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恒这一班人马行至西河郡与司隶校尉部边界时,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不得已只得下令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进入司隶校尉部。
秋夜,已经是凉意十足。虫叫鸟鸣声也不在那么密集,稀稀拉拉的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让本就空旷宽阔的原野更显寂静。
这几天的担惊受怕,让蔡琰是身心俱疲。如今皇甫恒在侧,精神放松的情况下,便早早与马车上睡去。
看着蔡琰恬静的熟睡,皇甫恒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眼中尽是自责。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后怕不为别人所道也。
“纵然丢官弃爵,我也要带你离开!”
遂起身轻步离开,依靠着车厢,半坐于车辕之上。正抬头看着星空楞神间,有亲卫来至近前,轻声说到。
“将军,忠伯恐怕是不行了。”
皇甫恒闻言眉头就是一皱!随后跳下马车,急步往蔡忠的马车行去。
待皇甫恒近前,蔡忠已是面无血色,奄奄一息!年岁已高,外加血液流失过多,老人断臂之伤怕是难以挺过。
弥留之际见皇甫恒过来,缓缓的抬起手臂,搭在他的手上。眼神中尽是担忧之色!颤抖着想要用力握住,奈何早已没有力气。
“忠伯放心,皇甫恒定护蔡家周全。”
随着皇甫恒话音落下,古稀之年的蔡家老仆也是撒手人寰。
看着老人的断臂,皇甫恒是唏嘘不已。一句可叹可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来人,将尸身妥善处理,待明日进城之后,再行下葬。”
“遵令”
心情不算太好的皇甫恒,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饮酒。几口酒下肚后,略微烦躁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的缓和。正在其思虑接下来该如何走时,一人缓步而来。
“将军之事,这酒恐怕是解不得。”
哦?
皇甫恒站起身形,略有兴致的看着陈登。
在皇甫恒的认知里,陈登、是汉末少数几个文武双全且远见超绝之人。
真可谓“文可为一州之牧,造福一方。武可为领兵大将,拒城退敌。”
最让人欣赏的是此人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和发现贤能的眼光。且稳重沉静,大局观深远。
更有趣儿的,他是自己妾室的兄长。能网罗到自己手里的贤才,他才是有用的贤才。
你再有才干,不能为我所用!岂不让人痛哉?
“依先生之言,这杜康尚不能解忧,何以解我忧?”
哈哈哈!
陈登抱拳一礼。
“先生绝不敢当,将军能唤一声元龙,在下便心满意足。”
哦?
有意思!难怪说陈登陈元龙有鲸吞江南之野心。
皇甫恒围着陈登转了一圈,语气十分欣赏的说到。
“云中郡郡丞一职,元龙可愿?”
陈登再施一礼。
“当得!”
嘿!
有傲气!
一句当得,可真让皇甫恒为之侧目。
“将军此事若说起来,不叫事。”
“元龙此言何解啊?陛下这分明是要将我逼上绝路啊?”
“绝非如此!”
陈登斩钉截铁般说到。
“将军已深陷其中,不能自解其意也!”
“汉室以孝治国,以礼教化四方。此乃国之根本也!身为人主岂能不知?即便是圣意也要为这两样让开一条路!”
“三书一过,姻缘既成!生则同衾,死则同椁。此乃天道人伦也!身为天子岂敢悖逆?”
“如今陛下却下此诏书,唯一的遮掩便是‘不知情’!不知情何解?将军自然知晓。”
“以臣民身份,上书。”
“将军可还记得今年上书几次?若元龙所料不错,将军上书的次数恐怕已经超出限制!今年不能抵达御前,那么只有一条路。”
“上殿陈情!”
“不错!”
陈登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皇甫恒问到。
“那么将军可知陛下此诏所指何意?”
皇甫恒顿时一惊!他从未想过这给蔡琰的一纸赐婚诏书,其最根本的指向,却是自己。
“陛下要见我。”
“不错!”
陈登双目炯炯有神,其内智慧光芒闪烁!紧紧盯着皇甫恒说到。
“若是所料不差。陛下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交付于你,并且要用一个名头来掩盖其根本之意。”
“恰好这时十常侍从中作梗。陛下便来了一个借坡下驴,顺手牵羊。”
“而此事,前后呼应,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龙此言又是何意?”
这会儿的皇甫恒就跟一个好奇宝宝似的,不懂就问。
“所谓异曲同工,便是对将军你的考验。”
“一是你的忠诚。若你感受耻辱,怒不可揭!陛下便会顺手为之,除掉你这个祸患。”
“二是你的智慧。看你能否看破其中之意。在十常侍有意刁难之下,顺利度过。”
“三便是你的人脉。你要怎么在无旨意、无调令的情况下,正大光明的进入雒阳城。这点在元龙看来,甚至要高过第一点!”
