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池天放打电话过来,听起来挺轻松的,“润南,都忙完了吗?妈说让你回来吃饭,一会儿我去接你?”
夏润南才要答应,突然想起霍天恩的话,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不好意思,天放,我答应润声今晚会去看她,去不了。”
池天放一下没了动静,似乎感觉到夏润南情绪的不稳定,他好一会儿才接上话,“那好吧,我跟妈说一声,你路上小心点,还有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太累,要多休息。”
听着这样关切的话语,夏润南好不心酸,这要放在以前,池天放怎么可能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可是现在他毫不顾忌地对她敞开心扉,想要照顾她、疼惜她了,她却要往后退,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听她一直不出声,长一声短一声的,还有隐隐的抽泣声,池天放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润南,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等着,我过去――”
“我没事!”夏润南赶紧提高了音量叫,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的,“我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阿姨好心让我去吃饭,我却拒绝,心里过意不去……”说到后来,她已经忍不住要哽咽出声,赶紧拿手捂住话筒,把脸扭向一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流。
听出她没什么不对劲,池天放“嗐”了一声,“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是要去看夏润声,又不是别的,再说你们姐妹两个也好久不见了吧?没事,不用介意。”
“嗯,”夏润南悄悄擦去腮边泪,答应一声,“那我挂了,再见。”
挂了电话好一会,池天放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向那么聪明而敏感,夏润南对他又是特别的存在,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她一点点心理的变化,他都完全感觉得出来。像今晚,他虽然没有见到夏润南的面,却隐约猜得出来,她绝对不是为了去看妹妹才拒绝他,而是……有意在疏远他。至于她何以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他不知道,也觉得不重要。
“好吧,我说过要不要留下,决定权在你,我对你说过的话,都算数。”他缓缓扣下电话,边往餐厅走边说,“妈,润南今晚去看夏润声,不过来吃饭。”
接下来几天,夏润南都在为此做着努力,或者说尝试,为了不使池天放觉得太突然,她表面看起来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会尽量减少跟池天放独处的时间,借口照顾妹妹,不跟他一起出去,偶尔到池家去吃饭,也表现得安静而忧郁,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池天放再猜不到她的用心,就成了自欺欺人。这样的结果是霍天恩一手促成的,他心里当然有数,而汪天恕则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在看出池天放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劝他,“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天放,你也不希望润南在你离开她之后痛苦莫名,一个人活不下去,是不是?”
池天放扫了他们一眼,知道是他们搞得鬼,但他不怨他们,“是,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勉强润南跟我在一起,现在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吗?是或者不是,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没有告诉汪天恕和霍天恩的是,虽然他一直在说,如果夏润南要走,他绝不强留,也觉得自己当得起那种别离,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可是现在,当夏润南真的开始疏远他,渐渐远离他的时候,他却依然无法释怀,如果一连几天没有看到她,他心里就会有种冲动,急切地想要看到她,或者只要听一听她的声音也行!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两个人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当深夜的凉风吹在身上,他就会想起夏润南在他身边的时候,曾经多么温暖!
汪天恕叹了一口气,“天放,算了吧,横竖我们已经是这样的人,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等死?等着看老天爷会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不禁苦笑,摸着到现在还隐隐发疼的右胳膊,表情落寞。
池天放看着他,“我听天恩说,许老给你用的药很猛,你撑得住吗?”他是没有亲见汪天恕用药时候的样子,否则保准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承受。
汪天恕呼出一口气,“撑不住还能怎么样,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能有用,现在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这话真难听。池天放和霍天恩同时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倒没有话反驳。
这场谈话就这样没有多少意义地结束,池天放在深感痛苦,不想放弃、又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夏润南一样不好过。她不想就这样离开池天放,睁眼闭眼的全是他的脸,思念像世上最锋利的钢针,直直扎进她身体深处,疼得她喘不过气来。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得相守,这种煎熬有谁能够明白?
