猛一下抬头看他，“你说什么？”就是说，池天放其实不能有房事吗？那、那他上两次――
“我说，像我们这种人，不适宜跟人上、床，”霍天恩一字一字地重复一遍，这种事在他看来，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那会对我们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所以能避免则避免，当年我之所以离开你，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我告诉你这个，是想你明白，如果你并不介意这个，不贪恋身体上的欲、望，就不是非要跟天放在一起不可，我――”
“霍天恩！”夏润南再也受不了地大叫，“忽”一下站了起来，“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样的女人？任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一脚踢开，再回来三言两语就想我再回到你身边，你这样算什么？”
霍天恩被她吼得颤了一下，身侧的手抓紧了椅子边缘，“我说过，我还爱着你，不想再一次失去你――”
“你还说这样的话？”夏润南冷笑一声，“霍天恩，拜托你不要拿我当笨蛋，说什么你还爱我，全是鬼话！你已经不要我了，在你眼里，我看不到你对我有什么情意，你逼我这么紧，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经快要把她给逼疯了吗？他，还有汪天恕，他们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急着想要把她从池天放身边撵走？
“……”霍天恩死死咬唇，直至唇齿之间血丝蔓延，“我不是想要逼你――”
“那是什么！”夏润南更大声地叫，对周围投过来的吃惊的目光，她根本没空去管，“你倒是说句痛快话，你这样，到底是想跟我在一起，还是想逼我离开天放？”
原来你看得出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吗？霍天恩放过自己的唇，想苦笑，脸容却已经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你也说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是，我不否认，你真的爱天放哥，但对他来说，你的爱是束缚，是痛苦，只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也这样说？夏润南如坠冰窖之中，无力地坐倒，“我没那么残忍……”
“我相信天放哥无论为你做什么改变，都是心甘情愿的，”霍天恩还在说，一句比一句冷酷无情，不把夏润南逼到绝境，他是不会罢休的，“但即使这样，他不能见阳光的事实依然无法改变，你忍心看他在你的爱面前作茧自缚，苦苦挣扎而不得解脱吗？”
夏润南颤抖着嘴唇，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哭了，很伤心，“霍天恩啊霍天恩，你就只看得见天放痛苦，有没有为我想过？也许我为天放做得不够，我的爱没你们所期望得那样牢不可破，可那是因为我被病痛折磨得够了！润声现在这样，我、我照顾不了两个倒在病床上的人，我真的很累，很累――”
“所以我叫你别执着，放手吧，”霍天恩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表情跟汪天恕竟是惊人的相似，“润南，爱不一定非要在一起，而是放开，给彼此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就像天恕说过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夏润南怔怔看着他，哭也哭不出来，她不知道霍天恩是怎么知道汪天恕对她说过这句话，但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汪天恕和霍天恩绝不希望她跟池天放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就那么天地不容吗？得不到池天放最好的兄弟的认可，夏润南就算再坚信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也不禁觉得身心都慢慢沉向无底深渊，不可救赎……
同样身心俱疲的霍天恩神情木然地回到许家，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半天没有动，也不想动。自从跟夏润南重新打交道，他就很容易觉得累，好像每跟她打一次电话，或者谈一次话，他就得蜕一层皮，痛不欲生一回。
其实，不管夏润南怎么样，是幸福也好，痛苦也罢，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吧，他应该什么都别管，就让她自己去做想做的事，是福是祸，全凭个人造化。可是，他又怎么忍心任她在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里沦陷，到最后万劫不复――她毕竟是他这辈子爱过，并且到现在还爱着的、唯一的女人！
“天恩，想什么呢，表情这么痛苦？”许桐乐蹦跳着从书房出来，笑眯眯的，永远一副没有愁事儿的样子。
霍天恩脖子僵硬地回头看他，突然想要苦笑，什么时候能像他一样，整天笑，整天笑，那就好了。
“哇，你的眼神好恐怖，痴痴迷迷的，你看上我啦？”许桐乐故做惊讶状，这个玩笑还真冷。
霍天恩抬手给了他一拳，“少扯！老师呢？”这阵子他只忙着夏润南的事，心思都不往学习上放，该给老师骂了吧？
许桐乐往楼上飘个眼神，“实验室呢，你还不知道那老头儿，做起试验来，眼里就没别的，顽固得很。”
知道他们祖孙两个都是这样说话的，霍天恩也见怪不怪，“那我上去了。”说起来许老做试验的时候，也只有他可以进出实验室，别人没门。
许桐乐对这些才不敢兴趣，站起来去厨房冰箱里拿饮料，“去吧，我继续上网去。”估计他又查到哪段历史了，而且是“不为人知”的那种。
实验室里，许老正仔细盯着试管里的溶液，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霍天恩轻手轻脚地进来，他头都不回，眼睛也不眨，“玩儿得尽兴了？”
霍天恩脸上一红，惭愧得要命，“……对不起。”看吧，自己这一阵子“玩物丧志”，果然惹老师不高兴了，挨骂也活该。
“你有什么错，不用道歉，”许老起身到另一边观察数据，霍天恩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小心地跟着，“年轻人嘛，爱玩乐是正常的，不过也要分点儿轻重，别惹出事来，又没法收场就行了。”
“哦，”就是说老师并没有生气吗？霍天恩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老师说什么惹事？我……只是去看天放哥，他被汽车撞了一下，幸好不严重，别的没有事。”他跟池天放是幼时玩伴的事，简单跟许老说了一下，老人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也就由得他们年轻人多聚一聚，没什么打紧。
“别跟我装蒜，我说的是夏润南，”听出他在偷换概念，许老不客气地点出来，“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我是不知道，但别忘了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到时候授人以柄，有池天放解释的，你别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兄弟情意，就值一个女人的份量。”
“……不是，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霍天恩冷汗都流下来，想解释，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总之我会注意，谢谢老师关心。”
许老不再说话，继续做他的试验，他知道霍天恩有很多事瞒着他――比如“净血人”的事，但师生这么多年，他对这个年轻的得意弟子不可谓不了解，既然霍天恩不愿意跟他说，就一定有什么苦衷，他也不会去逼问什么，等想说的时候，霍天恩自然会说的。
##56474|*|卷九 净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