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许老终于在池天放他们的望眼欲穿当中进了门,而令他们意外的是,夏润南居然跟许老一起回来,因为那会儿她跑楼梯下来的时候,池天放的车早没影了,她没听到那时候池天放的话,就本能以为他们是去了诺亚医院,就没命地赶了过去。
结果在医院门口,她和许老撞了个正着,许老看她跟疯了似的,问她怎么了,两下里一说,她才知道原来汪天恕被带去了许家,这才跟着许老一起回来。
“你――”一看到她,路天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眼睛一瞪就要骂人。
“天原?”池天放低声叫,声音里是浓浓的警告之意,“这里是许老家,你给我闭嘴!”
路天原神情一震,虽然气,但不敢不听池天放的话,闭上嘴站到一边生闷气。
许老才没心思理会这帮小儿女的个人恩怨,他脱下外套挂起来,一双眉拧起来,不怒自威,“天恩,到底什么事?”那会儿他正在诺亚医院主持会议,可这个宝贝徒儿一个电话打过去,十万火急,让他天塌下来也得回来,他不回来能成吗?
霍天恩白着脸,“老师,你看一下天恕,他身体很不好,就、就跟我一样,但他比我要严重得多……”
许老目光一凝,显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忽地转身往楼上走,“带他上来。”
池天放立刻抱起汪天恕跟上去,同时以眼神阻止夏润南和路天原要跟上来的脚步,“在这里等着,如果要吵架,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两个女人同时打了个颤,对她们,池天放少有这样冷酷无情的时候,不由她们不怕,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很乖巧的样子――人哪,果然是不吃好味儿。
实验室里,池天放小心地把汪天恕放在那张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白色床上,许老戴上手套,脖子上挂上听诊器,霍天恩极其熟练地站在一边当副手,池天放则乖乖站在墙角等侯。
经过一番漫长而细致的检查之后,许老翻看着那张化验报告单,最后把眼镜摘下来,抬头看向池天放,“这孩子的身体很不好,非常不好。”
这句开场白非常非常不好。池天放暗里苦笑,面上却平静,“许老请直说。”
“我是在直说,”许老不客气地回应,“简单说,他体内的骨髓已经基本停止造血功能,这不是他第一次昏倒,对不对?那是因为他身体缺血了,而且他每一次昏倒,身体都会比上一次来得更为虚弱,会浑身无力,头晕目眩,那种感觉,很痛苦。”
池天放和霍天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霍天恩才颤抖着开口,“老师,你……想想办法,救天恕……”
“我是想救,但你也知道,目前来说,我没办法,”许老看他一眼,目光可以说是冰冷的,与霍天恩给人的、悲天悯人的感觉成鲜明的对比,“而且你也知道,我对这样的情况,能做到什么份上。”
霍天恩打个哆嗦,闭紧了嘴唇。
“下楼说吧,让这孩子好好睡一觉。”许老先站起来出去,池天放和霍天恩对视一眼,又同时看了看昏睡中如同天使一样圣洁的汪天恕,跟着许老下了楼。
夏润南和路天原这一对冤家正大眼对小眼,有好几次路天原都忍不住想要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哥哥,但想到池天放之前的警告,她再爱闹也不敢造次,咬着牙忍耐。一看到他们下来,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抢着问,“怎么样?”
许老慢慢坐下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脸上,他抹了一把满头的白发,“别拿我当天神,目前来说,依那个孩子的情况,最好是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以恢复他身体的造血功能。但这有两个困难,一是短时间内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供体,即使找到了――”
“怎么样?”路天原抢着问,“老伯伯,我哥哥是不会死――”
“天原?”池天放脸色一沉,跟着迅速发白,“你别乱说话,天恕不会死的,你这――”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像他们这样的人,如果到了这一步,那就真的是“劫数难逃”了。
许老也不理他们,接着说下去,“这二来,即使找到了合适的供体,但那孩子,叫天恕的是吧,是你们所谓的‘净血人’,他的体质很奇特,简单说就是很弱很弱,弱得连一点点小手术都经不起,所以,如果进行第二次造血干细胞移植这样的大手术,他是绝对经不起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他会下不来手术台。”
夏润南脸色惨变,脑子里更是轰然做响,根本没办法思考,也说不出话来。
相比较之下,池天放和霍天恩则冷静得多,特别是池天放,甚至点了点头,“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一的机会。”
路天原又怕又伤心,诧异地看他一眼,“天放哥,你……”他是没听明白许老的意思吗?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会下不来手术台,也就是说,哥哥能够手术成功的机率,根本就不足百分之一!
