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我就又是一个人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了,虽然原来也是如此,但是现在总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就像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忽然一下子又失去了。
现在是阳历八月份的第十天,按照尔棉的说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她应该就要去那个叫做学校的地方了,再过一个月又九天,我就一万三千零一岁了,当真是个巨大的数字……
我在西山里无所事事地逗留了两三天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决定出去闯荡。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做点好事积累些功德,将来要是禁制被尔棉破了这事被三十六重天之上那群人知道了,说不定还能拿来稍微抵消一下。
想好这些事情后我就离开了西山,旋即我面对了一种奇怪的情况。不管我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人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我,或者说是,看我的头发。我才猜出来一个大概,或许是因为我的头发在他们看来有些过长了,尽管我自己觉得一万三千年它才长到快拖地的位置已经算短的了。
但确实,街上大部分女生的头发都没有我这样的情况,最长的也不过刚刚及腰。同时我认为我似乎还可以庆幸一下我的裙子长到遮住了我的脚以致于没人发现我没穿鞋……在人间的路上走了一整天,二十三个多小时,我其实不算在意他人的这种目光,可是被人看的时间长了,我也有些不自在,便打算找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休息休息。
我是在一个偏僻的公园里的小角落睡着的,睡着的时间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在一天的行走之后实在累了,就睡了。我是在傍晚的时候被一个人叫醒的,那个人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少年气却又算是成熟,他知道我的名字,叫我“绵笙”。
我睁眼看他,但我不记得我认识他,这个身上带着和他声音一般干净的少年气,穿着白衬衫黑长裤,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身后的天空铺着火红的云霞。
我问他:“你是谁?”
他拉我站起来:“我叫白时予。”
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倒是后者浅浅笑了笑,看着我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当你师父的话,我可以帮你在人类的社会生活起来稍微方便一点,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
他停顿片刻,看了看周围,接着道:“……漂泊。”
我一时语塞,却不知为何感觉他说话时就像是知道我的身份一样。
过了极长的时间才作出了反应:“你今年,几岁?”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男生会跟我说出要当我师父这样的话,我甚至不明白他注意到我的原因但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包括“人类社会”这样的称呼,我总觉得他估计也不是一般普通的人。
“三千零一十三。”
他看向我的眼神明显地带着笑,我有点恍神,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人间还能碰上个……不同寻常……的人。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作为一个比他大了将近一万岁的人,让我叫他师父,倒还真有点拉不下脸来……
我叫的话自己尴尬,但不叫的话说不定再给我两三年我估计就得被迫回西山去了。倒是这个叫白时予的人看着我,嘴边笑容温润:“怎么样,想好了吗?”我难得听到这种玩笑般催促的语气,除了当时我一万岁时收留的那个小男孩之外,白时予此人倒是让我有点熟悉的感觉。
我习惯性官方地笑了笑,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叫一声师父,反正按照他的给出的条件来看,我也不亏。虽然我声音极低极低,低到几乎听不见,但好在他听到了,也没有故意地要我大声说。于是这事就这么翻篇了,我跟着他去他家。用他的话来讲,就是我不用再继续漂泊了。
去他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路上的路灯已经都打开了,照得整片区域一片光亮,尔棉说这种地方是城市,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就连晚上人都特别多。
而此时正是这样的情况,路上戴着口罩的行人来来往往,但尽管是在这样已经算是拥挤的时候,竟然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我的头发。经过一天的经历,我都差不多习惯了,但是现在人多起来,我也觉得走来走去的有些麻烦,想着找个什么时间把头发处理得整齐一点。
就这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时间,我跟丢了。那个成了我师父的白时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了,我略有迷茫,这里人太多,我身高又不算太高,根本无法在人潮中确定他的位置。我纠结了片刻是去找他还是留在原地,最后想想我留在原地说不定还能碰上他的几率比较高,就站在原地没有动。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种时候,不管是站在原地还是四处走动,对于我这个完全不熟悉这里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我尽量地靠边,挪到一个路灯底下,自我安慰说就算找不到白时予了,大不了我再换个地方,接着……漂泊……
不过我刚做好了这样“实在不行就去漂泊”的心理准备,右手就被一个人抓住了。我吓了一跳,甚至都没想起来要把手抽出来,我向右看去,告诉自己如果是陌生人就赶紧跑。
但没想到,我转头之后看到的却是还在喘气的白时予。不知为何,我当时忽然就放心了,就像是他只要在,我就不需要担心什么。虽然这样的感觉没什么理由,可像我现在这样的无业游民,确实是只要有他在我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了,毕竟除了缺少一个晚上可以休息的地方,我没有任何别的事情。
白时予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以为你走了。”我听到他说,声音有些不知原因的颤抖。
“我能走去哪儿啊?”我无奈地笑了笑,却不明白为什么走丢了的是我,看起来更着急的却是他。
“……”他沉默了,没有回答我这句本就不太需要答案的反问句。
之后的路他没再开口,但是也不松手。我走在他身后,心中思绪称得上是非常杂乱,其一因为我和他今天是第一次见,我们似乎没有熟到他一定要这么关照我,而其二则是因为他这样拉着我,他又长得高,导致我根本看不见路。
不过我倒是也不需要担心路要怎么走,按照现在的情况,白时予在前面,我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摔跤。又是十分钟左右之后才到了白时予的家,我发现他家和尔棉家的不同之处非常多,尔棉家比较小,东西堆得杂乱;而这人家里偏大,东西收拾得也整洁。只不过,他家里好像就他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连盏灯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白时予打开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灯,整个屋子的灯一下子基本都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忽然开这么多灯,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这么亮的环境,加上这是别人家,一时间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尴尬两个字几乎就写在我脸上。
但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白时予从靠墙放置的鞋柜里拿出来一条毛巾和一双浅色的鞋,看上去似乎很凉快,适合八月份的炎热天气。
“这是拖鞋,专门在家穿的,如果要出门的话,就在这个柜子里随便找一双和这个看起来不一样的鞋就是了。”我用毛巾擦干净了脚上的尘土,正穿鞋的时候听到他和我说,语气自然平常,就像是两个熟人日常相处的模式。我觉得这人可能是性格比较自来熟,对谁都温和照顾,但是对于他把我当成小妹妹一样的说话语气,我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我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一初中生的样子,他三千多岁,也确实不小,想来他也不可能猜到我一万三千余岁,自然看我像是小妹妹一般。
我在白时予家中并不像是和尔棉相处的时候那样自然,和尔棉在一起的时候,我与她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对于白时予,虽然他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对我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这种不自然也不止是我一个人,我发现,虽然我这个师父从一开始跟我说话就是显得非常自然放松,但是好像……是略微有些硬撑着装出来的……他从进门到现在,从头到尾没有看着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还有些摸耳垂一类的小动作。不过这倒是符合了他身上不知道怎么保留下来的过分干净的少年气,不像是之前开玩笑的语气一样像个大哥哥,现在倒还像是初成年的少年的性格。
澄澈却又硬是想要装成熟……