听闻此言,皇甫恒也是立刻明白过来。人脉过多,陛下则疑,恐有结党营私之过。人脉不及,则进不去这雒阳城。
也就是说自己能用的人脉,刚刚好够自己进入这雒阳城即可。
多则罪,少则无用功!
皇甫恒暗自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谁特么要说汉帝刘宏傻,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这是要我去做什么事啊?要如此大费周章?处心积虑。”
“此事元龙不敢妄自断言!但我想此事在陛下心中定是份量极重!不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若是就猜想而言。我更偏向于…”
陈登忽然弯下腰,低声说道:“是为皇子之事。”
皇甫恒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中贯连前因后果,顿时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之觉。不禁轻声嘀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遂站起身作揖礼。
“恒,多谢元龙解惑。不然恐酿出大祸矣!”
“我既为郡丞,理当为郡守出言谋划。是乃分内之事,何来谢字一说?”
“不过此事当有一定计划才行。如今日之事,断不能再次发生!”
皇甫恒呵呵一笑,随手递过一袋子酒。示意陈登饮一口酒,祛除深夜的寒意。自己也仰头狠狠的灌了一口。
“我知十常侍之计。但若是真的发生此事,我定带兵踏灭匈奴左部。”
陈登闻言并无异常,似乎早在其意料之中。一口酒下肚,脸色有些泛红的说到。
“若是能忍,你就不是威震鲜卑蛮夷的铁血将军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陛下真的有意把将军夫人嫁给卫家…”
陈登不错眼珠的看着皇甫恒。
呵!
皇甫恒语气极具不屑的呵了一声。
“我不会反。我会留书辞官。带着昭姬与千柔找个没人的地方,做他一世逍遥的过客!”
陈登猛然抬头!眼神锐利的注视着皇甫恒。
“我倒是觉着,将军似在等待着什么?”
皇甫恒闻言心中猛烈的一颤!但脸色却是如常。装作并不在意的转过头,玩笑般看着陈登问到。
“若是我真的在等待着什么。元龙会作何选择?”
“求之不得!”
这下,皇甫恒是真的有些动容。眼角微微挑起,一瞬不瞬的看着陈登。心说这家伙好大的野心啊!
“恒,多谢元龙。”
皇甫恒起身一礼。
陈登还礼后,呵呵一笑。
“若非君子所顾,何来寒梅气节?”
额!
皇甫恒闻言就是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以手点指着陈登。
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将军此次进入雒阳城,还需与主母分开进入。不然陛下那里…”
不待陈登说完,皇甫恒便是一阵苦笑般接言道。
“他这么折腾我,我还要照顾他的面子呗?”
陈登眨了眨眼睛,看着皇甫恒,而后点了点头。似是无心,又似有意般自言自语到。
“谁让他是人主呢!”
初听不觉它意。但皇甫恒细品之下,顿觉古人挑唆之能,几字便成!
为什么?
因为他感觉自己有些动心了!那种诱惑几个字便足以彰显其利也。
随后皇甫恒强行将这股子冲动压将下去!他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切不能随着欲望而走。
只是陈登这粒种子既已种下,它不发芽,并非没有苗头。只说明没有合适的土壤和生存环境罢了!
这些一旦齐全,你想不破土而出都不行。因为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就是这么安排的!条件成熟,你不发芽成长,就只能烂死在土壤里。
见皇甫恒没什么反应,陈登续言到。
“将军这身甲胄也要退下。这不合臣民面见陛下的理由,当以便装觐见。”
皇甫恒一言不发的看着陈登事无巨细的为自己安排着。虽然陈登一句死心塌地的话没说。但皇甫恒却能从这字里行间,感觉到陈登满格的“忠诚度”。
心中不禁感慨一句。“难怪曹刘之辈差距如此之大。这便是谋主的威力啊!”
试想一下,若刘备与讨董之后,便觅得谋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将军为今之计,当先行派人赶往雒阳城。手书一封,交给太尉张懿。将陛下赐婚的事情,明面上说与太尉即可,并嘱托其不要宣扬。”
“令作奏章,但不要署将军之名,就以郡丞陈登署名。以免有人知道此事,而从中作梗。要太尉助你代呈【少府】。”
“呈给少府?”
皇甫恒有些不明所以。
“不错!我们就以关外有奇珍异宝进献陛下为由,通过少府而带领运送队伍进入雒阳。而将军则是亲自押送的将领。”
“待到少府将宝物交付后,将军才得知陛下赐婚之事。”
“剩下的吗?便是带着三书上朝要人。”
“至于要来人之后,陛下怎么安排,将军便怎么做就是。”
陈登言罢仰头又是一口酒下肚。
“将军此去切记事先绝不知此事!”
皇甫恒点头应允。遂抬头问到。
“元龙认为,羊衜此人?”
“郡守之才,可堪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