从上次拒绝到池家吃饭到现在,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如果她再不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容悦怡和池峻峰面前,她也不好说话。所以在容悦怡亲自给她打电话的情况下,她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打车去了池家。
“唉哟,润南,你可来了!”容悦怡拉着她的手进屋,“我都不知道天放那小子是怎么怠慢了你,你最近总不爱上我们家门,你说出来,我骂他,好不好?”
“没有,阿姨,我和天放很好啊,”夏润南笑笑,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是润声,最近总粘我,再说我前一阵子也确实没怎么去看她,所以就……阿姨你别生气,也别骂天放,这可不****的事。”
池天放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闻言看了她一眼,“我也这么说,可妈不信。”
“我就不信,”容悦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叫你总是不冷不热……好了,菜我都做好了――峻峰,吃饭了!”
池峻峰在书房里答应一声,接着出来,夏润南跟他打了声招呼,一家人就进了餐厅,坐下来吃饭。
不过,夏润南显然不怎么想吃,夹了几筷子菜之后,就低着头吃米饭,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往嘴里饭,明显是食不知味。
容悦怡看了她一会,觉得很过意不去,关切地问,“润南,不想吃吗,是不是还没有恢复过来?”她虽然没有生养过,但也知道这流产手术也很伤身,就等于坐一回月子,如果调理不好,是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夏润南强打精神,摇了摇头,“不,阿姨,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没事。”
容悦怡叹了一口气,“润南,孩子的事,我很抱歉,虽然我不知道天放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但……他不是心狠的人,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别怪他,好不好?你就算要怪他,也把气撒在他身上就行了,别尽是为难自己,阿姨会心疼的!”
夏润南听着听着,喉咙堵得厉害,眼前已经模糊起来。自从双亲去世,她有多久不曾体会到被重视、被心疼的滋味儿了?容悦怡一直以来都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单就只这份情意,她就不该再摇摆不定,不停地伤害身边的人了!“我知道……阿姨,我不怪天放,不是他的错……”
池天放的脸色渐渐转白,但一言不发,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饭,不怎么嚼就往下咽,也不怕噎着。
“那就好,”容悦怡笑笑,拿手帕给她擦泪,“傻孩子,哭什么……来,吃饭吧,啊?”
夏润南点点头,又多少吃了一点,也就放下了饭碗。
等池天放把夏润南送回家,再回来时见父母双双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他不禁有点愣神,“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去休息?”
容悦怡冷着脸,“天放,不要再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到底还瞒着我们什么事?”她算是看出来了,夏润南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原因就在自己儿子身上,只是他什么都不说而已。
池天放顿了顿,“很多,你问的是哪一件?”
“……”容悦怡为之气结,但忍耐着没有发作,“天放,你和润南之间到底怎么了?我看她最近来得少了,跟你也感觉很……生疏,你们是不是……”
“是啊,天放,”池峻峰也加上一句,“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对彼此应该很了解,怎么不好好珍惜,错过了可就没得后悔了!”
池天放低垂着眼睑,想了想才认真地答,“其实是因为,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都觉得彼此性格不合,所以想……分开。”
分开?容悦怡吃了一惊,“那怎么行?你们……”她才要发火,但想起自己给池天放做过的保证,一下就软了下去,“好吧,我不逼你,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想清楚了就好。”
我就是因为想得太清楚,所以才没得选择。池天放闭了闭眼睛,只了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池峻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天放,我听我那帮老朋友说,外面都在传什么……古鱼皇陵的事,你可要小心点,别惹上什么乱子。”前段时间池天放花重金收购古鱼古玉,他就曾经表示反对,不想做这种不确定的买卖。但集团已经交到池天放手上,何况儿子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也就没再坚持。可现在听说这些传闻越来越玄,他不禁有点担心,怕池天放会引火烧身。
听他提起这个,池天放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别有深意的,“我会多留心的,爸,这些事你不用管,安心养好身体就行。我去休息了,爸妈晚安。”
他走了倒干净,留下老两口你瞪我,我瞪你,想到夏润南这个叫他们无比满意的儿媳妇就快化成泡影,真是好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