“那、那……”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夏润南哑着嗓子开口,“如果、如果不进行手术――”
“天恕的骨髓造血功能已经基本丧失,如果不进行手术,就只能进行输血治疗,”许老边说边思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也是因为他的奇特体质,即使输血,也不能太多、太频繁,否则会因为严重的血凝而危及他的生命。”
“是、是吗?”夏润南愣愣的,不会问了。
霍天恩惨白着脸一笑,他到底是学医的,当然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有一个,“而如果不及时输血的话,机体同样会因为严重的血液供应不足而出现各种症状,也是……活不了多少时候的。”
天!几个人心里发出绝望呼告:怎么会这样?
“意思就是说――”路天原抱紧了胳膊,颤抖着问。
“意思就是说,”已经醒过来的汪天恕慢慢顺着楼梯下来,尽管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却在笑,笑得挺轻松的,“我必死无疑,是吗?”
不是!
所有人都想这样大声叫,让他别胡思乱想,让他要有信心,让他别这样悲观。但是,他们都说不出话来,除了夏润南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劝他,池天放他们都是因为太清楚个中缘由,劝也白劝!
霍天恩过去扶他,“天恕,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你才醒过来,身体很弱,最好少动。”
“能动就动吧,不然到时候想动也动不了了。”汪天恕这是要说个笑话,让大家的心情别这样沉痛吧,可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反而让所有人越加难过而已。
路天原眼泪汪汪的,一头扑进他怀里,“哥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死了,你当然还得好好活着,”汪天恕抚摸着她的头发,像个父亲一样,动作极尽细致、温柔,“天原,我们没有相认之前,你也是一个人,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路天原大叫,哭得那叫一个痛,“我就是要哥哥照顾,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傻瓜。”汪天恕一直笑着,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安静点,别让许老笑话。”
可大家哪有笑话路天原的心情,他们都低着头,沉着脸,各人心情各人知道。
汪天恕扫视场中一圈,不禁笑得越发释然,“你们不用这样了,天放,天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命数――”
“既然是命数,那我们一样逃不过,”池天放颤了一下,倒像是瞬间轻松了许多,“所以不用急,黄泉路上,我们做伴。”
夏润南吃惊地看着他,“你――”
“不会,”汪天恕摆摆手,神情笃定,好像这事儿他说了就算一样,“天放,你们不会的,你们会没事,你看,你,还有天恩,天原,你们都没有事……”
霍天恩摇头,笑得凄凉,“天恕,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我们既然是一样的,怎么可能没事。”
汪天恕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妹妹,不停地咬唇又放开,这是他在极度痛苦、无助之下才会有的动作,但他的脸容却仍是平静的,至少你绝对无法从他这张纯净、苍白、清秀的脸上,看出丝毫痛苦来。
等他们全都沉默下去,许老开口了,“好了,生离死别完了,那开始谈正事,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所有人一愣:什么什么意思怎么样?
霍天恩苦笑一声,老师说的话太简洁,除了他,别人是听不懂的,“老师的意思是说,他不是一直在研究我的身体状况吗,由我而推及天恕,老师想帮天恕做更详细的检查和治疗,天恕,你愿意吗?”
池天放眼中现出怀疑之色,“……还有得治?”
“总要试一试,”霍天恩这话答得有些含糊,也相当的底气不足,“老师一直在想办法,只不过……这不是朝夕之间的事。”
许老突然问,“你们,包括池总,都是一样的?”这真是太奇怪了,不,确切地说是太诡异了,怎么会有这么异于常人的人,而且一下子就是四个?
霍天恩犹豫了一下,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必要瞒着这一点,“我是,天恕和天原是,天放哥不是――不全是。”
呃?夏润南一愣,不全是?什么概念?
许老显然也很意外,“嗯?”
感觉到池天放森冷了眼神,霍天恩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多嘴,心里烦躁莫名:这些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给他们这些人一个彻底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